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新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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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得很好。”

    那位用黑巾蒙麵的青年軍官微微點頭,輕輕擺手。剛剛回答完問題,出身盧氏旁支的中年人如蒙大赦退到一旁。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濕,感覺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他有種預感,如果自己剛才沒有好好回答,估計會死得很慘!

    “軍爺,您有什麽盡管問我好了,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第二個人點頭哈腰的說道。

    “但是,我不想問你什麽問題啊。”

    這位年輕軍官嗤笑了一聲,指著麵前這人,對黑壓壓的人群喊話道:“你們都說說,他該不該死?”

    聽到這話,火光照耀下,那一張張呆滯的麵孔,有了些許動容。

    但是,依舊沒人開口說話。

    “既然沒人開口保你,沉默便是默認,那就說明你是該死的咯?”

    青年軍官似笑非笑看著這位盧氏旁支的中年人,他長得略有些肥胖,顯然平日裏夥食很好。

    “不是啊軍爺,某又沒有什麽過錯,這莊子裏的佃戶,難道不比外麵的自耕農過得舒坦麽?

    他們都應該感謝盧氏的照料才對啊!

    你們,你們快說啊,某不該死的,某平日裏對你們難道不好麽?

    你們的租子收得確實很高,但不用給朝廷服勞役不用交絹帛,不用疏通運河啊!

    難道這些事情不能抵租子麽!”

    這人對著人群瘋狂咆哮叫囂,隻可惜沒有任何人搭理他。

    麵前這位盧氏旁支子弟努力在為自己辯解,提醒所有人,他平時或許還是積了點德的。

    “嗬嗬,中飽私囊,還敢大聲聒噪!

    伱是在炫耀你們盧氏斂財有術對吧?

    國家稅賦自有定製,你們截留國家賦稅,用以享用錦衣玉食。

    如此大罪,你不但不知道悔改,居然還敢狡辯。

    當真是死不足惜!”

    這位青年軍官大聲嗬斥他說道,使了個眼色。他身邊的魁梧漢子,上前直接一刀把這位盧氏子弟捅死,沒有絲毫猶豫。

    “下一個,你,就是你。”

    他指著這幾人當中站在邊上,打算悄悄退回人群的那人。對方腳邊似乎有一灘水,或者叫不明液體也行。

    “說一說,你們都是怎麽打點朝廷的,怎麽打點州縣官府的。

    某就不信你們這麽大一個莊子,朝廷居然收不上稅。”

    這位青年軍官大聲質問道。

    “軍爺,您,您問這個幹嘛?”

    那人訕訕詢問道,嚇得牙齒都在打顫。

    這種事情,是不能說的,這是每一個世家大戶家中高層才掌握的秘密,也是他們蠅營狗苟的關係網,生存立足的根基。

    怎麽能亂說呢!

    別說麵前這位壓根就隻知道一點皮毛,就算是他親自參與的,也不能說出來啊!

    噗!

    一把唐刀子刺入腹部!

    這位青年軍官,等得不耐煩了,直接拔出唐刀子將其捅死,一腳將屍體踢到旁邊,鮮血流了一地。

    在場大批佃戶此刻也回過味來了,臉上驚恐的表情,也逐漸迪化,好似吃瓜群眾一般。

    瑪德,這群丘八,貌似不是衝他們來的啊!那還擔心個啥?

    這些人頓時不緊張了!都放鬆下來,在一旁看戲。

    這種戲,或許一輩子就隻能逮住一次機會了!

    “你們還講不講王法!為何一言不合就殺人!這和一般的盜匪又有什麽區別!”

    終於忍不住的盧邁,站出來指著那群假裝盜匪的丘八質問道。

    “我什麽時候說我們不是盜匪了?哪有盜匪不殺人的?不殺人還叫盜匪麽?”

    那位年輕軍官一臉古怪反問道。

    盧邁憋在肚子裏的話,頓時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是啊,對方都承認自己是賊了,你還能怎樣?

    “你,對,就是你。我來替你問問。

    各位地裏刨食的苦命人,你們說這一位該不該死?”

    年輕軍官對著人群高喊道。

    “該死啊,他最該死了!”

    “殺了他,殺了他!”

    果不其然,吃瓜群眾是不怕事情鬧大的!立刻就有好幾個人大聲疾呼!

    盧邁一臉驚駭的看著這群佃戶,他完全不能理解,這些受了盧氏多年“恩惠”的佃戶,為什麽要背叛主家。

    難道他們不知道,得到盧氏的庇護,他們不會被官府找麻煩嗎?那些自耕農經常被官府吃拿卡要,交了很多朝廷規定外的賦稅,難道在盧氏的莊子裏不比那些人過得好?

