第15章1隻腳上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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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縣地域狹小,它的東北麵是長江,西麵有烏江,南部則有涪江,縣城就位於三江匯聚之地,自古便是渝東咽
到了巫山縣後,方重勇終於知道為什麽朝廷要把駐軍的地方搬遷到這裏因為比起夔州府城附近船來如梭,無數船隻排隊等清關,這裏江麵狹窄,航道單一,顯然好控製得多,很容易便能封鎖江
朝廷收縮簡化了西南的防務,自然也會選擇最是省錢省力的辦作為屯兵之地的夔州府城與白帝城,自然因為商埠的繁榮而放棄了絕大部分軍事功
王忠嗣找方重勇當然不單單為了“招女婿”,而是有件事情很急切,夔州府城人多眼雜,不方便辦,隻能來到巫山縣的東陽府才能
巫山縣郊外潮濕,植被茂密,多的是蛇蟲鼠王忠嗣命人仿照僚人的建築習慣,在野外大營樹立了很多高腳屋即幹欄式結構),與僚人的居所看上去別無二
不得不說,這位將軍哪怕是被貶斥,到地方上以後,對軍務也是用了心
二人爬上一個簡陋的高腳屋,裏頭竹牆上的陳設皆是弓弩刀兩人落座之後,王忠嗣將一封從長安送來的書信交給方重勇查
趁著方重勇在看信,王忠嗣歎息道:“我被貶東陽府,身邊一個幕僚也沒如今遇到難以抉擇的大事,無人可以出謀劃說來也是悲哀,我顧忌家小,有時候真是羨慕你父親行事果決,辦大事不惜”
這封信,是太子李瑛寫
李瑛給王忠嗣寫信,很有些蹊因為他跟李亨一起長大,關係匪淺,與李瑛卻並無多少往來,也談不上什麽交
而現在李亨幫不上王忠嗣什麽忙,甚至被貶東陽府以後,連信也沒有寫
李瑛告訴王忠嗣,他可以想辦法讓後者順利回長安,並在宮內擔任禁衛統領一類的職務,不知道王忠嗣是怎樣一個想並且他還強調說,李亨已經知道此事,也沒有表示反對,一切由你自己定
意思是這樣,原文寫得很客氣很熱絡,基本上那語氣是把王忠嗣當做十王宅裏的兄弟看老實說,當初王忠嗣被養在宮裏,確實也是一切待遇其實跟皇子沒有多少區
這封信可以說讓王忠嗣左右為
一方麵他在東陽府這裏毫無前途,連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他日夜盼望著回長
另外一方麵,哪怕政治嗅覺並不怎麽樣的王忠嗣,也察覺到李瑛在謀劃著什麽大事!
唐朝父辭子笑,弑兄殺弟的劇目真是演得太多太多了,讓人不能不往那方麵去王忠嗣寧可相信方有德兒子的話,也不願意去輕信李瑛的承
除非形勢所
“太子欲”
方重勇說出了四個讓王忠嗣發抖的
“慎言,你雖聰慧,這種事情也不能亂說”
王忠嗣低聲驚呼
“王將軍,這件事不是明擺著麽?如果不是要謀反,太子有必要跟一個頗有戰功,卻被貶斥西南的軍中將領說什麽?”
方重勇的話讓王忠嗣沉默很多事情就隔著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以後,也就那麽回事,之前他隻是刻意不想往那方麵去想而
“李瑛當了二十年太子,如今的情況,我也從鄭叔清那邊聽到些許傳聖人寵愛武惠妃,愛屋及烏之下,亦是對武惠妃之子壽王李琩極為寵
太子會不會覺得,聖人有廢太子的打算呢?”
方重勇沉聲問
這番話入情入理,如果李隆基真要廢太子,王忠嗣一點都不覺得意
“那這封信,如何處置?”
王忠嗣指了指桌案上放著的那封“招攬信
“這不過是李瑛投石問路之計而已,說不定,他還給其他人寫對於李瑛來說,王將軍若是回信響應,則是意外之喜;若是不回,也無妨,反正他已經決定走上這條路,沒什麽好顧忌的”
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麽嚴重,王忠嗣頓時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像他這樣帶兵上陣的將領,麵對類似的事情,其實都是在考驗自己的短處,那些豐富的戰陣經驗,半點都發揮不出
武惠妃的出身,挑動著皇子們的敏感神如果壽王李琩成為太子,將來登基稱帝……會發生什麽,簡直不敢相
也不能說李瑛是在“刁民害朕”,因為李隆基確實對他很不滿!
