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角色扮演

字數:8310   加入書籤

A+A-


    刑恕來的很快,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趙煦麵前。
    之所以來得這麽快,卻是因為過去這幾天,遼國的白銀入境了。
    所以,有大把的人爭相宴請刑恕。
    想要請刑恕居中說和,好在今年的宋遼貿易中分一杯羹。
    刑恕不得已,隻能為國犧牲。
    奈何,他不是鐵打的。
    這連續數日的操勞下來,是腰也酸了,腿也軟了,人也麻了。
    於是,連家也不敢回了,躲進了學士院,才總算討得清靜,保住了腰子。
    趙煦見到他的時候,刑恕的精神狀態,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多少有些疲憊的樣子。
    趙煦一看就樂了,但表麵上還是關切的問道:“卿這是怎麽了?”
    刑恕老臉一紅,厚著臉皮道:“奏知陛下……臣近來沉迷於學士院中曆代文章,難以自拔……”
    趙煦嗬嗬的笑了笑,也不在意此事,隻是道:“那卿就要注意休息……”
    “身體還是很重要的!”
    “多謝陛下關愛……”
    趙煦命馮景,給刑恕賜座、賜茶之後,就將事情與刑恕說了。
    刑恕聽完,也是非常驚訝。
    在汴京士大夫們之中,遼國水師的威脅的熱度,一直是居高不下的。
    但是,哪怕是對此最擔心的人,也想不到遼人的水師,竟強大到這般地步!
    居然已經能跨海攻擊日本!
    所以,刑恕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遼人既能跨海攻打日本。
    那麽,從遼東跨海,來打大宋,自也能做到。
    “此事,刑愛卿且先不要透露……”趙煦對刑恕囑咐著。
    畢竟,這遼國水師威脅論,是趙煦拿來倒逼大宋朝野,加強水師建設的工具。
    他可沒真的想要引起恐慌!
    而一旦遼人的水師,已經跨海打去了日本的事情,為朝野所知。
    這大宋的恐遼症患者,恐怕會立刻應激。
    更會引發市場動蕩。
    這就不好玩了。
    “臣謹遵德音!”刑恕自然知道輕重。
    “朕這次請愛卿入宮,便是為了此事!”趙煦道:“如今,遼人跨海東征日本,朕想知道,遼人在日本的進展……還有遼人朝野,對日本的態度,以及那位‘平壤招討使蕭不噠野’的跟腳!”
    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蕭不噠野,一下子就帶著遼軍打去了日本。
    蝴蝶效應之大,已經完全超出了趙煦的預計。
    趙煦需要立刻知道,這個家夥的過去。
    同時需要知道遼國在日本的進展情況,還需要搞清楚遼人對日本到底有什麽打算?
    可別大宋還沒有搞起殖民主義,遼人就率先玩起了這麽先進的意識形態。
    這個任務,自然是隻能落在刑恕身上。
    依靠刑恕與遼國使團上下,建立起來的密切關係,從遼國人嘴裏,找到答案。
    刑恕聽完,當即起身拜道:“臣謹遵旨意!”
    他瞬間滿血複活了。
    在勾欄瓦肆中揮霍掉的精血,似乎被某種力量再次灌入了他的胸膛。
    此刻,刑恕有種神聖的使命感——為國捐軀,舍我其誰!
