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夫人說過，最早的時候跟初霽發生戰爭的並不是人類，而是相同的外星種族，人類是被外星種族創造的，對於隻是從身體分裂出來一部分的代行者初霽而言，祂沒有贏得那場鬥爭，因此元氣大傷陷入沉睡。
    林喬說：“地球沒這麽重要吧。”
    現在想想屬於外星種族的戰爭，不如看成一盤地球棋局上的棋子，雙方都像是在進行一場遊戲而已。
    初霽不適宜的跟她說情話：“你很重要。”
    巨石城裏麵也有天空，穿過一條平整的長廊，沒有走任何台階，就是一直向下走到盡頭的斜坡，出去後，外麵暗紅色的天空就像獨立存在於世界之外的另一個緯度裏。
    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地球上，或者是在陸地還是在海底了。
    這裏有高聳的巨石荊棘，密密麻麻的平鋪在黑曜石的地麵上，後麵隱隱隻能看見有一個向上斜坡，連接著頂端的巨石堡壘。
    那似乎是主殿。
    “你在哪？”林喬問。
    初霽：“這片森林的後麵，廳堂裏。”
    林喬走到距離近的第一棵石頭樹下，驚歎，“這裏真是超乎想象的大啊。”
    初霽悶聲笑了，“如果和你一樣要住進盒子裏，那可能隻能放進我的一顆牙齒？”
    是很幽默的冷笑話，林喬揉了揉唇角。
    她正要跨過這顆堪比科技高樓的石頭樹，前方出現了異動，綠色的不知名黏液從樹幹上流下，啪嗒掉在她的腳尖前。
    初霽的聲音驀然在旁邊響起，斥責，應該是斥責的話語，隻是到了林喬的耳朵裏她隻能從音調起伏中分辨出來，因為那些聲音都是一連串的魔鬼囈語。
    她看著地麵，感覺紅色的天空被一團烏雲陰影籠罩住了，於是緩緩抬起頭。
    一顆直徑或許有三四米長的大腦袋正低垂在她頭頂，上麵隻有一張占據整顆頭顱麵部的嘴巴，上下都排列著整齊的尖牙，粘液就是從它的齒縫裏流出來的。
    林喬後退一步，目光順著它身後連接的蛇形身體，纏繞在石頭樹和雲層裏。
    令人瘋狂的、遙遠的、古老的聲音沙沙衝進耳膜。
    在她失去理智的瞬間，初霽牢牢握住她的手，“看著我，林喬，驅散你心中的恐懼，它們隻是對你的到來表示好奇和歡迎。”
    她望向祂，戀人溫柔的人類麵龐覆蓋一層朦朧的血色，融合在這樣怪異的背景下，說不出的和諧。
    “它一直存在在海底麽。”
    初霽牽著她跨進荊棘叢生的石頭林，進入血腥翻滾的紅雲陰霾下。
    “它一直在沉睡，繁星序列正確後，它隨著神殿一起蘇醒。”
    周圍時不時傳來蠕動的聲音，如巨型蝌蚪一般纏繞在身邊的仆從們隨著他們的步調緩緩移動。
    林喬：“這還有另一層意思對吧？繁星序列正確，神殿露出水麵，邪神徹底從中蘇醒，那年失敗的戰爭得以延續，你該為這個世界帶來殺戮和瘋狂。”
    喬納夫人、謝斌、還有那些擁有過祂血液的深潛者，都是為了重振榮光，想要將在他們眼裏扭曲的世界變成另一個模樣。
    她早就明白。
    初霽微微斂眉，目光從她的麵龐上掠過，說：“我不會這麽幹的，你不希望我毀掉這裏。”
    “我知道。”林喬停下腳步想起昨晚的噩夢，看著祂說：“神殿升起，星辰序列位置正確，不是在給你指引方向也不是在呼喚你，是在給祂當指路明燈。”
    就像百萬年前初霽通過正確的星辰位置踏過時間來到這裏一樣，經過無數次的計算，序列又一次的正確，這回來的又會是誰。
    祂的愛人真是聰明，隻言片語中就可以猜測出大半。
    初霽神色柔和，“可我也告訴你了，祂暫時不會來到這裏，事實上，祂的意識非常排斥我選擇了一位由敵人創造的伴侶，我們昨天晚上為此吵了一架。”
    林喬怔了怔，“是嗎？我也能感覺到排斥，噩夢中祂瞪著我的視線實在算不上友好，所以我也惡狠狠的瞪回去了。”
