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遣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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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得一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將趙煦的那位姑父的老底,都給送到了趙煦案前。
    趙煦看著,臉色頓時就陰沉起來。
    因為,石得一送來的報告,寫的清清楚楚。
    那位法雲寺的秀在禪師,就是趙煦這位好姑父的好朋友。
    就連法雲寺本身,也是張敦禮夫婦,因慕秀在和尚‘佛法精深’,特地求了趙煦的父皇旨意,賜下匾額建起來的敕建寺廟。
    便連寺廟,都是‘好姑父’出錢又出力,幫著建起來的。
    而且,是建在寸土寸金的大相國寺旁邊!
    合上報告,趙煦冷冷的說道:“看來,朕的這位姑父,是真的要棄朕而去!”
    石得一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已經感受到了殺意。
    “都知啊!”官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石得一一個機靈,立刻應聲:“臣在。”
    “把法雲寺也給我盯起來,特別是那個秀在和尚!”
    “探事司要盯緊了!”
    “諾!”石得一連忙表態:“大家請放心,探事司一定盯死了相關人等!”
    ……
    送走石得一,趙煦靠在坐褥上,喃喃自語著:“張敦禮……”
    “這是你自己要做賽斯黑,要當阿其那的啊!”
    “可怪不得朕!”
    於是,他站起身來,將馮景喚進來,問道:“馮景,派人去慶壽宮看看,看看太母、母後可是在忙?”
    “諾!”馮景領命而去,一刻鍾後,他派去的人回來報告說,今日兩宮慈聖,與宮中的太妃們,去了後苑察看,正在施工園林的進度去了。
    趙煦頓時就樂了,便與馮景吩咐道:“且與一同到後苑,也去看看那園子的進展罷!”
    去年,趙煦將汴京學府一期的錢款,二一添作五,分別拿來用在教育和給兩宮修園子的事情上。
    如今,這座預算達到一百五十萬貫的皇家園林,已經過了前期勘探、選址階段。
    正在進入,準備施工階段。
    工部和將作監的工匠,已經進入後苑,選定的園林範圍內,開始平整土地,拆除廢舊建築。
    兩宮對此,自然是很關心的。
    畢竟,這可是她們將來撤簾歸政後的榮養之地。
    特別是太皇太後,對這個事情很上心,光是過去的三月,就去看了不下五次。
    每次都要帶上仁廟的太妃們,一起到後苑,看一看那片還未動工的園林。
    而諸位太妃們也特別賞臉,每次跟著去,都要奉承、吹捧她一番。
    特別是那位周淑妃,簡直是太皇太後身邊最好的捧哏。
    總是能完美的接住太皇太後的話頭,然後再奉承一番。
    隻能說,不愧是仁廟後宮宮鬥小能手。
    太妃越是如此,太皇太後就越喜歡去。
    這不,四月才過十來天,她便已去看了不下三次。
    幾乎是得空就去!
    ……
    出了福寧殿,趙煦在禦龍直以及帶禦器械的內臣們簇擁下,經迎陽門,進了後苑。
    沒多久,他就找到了正在禦沼北邊的涼亭裏,正領著太妃們,遠眺著那在皇城北門拱辰門附近施工的園林工地的兩宮。
    今日,依然是個大晴天,但宮中卻並不炎熱,反而是微風習習,吹的人很是舒服。
    趙煦走上前去,遠遠的,就已經有負責宣禮的內臣,開始了唱諾,將他的到來,宣告於眾人。
    故此,趙煦到的時候,兩宮已笑意盈盈的坐在涼亭中等著他了。
    “臣給太母、母後請安!”趙煦到了涼亭中,規規矩矩的問安,然後又對著如眾星拱月般,圍繞著太皇太後的諸位太妃頷首問好。
    “老身安康!”
    “吾亦安康!”兩宮微笑著頷首點頭。
    “見過官家,官家安康!”諸位太妃紛紛微微屈身,對著趙煦行禮。
    “六哥今日怎來後苑了?”向太後問道。
    “回母後……”趙煦走上前去,坐到她麵前,道:“兒臣今日無事,便想著,來後苑看一看給太母、母後修建的園子,看看入內內侍省、工部還有將作監的人,是否得力。”
    “六哥有心了!”向太後欣慰的說道。
    其他太妃在這個時候,也都紛紛說道:“官家真是仁孝!”
    “大娘娘、太後娘娘,以後可有得福享嘍!”
    周淑妃更是對太皇太後道:“當初慈聖光獻就與吾說過,娘娘啊,是天生有福之人!所以常常提點吾,叫吾要好生侍奉娘娘!”