    這群軍官假扮的盜匪,明擺著不是衝著他們這些佃戶來的啊!為什麽要為虎作倀呢!

    “歐了,那就抱歉咯。”

    這位年輕軍官失望的搖了搖頭,他身邊一個丘八上去就是一刀,直接將那位已經嚇得尿褲子的盧氏旁支子弟砍死。

    “好!軍爺殺得好!”

    黑壓壓的佃戶人群中,居然傳來一陣陣的叫好與鼓掌聲,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在叫。黑暗之中,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被釋放了出來。

    “你還不知道世事險惡,所以我一直沒殺你。但這些盧氏旁支,管理莊園的人,卻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閃一邊涼快去吧。”

    年輕軍官用佩刀的刀麵,拍了拍盧邁的手臂說道。

    “算了,懶得問了免得浪費時間,剩下的都宰了吧。”

    他意興闌珊指了指,還剩下的那幾個管理莊園的人,他身後的親兵撲上去便將那幾人宰殺,就跟殺雞沒什麽區別。

    “官兵來了,撤!”

    年輕軍官忽然毫無征兆的大喊了一句!

    空地周邊的“盜匪”立刻魚貫而出,很快便集體退出了莊園,一個人都沒留下。

    “盧郎君,莊子突遭變故,現在該如何是好?”

    唯一幸免於難的一位盧氏旁支子弟對盧邁詢問道。

    他們之前其實並不認識,盧邁隻不過是這個莊園主人的侄子而已,來這裏是到興國寺拜佛順便散心的。

    “你問我這個……”

    盧邁一時間也有點懵圈。

    這夥“賊人”,來得有點古怪啊,怎麽專門逮著盧氏的人殺?

    他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正當盧邁準備開口回答的時候,從莊園大門外衝進來一群盔明甲亮的丘八,為首的正是方重勇!

    “某是銀槍孝節軍軍使方清,我的斥候說有一批賊人來莊園殺人越貨,不知道那些賊人去哪裏了?可曾走遠?”

    方重勇走上前來,看著盧邁詢問道。

    你們還可以裝得更假一點麽?

    盧邁都要被麵前這位年輕軍官給氣炸了!

    對方身上的盔甲都沒換,軍服上甚至還沾著剛才殺人留下的血跡。對方身邊那幾個親信,也跟之前的盜匪身形完全一樣。

    隻不過是把蒙麵的黑布摘了下來而已!就是如此的潦草,他們甚至連拿在手裏的兵刃都沒換!

    顯然,這群人是故意的,他們壓根就沒想掩藏身份。

    “方軍使,你們來得好巧啊!賊人剛剛走,你們就來了!

    難道你們沒有在路上碰到那夥賊人麽?”

    年輕氣盛的盧邁咬牙切齒說道。

    “唉,都怪那群賊人跑得太快了,確實是沒有見到,可惜了。”

    方重勇輕歎一聲,一副扼腕歎息的樣子,還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盧邁一眼。

    老子就是假扮盜匪,老子就是大開殺戒,你咬我啊?

    此刻銀槍孝節軍上下都是有恃無恐!

    倒是盧邁身邊的中年人盧直知情識趣,上前握住方重勇那沾滿血的雙手,一臉感激涕零道:“方軍使來得太及時了,你們要是現在沒趕來,整個莊子所有人都要遭那群賊人的毒手!”

    “自河北叛亂以來,各地再也不複現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景了。本軍使乃是一介武夫,對此也做不了什麽。

    真是可悲可歎啊!”

    方重勇裝模作樣的歎息道。

    盧直會意,連忙對方重勇和他身邊幾個親信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諸位將軍請主樓廳堂一敘。”

    聽到這話,方重勇也是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跟著盧直進了莊園的主樓,這裏是盧氏子弟集中居住的地方。至於那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佃戶,早就作鳥獸散的回自家屋子了。

    ……

    盧氏莊園主樓的會客廳內,方重勇將那一疊洛陽交子放到桌案上,對盧直說道:“銀槍孝節軍乃是禁軍,保境安民乃天職。收這些厚禮,是不合適的。某的部將不懂事,之前收了禮,本軍使現在退回來。”

    “那確實,畢竟這些破紙留著也沒啥用,市集上根本不認這東西,還不如拿來燒火做飯!想來方軍使是用不上的!”

    一旁的盧邁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盧直在桌案下狠狠的抓了一下盧邁的大腿,示意他閉嘴!