    祂說：“和你所想一樣，我的本體降臨這裏的初衷是展示權柄，奴役這個星球，但我拒接了祂的提議，我並不被祂的意誌影響行動，我隻聽你的話。”
    初霽再次向她表達了自己的忠誠，“我要充分考慮你的情緒，畢竟這裏是你誕生的地方。”
    再有，就是祂很清楚林喬的情緒受到觀念和心理疾病影響，通常隻走兩個極端，喜歡和放棄，一念之間。
    一個恐怖的大腦袋也從石峰上下來，蹭到了林喬的手邊，算作友好。
    她避開那些尖牙，在它長條狀的身體上摸了摸，“真好。”
    初霽帶著她穿過荊棘石頭林，斜坡開始向上，兩邊佇立著一座座形狀扭曲的雕像，一座巨石堡壘的全貌逐漸出現在眼前。
    初霽隻告訴了林喬存於外空的本體嫌棄她的渺小，卻沒告訴她正是因為雙方相連的情緒感知，讓本體也能清晰體會到祂對林喬的喜愛而對她產生出的特殊情感，可本體受到影響後將情感反饋回來的表現非常暴躁。
    祂本來就不是個脾氣好的神，祂不相信古老而強大的自己會喜歡上林喬，不過都是分裂體的精神在作祟。
    在持有這種觀念下，初霽必須當心祂如果真正降臨會不會殺掉林喬，亦或者將祂徹底融合，回歸為千萬中的意識一個。
    祂也不想那種事發生。
    走了不知道多遠，林喬自己都跟這些極高的巨石樹等高了，神殿的大門終於出現在眼前。
    它的正麵牆是難以形容的巨大，自從林喬來到這裏看到的一切，都像是進入了巨物之國，如果她有巨物恐懼症，那麽在這裏就會徹底軟腳。
    她抬起腳點了點鞋尖緩和腿部酸脹，看著那扇和外麵大門差不多卻還要再高一倍的浮雕石門，巨大的立柱和門梁支撐著上方恢弘的弧形圓頂，整體外觀看上去就是一個密封的墳墓或碉堡。
    林喬撫摸上大門，冰涼的觸感不像是石頭那般粗糲，超乎想象的光滑，倒像是某種顏色接近石灰色的玉石。
    她觸摸到的瞬間，大門發出冗長的聲音，向內側打開。
    富麗堂皇的宮殿，寬廣到看不到邊際，而在這廳堂中央，比外麵所有巨物都要龐大，且難以用詞語來形容的不可名狀之怪，出現在了林喬麵前。
    堪比第一次去女朋友家拜訪父母的場景，雙方見麵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林喬是被震撼的，初霽是被一根繩索套在脖頸，提心吊膽的生怕她對自己的外貌宣判死刑。
    “你的形態還真是千奇百怪啊。”
    弄到最後，這是她的第一句耳熟發言。
    祂同樣沒有五官可言，隻有年輪似得一圈圈向內環繞的尖牙嘴巴，由一堆觸足組成的軀體坐在那黃金神座上，扭曲的模樣根本無法用人類的常識來區分頭顱和軀幹。
    初霽分裂又分裂最終站在她麵前顯露過的怪物模樣，都是在照顧她的情緒，盡量都模擬接近人形。
    “是很奇怪吧。”
    祂又說：“我可以一直待在這裏，除非碰到危險的時候才會出來。”
    如果不喜歡，祂就把自己藏起來。
    林喬往裏走出一段距離，類似磷火的光芒在漂浮在空中，隨著氣流浮動跟隨在她身後。
    她終於走到那王座下麵仰望，怪物低了點腦袋，巨大的觸足小心翼翼的橫到她麵前，擋住她的視線。
    “別看了。”初霽說。
    林喬抬手按了按祂的觸足，嗯比想象中的手感要好，像是上等皮革沙發的質感。
    她的主動親近讓那隻大怪物觸足都興奮的飛起來不少，遠看就跟炸毛一樣。
    初霽看著她在足肢上摸來摸去，還爬上去躺下左右滾了滾，那柔軟觸感直接連接到祂的身上，腿都有點被蹭軟了。
    “親愛的，你再幹什麽？”
    如果不是她的表現過於新奇興奮，將廳堂裏的顏色染的金碧輝煌的，祂會覺得這是不是變相的一種邀請了。
    “試試今晚要睡的床，我想睡你身上。”
    林喬的接受度和腦回路又一次發揮了重大作用，本著已經戀愛就要負責到底的心理，她很快就接受並且學會開始享受了。
    她躺在巨大的觸手上，整個人呈大字型，仰望神殿頂端，她發現從內部看外麵，可以直接透過那些巨石看到星空。