    ……
    夜幕降臨,汴京城中升起了千萬盞燈籠。
    雖已有一個多月沒有下雨,但汴京城內的市民,卻並沒有什麽憂色。
    幹旱,並未影響到這座城市的市民和往常一般,去各處瓦子裏快活、娛樂。
    這是因為,從元豐八年開始,在京禁軍就一直在汴京各處鑿井。
    有的井,甚至是鑿了一兩年才鑿成的超深井。
    這些深水井,將汴京的地下水鑽取出來,形成自流井,然後流入千家萬戶。
    在不缺水,同時汴河依然能夠通航的情況下,汴京城自然是一如往昔。
    對幹旱的擔憂,似乎隻是停留在都堂層麵。
    於是京城中,那一個個針對不同階層的瓦子,也如往常一般熱鬧。
    這些瓦子中,最頂尖,消費也最高的,自然是樊樓下的桑家瓦子。
    但其他地方的瓦子,在熱鬧喧嘩與人流量上,其實也不輸桑家瓦子。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消費得起桑家瓦子裏,聽個小曲就要好幾貫的消費。
    而在這所有的瓦子中,在朱雀門外的新門瓦子,是除桑家瓦子外,逼格最高的。
    甚至,在很多文人眼中,新門瓦子是能穩壓桑家瓦子的。
    這是因為,這個瓦子距離太學、武學、律學都很近。
    著名的第一、第二小甜水巷也都在這個瓦子附近。
    在這裏,隨處能見到文人騷客留下的墨寶,也能看到諸如柳三變、歐陽修、蘇軾、晏幾道等大文豪昔年風流時所留下的痕跡。
    尤其是柳三變,當年在汴京的時候,曾長期流連於新門瓦子。
    柳永當年與蟲娘相戀的秦樓楚館,至今依然是新門瓦子內最受文人騷客歡迎的娛樂場所。
    可惜的是,新門瓦子裏的這些勾欄,不如桑家瓦子那般,會打造廠牌。
    不然的話,這秦樓楚館隻要不斷推出一代代蟲娘,單單靠著《合歡帶》與《如魚水》、《征韶部》這三首詞就夠他們吃一輩子的了。
    而今天晚上,新門瓦子內的秦樓楚館,並未和往常一般,掛起象征營業的紅梔燈。
    但,樓中燈火,依然通明。
    其中絲竹管樂,更是連綿不絕。
    顯然的,今夜此地已經被權貴給包了。
    此刻,秦樓楚館中,刑恕正帶著一個貴客,走在一處閣樓上。
    “柳兄,此地就是當年柳三變寫合歡帶之地……”刑恕推開閣樓上的一處門戶,向著他身旁的耶律永昌介紹著。
    耶律永昌聽著,眼中放出光芒來。
    他興奮的步入身前這一棟小小的房間,看著房中的那一件件陳設。
    就像朝聖一樣,充滿了虔誠。
    他走上前去,坐到這房間的窗口,看著那遠方的星星點點,伸手撫摸著自己麵前的琴弦,忍不住輕輕吟唱起那《合歡帶》的詞牌。
    “身材兒,早是妖嬈……”
    與大宋不同,柳永柳三變在北地的名聲極為響亮,他的故事與詩詞,更是早已經傳遍了遼國。
    無論是漢人士大夫,還是北院的契丹貴族,都對柳永有著一種莫名的向往。
    他們讀著柳永的詞,想象著柳永在杭州,在揚州,在汴京的風流往事。
    很容易就將自己代入其中,然後不能自拔。
    耶律永昌就是其中一員。
    他少年就聽說了柳永的故事,讀到柳永的詞。
    如今,他來到了柳永曾經醉臥之地,坐在了柳永昔年風流之所。
    內心頓時感慨萬千!
    這個時候,一個窈窕娉婷的少女,從房間一側走出來。
    她戴著麵紗,穿著一件碎花小裙。
    和著耶律永昌的吟唱,翩翩起舞。
    耶律永昌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少女所吸引。
    他停下吟唱,看向少女。
    少女上前,盈盈一禮:“奴家蟲娘,見過官人!”
    耶律永昌頓時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蟲娘?”他顫抖著聲音。
    “那吾是誰?”
    少女輕笑著:“柳官人忘了嗎?”
    “您是三變先生啊!”
    耶律永昌咽了咽口水,少年時的憧憬,在此刻進入現實。
    他真的來到了汴京,真的來到了柳永曾經生活的地方,坐到了柳永曾經風流之處,唱著柳永的詞,還遇到了一個癡戀的南方少女,她自稱蟲娘,稱自己柳官人!
