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長者記

    “老方，你別想太多，先將身體養好要緊！玄二哥與梅三姐那邊，我一定會盡全力將他們找回來的。”

    言畢，見方言明仍舊一副黯然傷神的模樣，沈星閃長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離開了。

    “玄風和若華丫頭的事兒？”

    仆一出門，便見趙媛傲然而立，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家兒子。

    遲疑片刻，沈星閃方才點了點頭。

    眼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趙媛微微一笑，鼓勵道：“兒子呀,你已經長大了！想做什麽,便去做吧！”

    講到這，她臉色一變,十分嚴厲的說：“當然！你也要想好能否承受所帶來的後果。我與你爹都這般大年紀了，什麽風風雨雨沒見過，不必顧慮我們。”

    “娘…”

    見到這般情景，沈星閃訥訥，不知該作何回答。麵帶三分驚喜，三分茫然，三分憧憬，複雜到了極點。

    趙媛來此，應就是為了對自家兒子講出這些。話既說完，她便直接轉身。

    剛走了幾步，她似是想到什麽,微微一頓。

    “此次回到臨安之後,你將繼任閃字神捕之位！”

    瞧著自家娘親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沈星閃先是愕然,再是驚詫，最後,盡皆化作了堅定與期待。

    他也離去了,步子邁得越發的大，但也越發的沉穩，好似在片刻之間，長大了…

    馮蘅房間，剛剛將玩累的閨女哄睡，馮蘅瞧著女兒，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一時間有些怔怔出神。

    叩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響了好久，她方才反應過來。擦拭去眼角多餘的淚水，定定心神，清冷的說道：“請進！”

    話音將落，方言明輕輕推門而入，隨之，馮蘅的眉頭立即擰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

    許是嗅到了自家外甥身上的酒氣，她杏眼圓瞪，出言斥責。

    就像是沒聽到一般，方言明咧嘴,無聲一笑。隨即，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指指外邊，再指指小黃蓉，其意一目了然。

    “呼…”

    深吸口氣，馮蘅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一把抓起外甥的手臂，就將他拖出了門。

    試劍亭中，兩人相對而坐，方言明麵帶微笑，馮蘅橫眉冷豎，但誰也不曾開口講話，氣氛儼然凝重異常。

    不知不覺間，桃花島的主人與客人們，都有意無意的聚集在了附近。看似是在兩兩交談，但他們的目光都會時不時的瞥向姨甥二人所在之地，顯然是十分關注。

    “說話呀！怎麽不說！平日裏不是就屬你嘴皮子最利索麽！”

    應是再也忍耐不住了，馮蘅率先開口，俏臉上滿是怒色。

    苦笑一聲，方言明並不在意，眼神交錯，他認真的說：“小姨，你不能總把我當個孩子…”

    還未講完，隻見馮蘅騰地一聲站起，雙眼死死地盯著麵前風淡雲輕的外甥，聲色俱厲的講道：“孩子？你倒是說說，你哪裏不是個孩子！”

    話到一半，她轉身，指著天空，十分激動的又道：“說破這大天，你個十三歲的小娃，去哪裏人家不說你是個孩子！”

    “別想著他們會給你撐腰！我告訴你，沒用！”這話別有深意，不知在說與誰聽。

    隨即，隻見馮蘅回過頭，眉宇之間盡是冷色，瞪著他，惡狠狠的說：“方言明，我告訴你！隻要我這做小姨的還活著，你就別想離開我半步！”

    既已表明的了態度，馮蘅再不廢話，直接邁步走出。行到一半，瞧到自家丈夫走來，似是怒意難消，她冷哼一聲，瞪了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又失敗了…”

    長歎一聲，許是早已預料的結果，又或是這一幕已經曆過太多，方言明臉上沒有絲毫的鬱悶，隻是風淡雲輕。

    “明兒，你為何總想著要離開呢？難道小姨夫與你小姨對你不好麽？”黃藥師一臉哀傷的問道。

    “天下之大，我想出去走走看看！”

    這是方言明的回答，始終如一，言辭懇切，不可動搖。

    “唉…”

