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沒覺得這個故事不好，她隻是聽明白了現在的初霽，隻是真正神明意識中，極為、極為渺小的一部分。
    她之前就猜測過祂身為邪神降臨就不會有好事，但包括祂自己估計都沒想過來到這個世界的身體，居然還是遙遠祂的一小部分。
    真是套娃中的套娃，分裂在分裂。
    往好的方麵說，初霽真正實現了什麽是打不死的小強，往壞的方麵想，祂和現在存於祂身體裏的那些意識其實一樣，當真正的邪神有朝一日從外星穿越時空降臨，當意識哪天從那隻龐然大物身上剝離，他們合二為一了，初霽還存在麽，或者說那時候對祂而言她還是特別的嗎
    林喬不敢去想那個後果，她甚至沒辦法接受祂會消失的可能性。
    她感覺到悲傷。
    比父母不愛她的情緒，還要讓她不快樂。
    “我沒有不喜歡聽，甚至我們早就猜到了一部分，但沒有猜的那麽完全。”林喬完全不顧初霽手上的鮮血，她緊張的握了回去，新鮮的血液在指尖像是給皮膚打了潤滑，她試著好幾次都握不緊。
    她漂亮的臉蛋變得憂心忡忡，罕見的情緒在她身上發散，初霽也開始焦躁，祂不知道怎麽了，祂隻能將胸口裂開的嘴巴合攏，溫溫柔柔的將戀人抱進懷裏。
    祂看向信徒的神色算不上好，連同身後那些因奪食變得粗壯的觸足都回來了不少，它們舒展著身體，身上滴答掛著血，尖端的“花瓣”張開，尖牙蠕動著看起來很是不滿這些讓戀人不高興的白癡。
    要不幹脆都吃掉吧？
    魔鬼囈語嗡嗡不斷落入那些信徒的耳朵裏，汙染他們的神誌。
    林喬靠在初霽柔軟溫暖的胸口，擁抱實體的感覺比空想災難性的後果更能穩定下情緒。
    幾個魚頭人已經在她的思索間恐慌的跪在了地上，西裝革履的謝斌也雙膝並攏跪的板板正正，大家都安靜的等著神明散發怒火。
    “初霽的沉睡是在戰爭時候沉睡的是麽。”林喬垂眸說：“那場戰役讓祂失憶了麽。”
    對人類來說，打仗就要占領一個星球的事是隻存在於科幻影片裏，將戰爭對象換到外星人身上，就像未來科幻電影那樣，人家要征服地球，甚至和別的種族看上了同一塊領土大打出手，聽起來就很稀鬆平常。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林喬仰頭看了眼蓄勢待發要殺人的初霽，拍拍祂的胸口，“我沒事，他們說的也很好，所以放輕鬆回去好好吃飯好麽，我還想和他們聊聊。”
    那些顏色勉強又往四周爬高了一點，初霽最終猶豫的點點頭，“讓它們吃，我陪著你。”
    “喬納夫人。”
    林喬也沒在強求，呆在祂的身邊也會讓她感到安心，她繼續跟喬納說話：“抱歉，你能繼續說說嗎？你不會得到懲罰我向你保證。”
    喬納一直看著地麵的眼睛終於抬起勇於看她，她先發出一聲感歎，“你很幸運，也很特殊。”
    “是，但我覺得幸運談不上，一開始我受到了很多驚嚇，走了很多路才到今天。”林喬回答。
    喬納很想避開時刻圍繞在林喬身邊的神聖眼睛，無處不在的注視讓她情緒緊繃，威懾力讓她的雙腳無法站立，在外麵高高在上的夫人也不得不一直仰望著這位從平民窟出來的女孩。
    她又用著讚賞和癡迷的口吻說：“高傲的神不會失憶，不如說是戰敗物理死亡後，主神明的權柄消除了那段稱為恥辱的記憶將其複活，宛如新生兒一般的祂最後陷入沉睡等待回歸又因為你被喚醒，是你賦予了祂性格與情緒，你是個了不起的孩子，你得到了你可以擁有的所有東西。”
    沒有人見到初霽不會害怕，而害怕祂的通常都死了，林喬是何其幸運又特殊啊。
    新生兒用來形容初霽，確實在合適不過。
    林喬沉默片刻，問：“從前降臨地球的神明是什麽性格？”
    喬納低下頭，過了好一會，有些痛苦的張了張唇，“不可隨意言論神，不可直視之神，蔑視一切，摧毀一切，在廢墟中建立新的製度，在混亂中引領我們走向勝利，是我們崇拜的唯一真理。”
    蔑視、摧毀、廢墟、混亂
    都不是好詞匯但放在初霽身上又完美吻合，如果是有記憶的祂或者說是本體，那麽一定是殘暴的。
    林喬不知不覺間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
    “神會降臨嗎？從地球之外的恒星抵達這裏。”
    “不知道，但我想祂能聽見，祂總能聽見我們的任何想法，被神注視的感覺是微妙的，不論隔著多遠的距離。”
    林喬看向束狀瞳孔裏清晰倒映她模樣的初霽，動了動唇，“那千萬一輩子也別讓祂來啊，初霽。”
    她會難過的。
    其實不論是哪個初霽都是祂，他們彼此共享著記憶，除了部分性格上有差異外其實沒有太多區別。
    初霽本來是無所謂的，可看著被祂養的健健康康又漂亮的林喬，占有欲瞬間冒了出來。
    當然，不論是誰，哪怕是祂自己的一部分也不能搶走她。
    “不會的。”
    祂溫柔的親吻她的麵頰，試圖讓與祂一樣有些焦躁的妻子冷靜下來。
    林喬抱住祂，毫不客氣的說：“我討厭祂，我們還是要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也不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
    隨時會奪走愛人的可能性就像定時炸彈懸於頭頂，她萬分厭惡這種會讓她保持心驚膽戰的事情。
    初霽微微一笑，“那我也討厭祂。”
    沒有例外的偏愛，哪怕愛人討厭的對象是自己的另一部分。
    真空彌漫黑色物質的宇宙裏，色彩斑斕的星雲環繞中，一顆黑暗布滿坑洞的星球上，鮮紅巨大的觸足緩緩蠕動，血紅的眼睛自觸須中張開，身後的翅膀舒展開無數眼睛，隔著虛空，望向遙遠渺小的地球。
    始於靈魂深處的顫栗令林喬打了個寒蟬，她的鼻子這會終於有了嗅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