    遼國,哪裏有這種娛樂?
    他再也把持不住,上前抱起少女。
    刑恕見著,微笑著退出去,輕輕掩上房門,然後哼著小曲,走下樓梯。
    他知道的,耶律永昌已經徹底淪陷!
    當刑恕下了樓梯,耶律琚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
    “如何?”耶律琚問道。
    “柳官人已與蟲娘重逢!”刑恕笑著答道。
    “善!”耶律琚閉上眼睛,撫手稱讚。
    這幾個月來,雖然耶律永昌與他是一起分錢,一起喝花酒,也一起在這汴京城中紙醉金迷。
    但……
    耶律永昌與他相比,終究還少了一個東西。
    他在這汴京城沒有家!沒有妻子!沒有孩子!
    這就意味著,耶律永昌有退路。
    這可不行!
    必須拿下!
    所以,耶律琚早早的就將耶律永昌的喜好,告訴了刑恕。
    而刑恕則動用了他的人脈,動員了整個汴京瓦肆的力量,尋到了一個最像當年蟲娘的女子。
    然後,由桑家瓦子在過去三個月,精心訓練而成的‘蟲娘’。
    本來,此事應該安排在耶律永昌歸國前,就像釣魚打窩一樣。
    以便他對汴京留下牽掛,有著羈絆。
    如今,算是提前了。
    但也不重要!
    “劉兄,你我且先去遊樂一番!”刑恕微笑著:“等咱們的柳官人與蟲娘敘舊之後,再一起談談?”
    “善!”耶律琚欣然同意。
    他的妻子,近來又懷孕了。
    這意味著,他的血脈在這汴京,又多了一條支脈。
    ……
    幾經纏綿。
    耶律永昌從床榻上醒來,他看著身邊沉睡的少女。
    他籲出一口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愉悅。
    有肉體上的愉悅,也有來自靈魂上的滿足。
    這是過去所不能比的。
    身邊的少女,似是察覺到了耶律永昌的動靜,輕輕嬰嚀一聲,一雙藕臂癡纏上來。
    用帶著些吳語柔糯嬌憨的味道,低低的念著:“柳郎……柳郎……”
    “不要拋棄蟲娘好不好?”
    耶律永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根本頂不住一點!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已被身邊的少女所融化。
    他輕聲答道:“蟲娘!”
    “我不會拋棄蟲娘!”
    “永遠不會!”
    他少年聽說的故事裏,最終柳三變與蟲娘的癡戀,走到了盡頭。
    才子佳人,終究化作勞燕。
    一個飛向蒼穹,一個沉入人海。
    但,現在,他有一個改變故事的機會!
    一個替偶像彌補遺憾的機會!
    似乎是聽到了耶律永昌醒來的動靜,嘎吱一聲,兩個婢女,從門外端著盥洗用具走了進來,開始服侍耶律永昌洗漱,她們也帶來了一個通知。
    “官人……”
    “您的朋友在樓下等您……”
    耶律永昌看了看那個睡在床榻上的少女,他的‘蟲娘’。
    一個婢女頓時掩嘴笑道:“官人不必擔心蟲娘……”
    “您的朋友,已替蟲娘贖身了……”
    “待天明,就會送到官人府上!”
    “府上?”耶律永昌不懂了,他在汴京有宅子嗎?
    “是的!”那婢女道:“貴府不就是新城南廂的永昌坊第二區的柳宅嗎?”
    “柳宅?”耶律永昌更糊塗了。
    “是啊!”婢女道:“那不是您的祖宅所在嗎?”
    “祖宅?”耶律永昌莫名其妙。
    “官人難道不是故柳屯田的後人嗎?”
    耶律永昌如遭電擊!
    這種攻勢,他擋不住一點!
    他深深籲出一口氣來,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
    他知道,刑恕這麽安排想要做什麽?
    可……
    他真的擋不住啊!完全擋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