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利益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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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通見司便送來了呂公著的劄子。
    趙煦拿到手中,看了一遍,便露出了笑容。
    “善!”
    “竟有上百人參與了昨日的買撲報名!”
    大宋的買撲,類似現代的招投標。
    分明標、暗標,一般情況下,以暗標為主。
    大體運作方式,有些像現代的承包。
    其運作流程,稱為‘實封投狀’,就是官府會製做一個鐵製的木箱或者鐵箱。
    然後選一個日期,將所有願意參與買撲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宣布標的物的名稱、專賣範圍、底價以及超額部分,官府與商賈之間的利潤分配比例。
    按照一般規律,官府會在這個時候,規定一個期限,一般以七天或者半個月為限。
    這是給買撲人籌集資金或者準備抵押物的時間。
    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官府也需要在買撲範圍的公開場合,張榜公布標的物的範疇、金額、期限以及其他內容。
    到了約定期限,官府再次召集買撲人,這個時候買撲人就可以將自己的競標價格,寫在紙上,用特殊的信封密封後,投入那個官府特製的木箱或者鐵箱中。
    最後,就是由官府選一個日子,在官衙內,當著所有的人的麵,公開啟封,並逐一拆封投標信件,宣讀價格。
    一般,都是價高者得。
    因為,大多數買撲物,都不是單獨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就可以吃得下去的。
    多數買撲,都是以鬥紐或帶泄方式,組成買撲團參與。
    所以,當趙煦看到呂公著報告,有上百人報名了昨日的抵當所買撲公示後,就顯得非常開心:“也不枉朕這大半年來的一片苦心了!”
    為了盡可能的,讓這大宋天下州郡的狗大戶們、有實力的奢遮人家,都能知道朝廷要買撲汴京抵當所,且汴京抵當所,已經將汴京質庫都已經吞並的這個大好消息。
    過去半年以來,趙煦通過汴京新報、官府公告以及邸報,不斷的進行著宣傳、動員。
    他甚至指示石得一,派出邏卒去洛陽、揚州、杭州、、許州、明州乃至於廣州、泉州等大宋豪商聚集之地宣傳。
    生怕,這天下州郡的有錢人,不知道趙官家已經給他們量身定做了一個與國家社稷同呼吸共命運的好政策,催促他們趕快上車!
    如今來看,效果還是很不錯!
    一百餘人的報名群體裏,汴京人雖然占到了六成,但還有四成是來自天下州郡的商賈。
    這就很棒了!
    趙煦很清楚的!
    沒有比利益共同體,更牢固的同盟!
    所以,這一次的抵當所買撲,在實際上根本沒有公平可言!
    趙煦早就做好了搓圓仔湯的準備!
    每一個抵當所,都將按照地域分配下去。
    河南府必須要有一個名額,東南六路,也須得有一個名額,福建路、兩浙路也須得有一個名額……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人口繁多或者戰略地位特殊的地方,必須要有一個代表!
    當然了,作為帝都的開封府,必然在這次撲買中得到最多的名額!
    這是政治!
    如今,諸路商賈,至少是其代表,都已經入京,趙煦自也當給他們搓一搓圓仔湯了。
    仔細的將呂公著的劄子,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尤其是呂公著報上來的,那長達百人以上的買撲商賈名單。
    趙煦就將馮景喚到身邊,吩咐道:“汝持我的令符去開封府,叫蔡京在這幾日,將相關買撲人的籍貫、保人、背景都查一遍,仔仔細細的報上來!”
    “諾!”馮景領命而去。
    趙煦則拿起呂公著的劄子,來到了福寧殿內寢。
    今日在福寧殿內寢值守的是孟卿卿。
    趙煦進來的時候,孟卿卿正帶著女官、宮女,整理著床榻,打掃著衛生。
    見到趙煦,孟卿卿連忙帶著女官們行禮:“官家……”
    “嗯!”趙煦頷首,看向那福寧殿南牆懸掛著的巨大汴京地圖。
    這是沈括和宋用臣,奉命在去年春天聯手勘探了汴京內外後,繪製出來的最新的汴京地圖。
    趙煦站在這副幾乎占據了整個福寧殿內寢南牆的地圖前。
    這副地圖無比清晰,在圖上可以不止看到整個汴京城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坊區,就連每一條巷子,每一個路口,每一條橋梁都有標注。
    可惜的是,趙煦目前的身高,還是比較矮。
    月初的時候,錢乙給趙煦做身體檢查的時候,量出來的最新身高是——四尺六寸多一些(約146CM)。
    放在大宋,這個身高,對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已經算是發育的非常好了。
    但,很多事情,還是有些勉強。
    就像現在,他得踮起腳才看的清楚麵前牆壁上掛著的地圖。
    看著趙煦墊著腳努力抬頭的樣子,孟卿卿當即反應過來,連忙搬來一條凳子:“官家,踩在此凳上,或許可以看的清楚些!”