    勸不動妻子，又勸不動外甥，黃藥師左右為難，隻得是無奈離去。

    “明兒，你的心思我們都知道，別想了，好好的！”向來遷就他的花娘在此事上也不會給予他任何的妥協。

    “不！你們不知道！”

    這是方言明的回答，眼神澄澈，目光如水。

    “明兒，好好休息，到時候你們哥幾個在臨安多玩幾天。我也陪著蘅妹子好好逛逛。”趙媛的語氣溫柔到了極點，但瞧她那眼神，便知再無商量的餘地。

    “趙姨，我早不是個孩子了，你們不能總是替我做決定。”

    這是方言明的回答，聲色皆是複雜到了極點，遺憾、深沉，但卻有絲絲感動夾雜其間。這或許，就是親情的無奈吧！

    眼見幾位大人盡皆離開，方言明先是歎了口氣，隨即，翻個白眼，對著不遠處沒好氣的喊道：“誒我說，你們到底是不是我哥們兒呀！就不能幫我說句話麽？”

    話音未落，三個腦袋自樹後探出，聯袂而來。

    “小方，你說這話虧不虧心，兄弟們怎麽不想幫你，但這不是沒辦法麽？一年前就是因為幫你逃出島，咱們被黃叔吊了七天，找誰喊冤去！”段思齊斜眼瞄著他。

    聞言，方言明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一年前，自聽說陳玄風與梅超風二人被各大門派下了那江湖追殺令。於是方言明求了三人，在他們的幫助下，私自逃出了島。

    然而，不過十天半個月的功夫，便被黃藥師抓了回來。這，便是發誓不悟出九陰上卷心法不出島的東邪，第一次破去了自己的誓言。

    “要我說呀，咱哥們兒做就做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喊什麽冤！”

    聽到這裏，方言明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剛要鼓掌讚同。隻見沈星閃話鋒一轉，大眼彎彎，麵帶狡黠，調侃道：“咱們若都叫屈，叫那金如烈和石堰去哪裏喊冤呢！老方，你說對吧！”

    “滾！”

    深吸口氣，胸膛起伏不定，似是壓抑不住怒氣了，方言明咬著牙，嘴中蹦出這麽個字。

    這事兒說起來，也怪金如烈與那石堰倒黴。本來遠在桃花島的東邪，眼不見心不煩，曲靈風又拿他們沒辦法。但因方言明這麽一鬧，出島的黃藥師這麽一聽，兩顆好生生的頭顱便與身體分了家。

    “他們都以為我想死在外麵…”

    平淡的聲音響起，方言明麵色如常，好似所言於自身毫無關聯一般。

    此言一出，三人皆一言不發。

    腦袋微側，方言明眼角浮現出一抹感傷之色，聲音空洞的問道：“你們也這麽想？”

    三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皆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是沉默以對。

    而沉默，在此刻，就代表著默認！

    “唉…”

    長歎一聲，方言明走了，好似那秋風中孤零零的枯葉，腳步蹣跚，背影蕭瑟。

    “我會證明給你們看！”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的話，堅決而從容。

    “唉，老方誒…”

    沈星閃語氣之中的幽怨其味無窮。

    “說實話，我現在真的很怕見到老方，我真的很不想來這裏！”他低下了頭，似是不想讓人看到他此時的神色。

    “其實我也不想來…”李一的聲音作響，初時聽起來有些平淡，但細細品來，便能察覺到其中揮之不去的悲傷。

    “我要來！也想來！”

    此言一出，二人的目光匯聚在了段思齊的身上，驚疑不定。

    隻見段思齊嘴角擠出一個痛苦的笑容，道：“兄弟一場，若是許久不得相見，豈不是太過遺憾！”

    “是會遺憾啊…”

    應是參透了他話中的意猶未盡，李一與沈星閃複雜的感歎一句。

    相視一眼，三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另一邊，方言明的狀態與他們截然相反，哼著俚語小調，悠然漫步，儼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三靈凝碧丹，多麽好聽的一個名字呀！三靈齊聚，碧落得尋！但這世上誰人不知，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過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奢望。