“今年年初,聖人還在洛但不知為何,最後卻提前返回長安,沒多久我便被貶斥到巫山”
王忠嗣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感覺這些事情單獨看都沒什麽,但串聯在一起的話,就有些意味深長李隆基提前返回長安,是不是察覺到在長安的太子李瑛有什麽異動?
方重勇可不敢高估如今的李隆基,這個人的節操都已經掉沒了!
“依你之見,應該如何回複為好?”
看到方重勇許久沒說話,王忠嗣忍不住詢問
收到了李瑛的信,有很多種處理辦
最笨的辦法是“已讀不回”,當做啥事也沒發生
表麵上看很穩妥,實則這是風險最大的應對方“已讀不回”,表麵王忠嗣看懂了局勢,卻又想坐視旁這種態度,在李隆基眼中,是最惡劣甚至與參與其中還要惡
參與其中,隻是沒腦而已讀不回屬於居心叵一個領兵的大將居心叵測,想想都讓人汗毛倒豎!
“王將軍……”
方重勇伸出手,就這樣看著王忠
“你這是何意?”
王忠嗣一臉錯愣的問
“所謂疏不間親,聖人於將軍有養育之恩;忠王與將軍有兄弟之我不過同僚之子,俗語有雲:疏不間很多話,那也得合適的身份才能說要不然我的話,將軍又如何能信呢?”
方重勇無奈歎了口
聽到這話,王忠嗣大喜,連忙從懷裏掏出那張紅紙,交給方重
“暫時,你可稱我為叔父,我稱你為賢侄即回長安後,你便住在王家宅”
王忠嗣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讓方重勇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形信
拆開信,還是老爹方有德的筆跡,字形生硬而有
方有德在信上說,他與王忠嗣相交莫逆情同兄弟,現在自己要去幽州幹一番大事業,估計不會再回長安了,所以沒空照顧方重勇,隻能將他寄養在王家,一切聽從王忠嗣安排即
渣爹一貫的風格,從來不問方重勇行不行好不好,反正都是做完再
“叔父,此事非常要緊,絕不能當做什麽也不知”
方重勇很自然的改口了稱謂說
王忠嗣微微點頭,這一點他也想到
“那要如何應對才好?”
“直接回信拒絕,然後在信中痛斥太子應該謹守本分,朝廷自有法度,不是他用來收買人心的籌至於這封信,就沒有必要專門送去聖人那裏了,送去了反而有做賊心虛之”
方重勇說出來自己的看
不回信是居心叵測,把信轉給李隆基,則是做賊心唯有就事論事,斷然拒絕,方能自證清
“言之有理,確實應該如”
王忠嗣微微點
其實很多事情就是缺得力之人商議處斷,所以當事人很容易犯迷隻要能找到向來有主意的心腹之人,就很容易作出正確判關於如何回複,王忠嗣心中早有想法,方重勇隻是確定了他的想法,堅定了他的決心罷
“叔父,我想學兵”
方重勇雙手合十行禮,對著王忠嗣深深一拜懇求
“戰陣上的那些東西,我自己心裏明白,但是無法教你若是我隻求應付了事,到時候可能害了你性”
王忠嗣有些懊惱的說
這個未來女婿是真不錯,一來背景是老朋友的兒子,不至於養成白眼狼;二來足智多謀,年紀輕輕就心智沉穩,未來必成大器!要是可以,王忠嗣當然願意傾囊相授,教習兵
可是方重勇哪怕再聰慧,甚至可以出口成詩,他現在也不過是個連騎馬都不會的孩童而已
戰陣上真正的心得體會,那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最多身臨其境的時候多多提點一下,戰爭的能力需要在戰爭中學習,趙括是不是紙上談兵另說,但曆史上一向不缺隻會紙上談兵的廢
王忠嗣這是掏心窩子的話,就看方重勇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明白了,那事不宜遲,侄兒這便回夔州府城吧,那邊的事情,關乎到我何時可以回長待我回長安後,會運作叔父升遷外叔父隻有手裏握住了兵權,才能自不然連李瑛之流,都要對叔父露出獠牙”
方重勇一本正經的說道,他的語氣神態,讓王忠嗣一點都不懷疑這件事究竟能不能辦
“如此……也好”
王忠嗣微微點頭,並不是他著急認女婿,而是現在他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的味
他也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政治嗅覺很靈敏的
李瑛那封信,更是讓他明白,也不是說躲到偏遠的地方,就能躲過政治上的明槍暗
方重勇的話,一點都不
“我送你回夔州府城”
王忠嗣歎息道,一臉惆
……
“好!好!”