    “果不其然,如今不止是吾,沾了娘娘的光,便是吾那女兒與駙馬,也都沾了娘娘的光啊!”
    “前些時日,寶壽差人入宮來報喜,說是在家中已產下一個男嬰……”
    說著,周淑妃就對著太皇太後千恩萬謝起來。
    太皇太後聽著,眉毛都笑開花了。
    趙煦卻在這個時候,回頭看了看,那拱辰門下的工地情況。
    就見著這拱辰門內,後苑之外,原有的內酒庫、內裁造院、內醋庫、內油庫等十餘棟內侍省所領有的官廨建築,如今,大半都已經被拆除,隻餘十餘棟官廨,還立在原地。
    工程進度,可謂是神速!
    “太母、母後,對此處園林選址,可還滿意?”趙煦問道。
    太皇太後答道:“官家命人給老身和太後選的這處地方,確實是極佳!”
    “老身命人請來了在京寺觀的高僧大德,都來看過了……”
    “諸位高僧大德都說,此處風水極佳,不止利養身,還能利子嗣呢!”
    向太後也道:“是啊,吾請的幾位坤道來看了後,都說,這拱辰門地勢較皇城為低,恐不利子嗣,如今將之改為園林,墊高地勢,當會多子!”
    趙煦微笑著,他給兩宮選的這個園林選址,自然是極好的。
    因為,此地就是後來趙佶上位後,所修的艮嶽所在範圍。
    你可以質疑趙佶的治國水平。
    但,在藝術修養和個人享受方麵,趙佶就是這兩條賽道上,無可爭議的王!
    千古帝王,沒幾個能碰瓷那位道君皇帝的。
    當然,趙煦沒有無聊到和趙佶一般,大興土木,不惜代價的造奇觀。
    他給兩宮修的這個園子,論規模恐怕不足趙佶艮嶽的五分之一,隻能算個青春版艮嶽。
    這主要是因為趙煦的臉皮,沒有趙佶厚,做不到如趙佶一般,為了給自己修園子,就將皇城外麵的那些民居全部拆掉,把老百姓趕到城外的事情。
    所以,他給兩宮修的這個園子,隻能在螺絲殼裏做道場,盡可能的利用皇城原有的空間了。
    不過,這個園子有一點,和趙佶的艮嶽是一致的——那就是在拆除舊官廨後,會從開寶寺那邊取土入宮,墊高這一帶的地勢。
    使這園子高於皇城其他區域!
    為此,趙煦是直接批了五十萬貫的墊高費用!
    沒辦法!
    趙佶自從修了艮嶽,兒子是一個接一個的生,而且多數都健康長大成人了!
    這讓在現代的趙煦看了記載後,羨慕得都流哈喇子了。
    如今,自然要有樣學樣。
    陪著兩宮,在後苑內,遊玩了一個多時辰,將那園林四周都看了一遍,又傳了幾個主管園林工程的內臣問了話,同時賞賜了今日在工作的工匠後。
    趙煦就在兩宮以及諸位太妃簇擁下,回到了慶壽宮。
    並在慶壽宮中,陪著兩宮吃了晚膳,他才與向太後一起,拜辭了太皇太後。
    出了慶壽宮,趙煦陪著向太後,走在回保慈宮的宮闕路上。
    一路上,向太後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趙煦見著,心有所悟,便在到了保慈宮,服侍著向太後進內寢的時候,問道:“母後方才在路上,可是有話要囑咐兒臣?”
    向太後歎了口氣,道:“也沒什麽……”
    “隻是,總有些心慌……”
    趙煦看向向太後,道:“母後緣何心慌?”
    向太後搖搖頭:“可能是吾想差了吧……”
    她看著趙煦的小臉,心中歎息一聲。
    知子莫如母!
    盡管,她和這個孩子,至今也隻做了兩年的母子。
    可這母子連心呐!
    這兩年來,向太後是日日都關心這個孩子。
    夏天怕熱著了,冬天怕冷著了。
    特別是去年冬天,趙煦住在保慈宮的時候,她有些時候一夜要起來三五次,差人去看看這孩子有沒有睡好?有沒有蓋好被子?
    所以,她對趙煦的行為,也是最敏感的。
    就像今天,平素都不怎麽去後苑的趙煦,今天忽然就去了。
    而且,是挑著她和太皇太後以及諸位太妃們都在的時候。
    而且,一直陪著她們說話,還別出心裁的哄著她們開心。
    這孩子,本就心思深,想法也多。
    如今忽然來這麽一個反常的舉動,由不得向太後內心不慌。
    趙煦聽著,卻是服侍著向太後坐到了內寢的床榻上,道:“兒雖非是母後所生,但兒卻是母後所養,更是母後所親保的……”
    “母後與兒,雖非親生母子,但勝卻親生母子!”