    “多謝!”趙煦點點頭。
    孟卿卿連忙低著頭,紅著小臉:“這都是妾身該做的……”
    她今年,已有十四,馬上就要滿十五了。
    在中古,民間十五歲的女子,多的是已為人母的。
    何況在這宮中,像她們這樣的封君,早早就有人會教導,如何服侍、如何取悅天子。
    也就是趙煦年紀還小,兩宮、朝臣們在男女之事都盯的很緊。
    不然……
    這宮中女子,不知道會使出多少種手段來誘惑趙煦?
    反正,在趙煦的上上輩子,宮裏麵的鶯鶯燕燕們,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的勾引他。
    有些場麵,哪怕現代人都看了,恐怕都要直呼:還能這麽考驗幹部的?
    不過,有了上上輩子的教訓,如今的趙煦是很懂養生的。
    不到年齡,他是不可能破戒的。
    所以,趙煦無視了孟卿卿的嬌羞,直接站在了凳子上。
    兩個向太後派來的女官,立刻一左一右的攙扶著他站穩。
    孟卿卿則連忙帶著人,舉著燭台,湊到那南牆前,好讓趙煦看的清楚。
    趙煦抬著頭,看著眼前的地圖,嘴裏念念有詞:“汴京內城,左軍第一廂二十坊、第二廂十六坊……”
    “右軍第一廂八坊……第二廂二坊……”
    “新城東廂九坊……”
    汴京城,是一個畸形的怪物。
    這怪物,並非是在大宋成長起來的。
    而是從隋唐的汴州城的基礎上,發育而來。
    所以這座城市,也如大宋的體製一樣,是疊屋架床,臃腫不堪,好似克蘇魯怪物般奇形怪狀。
    就拿皇城來說吧——大宋的皇宮,是從唐代的宣武軍節度使牙城改建而來。
    一個節度使牙城能有多大?
    就算這樣,皇城還是得分出一半的建築麵積,來作為都省的都堂(朝堂)令廳、學士院、樞密院以及各種各樣的大內機構。
    更要命的是——整個皇宮布局,還必須依從三代以來象天設都的規矩來調整。
    這就使得整個大內的建築,都不得不擠在一起。
    福寧殿、保慈宮、慶壽宮,在一條中軸線上。
    皇帝出門遛個彎,就到了太後寢殿門口。
    像趙煦上上輩子,他自己關起門來,在宮裏麵和妃嬪玩一龍二鳳的遊戲。
    你要是漢唐,根本不可能被人知道。
    但在大宋,第二天,整個汴京都知道了——而且,還傳的有鼻子有眼,各種細節好似現場直播一般繪聲繪色。
    這個逼仄的皇城,根本逃不開他人的窺伺。
    皇城如此,汴京城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裏去。
    汴京內城,是唐德宗時,宣武軍節度使駐地從宋州遷到汴州時,由時任宣武軍節度使董晉修建的。
    大文豪韓愈寫的《汴州東西水門記》就是在描繪此事。
    而當時的汴州城,是按照州城規模來設計的。
    周長不過二十一裏又一百五十步。
    這樣的城市,能容納十萬軍民,就已經很擁擠了。
    可,隨著五代亂局,四朝先後定都於汴京,汴京人口日益繁多。
    小小的舊城再也容納不下,不堪重負。
    所以,到了後周時,周世宗柴榮於顯德二年,決心用三年時間,擴建汴京城。
    柴榮的想法很好,但奈何現實不從啊。
    這次擴建汴京城,最終隻持續了半年,就草草收場。
    原因是——南唐和後周,在淮南開片了。
    整個國家的所有資源,都開始傾向戰爭。
    於是,這次新修的汴京新城,也隻是一個周回四十八裏又二百三十步的羅城。
    根本不能與漢唐之長安、洛陽相比!