鄭叔清看到方重勇才一日就返回了,比見到自家的貌美妾室還興
他走過來湊到方重勇耳邊低聲說道:“今日我查了下賬目,已經湊齊十五萬貫很多人都是返回後沒有贖回五百貫押金,而是追加了五百貫造這個月我們應該就能湊足送回長安的巨款了……”
看到鄭叔清如此興奮,方重勇有氣無力的打斷道:“使君,我有種不詳的預感,你難道沒發現,王將軍他們一行人在白帝城進展太順利了麽?”
順利?我大唐天下無敵,剿滅幾個盜匪而已,需要大動幹戈麽?這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鄭叔清一愣,完全不懂方重勇想說什
“要加快進度了,今日把船廠的那些商賈們都叫來,工期加快,多招募人手,一日三輪換不”
方重勇急切說
他想起自己這一招裏麵有個最大的漏洞,不知道朝廷有沒有發隨著李隆基表態支持鄭叔清,清關改回原製度暫時是不可能了,但是,不能改製度,並不代表某些人沒有別的辦法挽回損
重置漕船這麽大一塊蛋糕,怎麽能讓夔州這邊的人單獨吃呢?
半個月後,方重勇和鄭叔清忙得累死累活,想盡辦法加快進度,加快船隻更新進度,最後,包括預付款在內,終於湊齊了三十萬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朝廷的新政令到
府城北麵蓮花池別院的書房內,鄭叔清氣急敗壞的來回踱步,手裏拿著朝廷的政令文書,幾次想拋擲到地上踩兩腳,最後還是忍住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你說現在要怎麽辦?”
鄭叔清又開始焦躁起來,他這個人一旦焦躁,就喜歡走極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今天都在腦闊疼,連假扮盜匪劫掠商船的餿主意都動過心
“政令要求我們堅持改製後的清關之策,但是又說夔州地處偏僻,船廠一旦出事,則影響漕運大讓我們將適合過夔州江關的船型圖紙交付給朝廷,每年實行配額製度,讓江淮的船塢也能造這樣的船,以免惡性競爭最後造出的船不堪使
老實說,我覺得這一招還挺合理”
方重勇無奈歎了口氣,後知後覺,他終於知道那夥“賊人”,為什麽故意要來白帝城送人頭
朝廷那邊很多大臣也形成了“邏輯閉環
因為夔州船塢差點被襲擊,所以把能夠清關的船隻都丟夔州生產,風險很
因為船隻生產受到威脅,所以蜀地到揚州之間的漕運也受到了威
因為改變或者擴大生產區域,並不影響清關製度,所以在別處生產同類漕船,也是可以接受
因為分散生產就分散了風險,所以朝廷應該給夔州下政令,強製其讓渡部分船隻生產的訂
計劃通!完美!
一切果然如方重勇料想的那樣,隻要是漏洞,就一定會被人鑽空能拖延這麽久,他估計李隆基肯定在裏麵發力但皇帝的力量也不是無限的,皇帝需要的是有能力,能辦事的狗,而不是需要自己一直維護甚至是保護的
現在方重勇和鄭叔清二人一隻腳已經上岸,另外一隻腳還在水
剩下的十萬貫,也就是李隆基額外要求的錢,怎麽弄?
鄭叔清給方重勇看了一下朝廷的所謂“配額”,夔州這邊今年接的訂單早就超標了!
是鋌而走險把朝廷的政令當做不存在,還是……另辟蹊徑?
又一座似乎不可逾越的大山擺在了方重勇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