    他知道，即便如今所有人都在為他能繼續活著而努力。但其實，對於他能否繼續活下去，眾人的希望已經隨著越來越多的失望，而變得愈發渺茫了。

    其實方言明有的時候就在思考，自己為什麽想要離開桃花島。或許就像他們所想的一樣，他不想死在最為摯愛的親人麵前，不想看到那悲傷欲絕的畫麵。

    人總是要死的，既然要死了，總歸是死的遠點好！死的遠點，小姨她們就不知道。不知道，便會抱著自己還活著的念頭，支撐下去。

    但隨即，方言明忍不住又想到，自己拒絕三靈凝碧丹的那一刻。

    “師傅，我不能…小姨…”那一刻，他隻覺身上有無窮氣力。他推開了虛竹風燭殘年的手。

    “小姨…”

    方言明不禁再想到自家小表妹出生前的場景。精氣神枯竭的馮蘅，仍舊哀求著他，甚至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一股力氣，搖著腦袋，緊繃著嘴唇。

    “小姨，我會活下去，很好很好的活下去，所以你也要活著…”

    這是方言明給那個愛自己到骨子裏的小姨最為真摯的承諾。而且，他始終在為之踐行…

    “小姨，在想什麽呢？鍋都燒糊了…”

    “啊！”

    黯然傷神的馮蘅被驚醒了，一抬頭，便對上了自家外甥那溫柔如水的笑臉。

    “我來吧…”

    接過抹布，方言明十分熟練的清理了起來。接著，添柴、切菜、下鍋，一氣嗬成，儼然是熟悉到了極點。

    旁邊，也是一廚藝好手馮蘅竟一時間不知該怎的動作，張張嘴，伸伸手，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意味。

    “呼…”

    忙活了一通，方言明擦擦額頭的汗水，笑道：“好了！小姨，且嚐嚐我如今的手藝怎麽樣！”

    聞言，馮蘅眉開眼笑，正是要誇讚兩句。突然，似是想到什麽，瞬間麵色冰冷，瞪著他，惡狠狠的說道：“方言明我告訴你！你那點小心思，也想瞞得過我？想也別想！”

    正說著，她便直接要將那將要出鍋的倒掉。

    見到這般情景，方言明哪裏不知道她想歪了。一把扣住鍋蓋，他苦笑不得的解釋道：“小姨，你想到哪裏去了！有你和蓉兒在，我怎麽可能會下瀉藥！”

    “真的？”馮蘅回頭瞥著他，驚疑不定的問道。

    “當然！”

    方言明的回答擲地有聲，再看他神色坦蕩，眼神澄澈。

    “就再信你這一次！”馮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到。

    也不怪馮蘅如此大驚小怪，畢竟是有前車之鑒。去年方言明能逃出桃花島，除了有沈星閃三人的幫助之外，那瀉藥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環。

    “不對！”

    似是想到什麽，馮蘅突然回過神來，一臉狐疑的瞧著外甥。

    她也不說話，隻是來回打量，俏臉上滿是猜疑之色。這下，本來也沒什麽小心思的方言明被她瞧的都有些心虛了。

    眼睛烏溜溜一轉，麵帶狡黠，方言明計上心頭。

    隨即，隻見他嘿嘿一笑，麵帶討好之色，挑挑眉，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小姨，能不能那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把古色古香的銅黃鑰匙清晰可見。

    見到這般情景，馮蘅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斜眼看著他，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

    “你呀！”

    白淨修長的手指在外甥的腦門上輕點了一下，頗為寵溺。

    “喏…少喝點！”

    “知道啦…”

    拿過鑰匙，方言明一溜煙的跑走了，隻留聲音回響。

    正要再忙活一番，馮蘅似是想到什麽，趕緊追了出去，聲色俱厲的喊道：“方言明，告訴你啊，不準再去那清音洞！不然你以後休想再喝一滴酒！”

    “知道啦…”

    方言明的聲音遙遙傳來，慵懶的意味十足。

    聽到這般言語，馮蘅隻覺一股怒意湧上心頭，跺跺腳，飯也不做了，就要追過去。

    “哎呀，蘅妹，孩子大了，你這…”

    早已在一旁觀察多時的黃藥師見狀，立即出身阻攔。

    “讓開！”

    雙手掐腰，橫眉冷豎，原本清秀溫婉的馮蘅身上竟然出現了幾分悍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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