    “吾知道!”向太後悠悠歎息著:“故此,吾才日日牽掛著六哥……就怕六哥沒吃好、睡好,傷了龍體……以後無顏去永裕陵與先帝相見!”
    趙煦聽到這裏,低下頭去:“母後放心,兒定會謹記母後教誨,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早些長大,也早些給母後生幾個大胖孫子……”
    向太後聽到這裏,終於笑了,她伸手了摸了摸趙煦的頭,道:“母後如今,就等著六哥給母後多生些皇孫……在這宮中,看著皇孫們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這樣將來,到了永裕陵,見了先帝,也能無愧了!”
    ……
    出了保慈宮,趙煦歎息兩聲。
    向太後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他能猜到一些。
    若是尋常人家,看在向太後的麵子上,也看在親戚情麵上。
    趙煦興許也就饒過張敦禮這一遭了。
    奈何,他是皇帝,是天子!
    對皇帝來說,有些事情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有些事情,卻必須上綱上線,發現苗頭就將之掐滅、打死!
    很不幸,張敦禮的事情,就屬於後者。
    倒不是因為他在向太後麵前胡說八道。
    這樣的話,他最多是大嘴巴。
    趙煦頂天了,也就懲戒一番,了不起和郭獻卿一般,叫他去太學裏走了一遭。
    可,這個張敦禮現在暴露出的問題很大啊!
    他和製造政治謠言的和尚有一腿。
    而且,他還願意給這個和尚當傳聲筒。
    這是什麽?
    他在傳播讖諱!企圖用謠言來亂政!
    所有皇帝,隻要不是傀儡,在這種事情上,是絕不會視而不見的。
    發現苗頭,就必須掐死,打死!
    更何況,趙煦現在懷疑他可能還藏著其他心思。
    一旦這個懷疑被證實,那麽,張敦禮的罪名,可就要加上一條——圖謀不軌,甚至是陰謀叛逆了!
    就像當年的趙世居一案!
    所以,趙煦才說,他是賽斯黑,是阿其那!
    ……
    明州港。
    一艘從日本來的船舶,緩緩靠岸。
    甲板上出現了一位穿著僧袍的僧人。
    隨著他的出現,頓時就吸引了不少市舶司官員的目光。
    “一個日本和尚?”
    “又是來我大宋求法的吧?”
    自十餘年前,日本高僧成尋入宋求法後,有關日本僧人的傳說,就在兩浙地區流傳。
    主要是成尋的佛法修為,確實很深厚。
    他在大宋民間,留下了很多故事與傳說。
    於是,便有官吏上前,準備迎接又一位從日本來的高僧。
    這倒不是他們有多麽強烈的弘法意願。
    實在是當朝天子有恩旨——諸市舶綱首能招致舶舟,抽解貨物,累價及五萬貫、十萬貫、二十萬貫者,補官有差!
    隻要市舶司的官員,能夠招商引資,達到五萬貫、十萬貫的,都給授給官身。
    而且是文官官身!
    雖然,大都隻是不入流品的小官——隻有達到二十萬貫及以上者,才許授給選人判司薄尉。
    在這個官本位的大宋社會,這就實在太香了。
    但這依然,讓各地市舶司的小吏們血脈僨張。
    隻要有機會,就會拚盡所有的招攬商賈,以求盡快達到授官的額度。
    所以,在明州,已經有勇敢的人,自告奮勇的跟隨從南洋甚至天竺、大食的人商賈,跟著這些商賈的海船,踏上了前往異域遠方的漫漫長路,隻為博一個官身。
    而明州官府,對此非常支持。
    願意去的,隻要申請,都給官牒,證明其官方身份。
    當船舶靠穩,官吏們正欲上前,那僧人就已經率先一步,對著迎上來的官吏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他一開口,就是純正的中原正韻。
    “日本國遣宋使,比叡山延曆寺主持賴緣,奉日本國國主之命,來大宋國參朝!”
    正是熙寧年間,跟隨成尋入宋求法,在成尋於元豐四年圓寂後,攜其舍利、遺物歸國的成尋弟子日僧賴緣。
    當年,他不僅僅是作為成尋弟子歸國。
    同時他還有著大宋特使的身份——他帶回去的東西,包括了,大宋天子寫給日本國王的親筆信以及禦物。
    此番,他則作為日本國王遣宋使,從日本出發,經過漫漫海路,沿著琉球列島組成的島鏈,終於抵達了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