    明明外麵的時間應該是白天，這裏卻能看到一片耀眼的星辰夜空，她確定自己確實身處在另一個奇妙的緯度裏了。
    畢竟誰能想到海底會有這樣巍峨的建築物存在。
    林喬側過身，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還不錯啊初霽。”
    她像是玩滑梯一樣從觸足光滑鮮紅的一麵滑下來，被時刻注意她的男人一把接住。
    “你想和我一起住在這嗎？”祂不確定的問：“你喜歡這裏？和我的本體在一起？”
    接觸人類社會這麽久，初霽自己都很清楚，這個地方對林喬而言和魔窟沒有區別，祂的本體更是恐怖中的恐怖，比將她獨自丟棄在孤島上求生還要難接受。
    林喬抱住祂的脖子，手指輕輕捏捏祂的耳朵，微笑說：“我覺得還不錯，挺喜歡的。”
    她是真心的，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地方，遠離人類社會的隻和初霽度過平凡而普通的生活，是她想要的。
    在流浪城的日子是她度過最至暗的時光，她已經雙腳都踩進了地獄裏，初霽的到來是另一層麵上賦予她的救贖與天堂。
    隻要祂在就可以了，她喜歡和祂一起生活，也隻有在這寬闊的海域和神殿裏，祂才能卸掉偽裝成為祂自己。
    初霽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裏，扣著她纖細的腰肢，滿眼高興。
    林喬一旦做了決定，那這裏愁雲慘淡的黑暗情況勢必也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
    她指了指石頭林子上方那層烏雲裏鑽進竄出的“蝌蚪”怪，“它們可以聽我的話嗎？這個地方太大了，打掃起來真的很麻煩，我們需要它來幫忙。”
    初霽微笑說：“你身上都是我的氣味，它知道你是我重要的人，會聽話的。”
    “我之前聽不懂你罵它們的語調，它們叫什麽？”林喬問。
    初霽也沒法翻譯那一串怪異的聲調，於是說：“你可以給它取個名字，那片混沌的烏雲也是它身體的一部分，它隻有一個意識。”
    林喬犯了難，經過深思熟慮後，她說：“白牙。”
    牙齒挺白的。
    初霽召喚那片“烏雲”來到神殿門口，蝌蚪狀的頭顱從裏麵探下，圍繞在兩人身側。
    祂溫沉的聲音變成一道枷鎖，帶著無形的力量套在這隻怪物的身上，“你叫白牙。”
    它聽懂了，幾顆腦袋拱到林喬麵前互相擠壓著，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扭曲的，人話。
    “白、牙。”
    尖利嘶啞的聲音像是女鬼歎息，惹得人an值狂掉。
    林喬穩住心神鼓足了勇氣，決心跟這裏的一切事物搭起信任橋梁，抬手挨個摸過一遍腦袋，放和緩了聲音，“你好。”
    她知道有初霽在身邊，這裏的一切都是安全的，於是手一揮指示著這隻看起來武力值爆表的蝌蚪怪物，先幫忙去通往這裏的長廊裏麵清理掉那群討人厭的蝙蝠群。
    她的視力很好，那些瑩瑩發光的蝙蝠糞便落得滿地都是，髒的要命。
    林喬跟白牙語言不通，但僅僅隻是局限於她不懂它，這種高緯度的生物完全能理解她的意思，它從她和初霽的肢體動作裏就能有效規劃出每個字體和音節所展示的不同意思，相信給它丟一本世界詞典，它能很快精通語言學。
    它騰雲駕霧的跟著她來到長長的通道，圓乎乎的腦袋往蝙蝠群的方向一吼，追趕著受驚的蝙蝠群往外跑，有時候那“蝌蚪”尾巴還會從雲層中漏出來幾隻在後搖擺，就像是異世界的大狗狗，莫名喜感。
    林喬來來回回差不多走了有一天了，初霽看她累到要走不動了，主動抱起她將她重新帶到了外麵。
    血紅紅的世界豁然開朗，傍晚的天空有晚霞映照著，林喬的眼睛裏終於多了一些鮮豔的色彩。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