    到了大宋朝,太祖忙著剪除群雄,統一天下,根本沒時間也沒有那個資源來擴建汴京——何況,太祖心心念念的是遷都洛陽,衣錦還鄉。
    汴京?
    在他心中,隻是臨時首都罷了。
    至於太宗?
    他倒是真的將汴京,視作了自己的帝都,也不打算遷都。
    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他無法也不能大興土木——會被人罵死的。
    而真廟?
    他倒是想!
    但……他把錢都用去修玉清昭應宮了……
    而玉清昭應宮,最終在天雷的轟擊下,被燒成白地。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仁廟哪裏還敢擴建汴京城,大修宮室?
    趙煦的父皇,也想重修汴京,擴建汴京。
    元豐年間的汴京城外城重修工程,就持續了數年。
    奈何,國家的資源,重點還是花在了西北。
    留給重修、擴建汴京的資源,少的可憐。
    宋用臣,隻能用那麽點可憐的財帛,在螺螄殼裏做道場,小修小補,聊以自慰。
    這汴京城,就這樣在數百年中,搖搖晃晃的用著這個臃腫、畸形的模樣走到了今天。
    所以整個汴京城,無論內城、新城還是新城外的廂坊,都是一個個擁擠、畸形的模樣。
    像漢唐那樣,星羅棋布,秩序井然的都城模樣,是想也不要想的。
    左右不對稱,上下不相諧,才是汴京的真實模樣。
    像是汴京內城,左軍第一廂有足足二十坊。
    但,右軍第一廂,就隻有八坊了,第二廂更是幹脆隻有兩個坊——金順、壽昌。
    到了新城,廂坊規模陡然變大。
    最大的新城城西廂有二十六坊,哪怕最小的城東廂也有九坊,其他皆為二十坊。
    最可憐的是新城外九廂,有四個廂都是孤零零的一個坊,剩下的五廂,也基本都是兩個坊。
    偏生,新城外九廂,是整個汴京如今人口最密集的區域。
    平均每個坊,至少有一萬人在其中居住。
    還有大量入京的客商、士人、入京辦事的低級文武官員混居。
    所以,抵當所買撲,分區的名額給誰就成問題了。
    趙煦托著下巴,想著:“這新城外九廂之抵當所,都得預留給各州郡的豪商代表!”
    新城外九廂,沒有城牆保護,官府管理也相對鬆弛。
    各種人物魚龍混雜,無數英雄好漢都是從這裏走出來的。
    這是一片熱土,也是未來汴京城繼續擴大的必由之所。
    所以,預留給州郡豪商,即是保護他們,也是為了他們負責——樹大招風,賺的多,容易惹人眼紅。
    “新城中,也得預留一兩個抵當所,來團結東南與泉州、明州、廣州!”
    東南六路,是汴京城的糧食來源,同時也是財富源頭。
    在過去,這六路被曆代趙官家是敲骨吸髓,盤剝殆盡。
    所以怨氣很大,所以和朝廷難免離心離德。
    最終,被趙佶逼反,方臘起義,未嚐不是六路的豪強、地主們給趙官家的一點小小警告。
    所以,東南六路在趙煦這裏的統戰價值直接是拉滿的!
    必須單獨給他們在新城裏選塊地盤。
    至於泉州、明州、廣州這三個地方,是趙煦重點發展的對外經貿窗口。
    自然,也是統戰價值滿滿,必須得額外照顧。
    所以……得讓這三個港口城市,在汴京城有一個抵當所,同時,也隻有這樣,才能讓這些地方的土豪,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財富,拿到汴京城來。
    也隻有這樣趙煦的強京城戰略,才會有實際效果。
    “便將新城城東廂,預留給福建、泉州、廣州……”
    這裏是新城最小的一個廂,一共隻有九坊。
    如今還在發育的海商們,拿了此地,既不會太顯眼,同時能表達朝廷對他們的重視。
    “而新城城南廂則可以給東南六路預留……”
    新城城南廂,有著一個重點區域——太學、國子監、武學、律學、算學,都在城南廂的龍津橋一帶。
    而東南六路,從古至今,乃至於現代。
    都是以卷教育而聞名天下!
    將此地預留給他們,能更好的拉攏、團結這些地方上的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