    “方軍使客氣了,客氣了。不知道貴軍初來河陰縣,有什麽是盧氏能幫得上忙的呢?”

    盧直臉上堆起笑容問道。

    “唉,不瞞盧先生。我軍在河東與河北賊軍血戰數十場,斬敵數萬人,如今不得不退到河南修整。

    兵甲、糧秣、輜重、絹帛,幾乎是什麽都缺,要什麽沒什麽!”

    方重勇一臉蕭索,長歎不止,就差沒把銀槍孝節軍形容成乞丐了。

    但據盧邁觀察,方重勇等人身上的盔甲都非常精致,顯然是出自工部直轄工坊的高級貨,一般軍隊是搞不到的。

    這種人還在哭窮,老天怎麽沒把他給窮死呢?

    “盧氏莊園裏麵,還囤積了不少糧秣和絹帛,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方軍使。”

    盧直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聽到這話,方重勇大喜過望,連忙握住盧直的手激動說道:“有盧先生慷慨解囊,朝廷有救了!戰局亦是有救了!”

    看到他激動的樣子,身旁車光倩與何昌期等人,都在懷疑雀鼠穀那時候差點被人坑殺的事情,到底有沒有發生過。

    “不妥不妥!”

    方重勇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緩緩坐下。他搖了搖頭,一臉肅然的對盧直說道:

    “還是不妥,今日銀槍孝節軍來莊園要糧秣,你們給了。

    那將來其他軍隊來莊園要糧秣,你們給還是不給呢?

    若是給吧,自己吃不消,戰亂頻發,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要是不給吧,厚此薄彼,那些丘八,可不比本軍使好說話。到時候他們若是血洗莊園,可如何是好?

    不妥不妥!”

    方重勇一副堅決拒絕的態度。

    “方軍使,有您這樣的將軍在,其他軍隊怎麽敢在盧氏莊園來橫行霸道呢?這糧秣與絹帛啊,您一定要收下。若是不收下,老朽夜不能寐啊!”

    盧直當真是應了他名字的那個“直”字,似乎是不把自家莊園的糧秣丟出去,心裏就會不痛快!“耿直”得讓人心碎。

    “不如這樣吧。”

    方重勇從懷裏掏出一份黃色的絹帛,對盧直說道:

    “聖人雖然有言在先,本軍使拿著這份聖旨,就可以在河南各地隨意收集軍需,以供作戰之用。但某以為,必要的手續,還是要有的。

    盧先生這裏有紙筆沒有?”

    “有的有的!”

    盧直連忙命下人取來文房四寶,磨好墨以後將紙筆遞給方重勇。現在方重勇就是提出要玩他女兒,他也會第一時間雙手奉上!

    “既然有皇命在身,那某便以當今聖人李三郎的名義,寫下欠條。

    他日盧氏之人,可以拿著這張欠條,去長安找京兆府或者皇宮內庫核銷。

    我們打仗吃糧是為了聖人的江山,向你們借貸索取物資,自然也是由聖人償還,此為公事,而非私利。”

    說完,方重勇連忙寫下欠條,生怕盧直反悔。

    待欠條寫完,雙方都鬆了口氣,盧直更是想早點把這群“瘟神”送走,便吩咐手下人領著車光倩去糧倉裏麵取存糧。

    “方軍使,您看還需要什麽,盧氏莊園一定有求必應。”

    盧直討好說道。

    “嗯,真要說的話,某軍中還缺個書辦。這位盧氏子弟,仗義執言很有個性嘛。

    本軍使就喜歡這樣的脾氣!聖人給了某征調各地人才入軍中公幹之權,盧郎君,你被銀槍孝節軍征用了!”

    方重勇指著盧邁笑道。

    哈?

    盧邁跟盧直都大吃一驚!他們完全搞不明白方重勇這是唱的哪一出。

    “你叫什麽名字?”

    方重勇看著盧邁沉聲問道,不怒自威。

    “盧邁,尚無表字。”盧邁老老實實答道。

    誰知道方重勇哈哈大笑道:“邁者,踏步也。君子當謹言慎行,不如你以後表字謹言,如何?”

    這個表字極好,可惜卻是從這樣一個丘八口中說出來。盧邁無奈之下,隻好叉手行禮道:“謝過方軍使。”

    也沒說到底接不接受這個表字。

    “這盧氏的麒麟子,某可帶走了,盧先生不介意吧?”

    方重勇意味深長的看著盧直詢問道。

    “那自然不介意的,謹言,你還不快謝謝方軍使提攜?”

    盧直連忙拉著盧邁過來行禮。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