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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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誅心
梆梆梆…打更聲伴隨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的吆喝聲,抑揚頓挫,此起彼伏,為這入夜的宅邸注入了絲絲市井的鮮活。
“誒?”
許是察覺到什麽,打更人輕咦一聲,往後勾了勾頭,又使勁眨了眨眼。
瞧著空無人煙的街道,他似是想到什麽,渾身打了個冷顫。隨之,腳下的步伐越發寬大,吆喝聲也頗有些急促了。
“呼…這人的靈覺果真是不能小瞧呀!還好沒叫發現,要不本公子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吹一下額前的碎發,方言明有些自嘲又有些得意。
記憶力,是他最為之自傲的地方。瞧過了臨安的建築分布圖,一切便是了然於胸。認準方向,腳步再度邁開,直截了當。
閉息功與淩波微步皆練到高深處,可將氣息隱匿到幾不可查的地步。然而,即便是再強的武學,亦逃不過人心。
穿過大路,轉向街角的那一刻,隻見三道身影遙遙而立,應是早已等候多時了。
“三位,我們又見麵了…”
微微一笑,方言明不徐不疾的問候道,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
瞧著他,火紅的麵色有些古怪。見狀,方言明在自己身上左右打量了一番,似是想到什麽,連連擺手,嘬著牙花問道:“大姑娘這般瞧著我作甚?朋友妻,不可欺…你別過來啊!”
邊說著,他還雙手抱在胸前,故作出一副驚恐萬分的神色,端是欠揍的緊。
見到這般情景,即便以火紅的忍耐力都不禁有些破防。秀額青筋跳動,隻聽她咬牙切齒的說道:“滾蛋!”
話音剛落,隻見方言明瞬間眉目變幻,滿臉堆笑,抱拳一禮,笑道:“嘿嘿…大姑娘別與我見怪啊!是我說錯話了。”
聞言,火紅撇撇嘴,冷哼一聲,似是餘怒未消,譏嘲道:“果真是臭味相投,你們都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似是沒有聽到一般,方言明挑挑眉,笑道:“哎呀…消消氣,消消氣嘛!你大姑娘是皇親國戚,怎能與我這等市井小民一般見識。”
話到一半,似是想到什麽,突然一拍腦袋,驚叫一聲,搖搖手,道:“呀!險些忘了正事!大姑娘,不多聊了,本公子還要去辦正事兒呢…”
正是轉身欲走,便聽到“等等”二字脫口而出。他停下了腳步。
再回身時,方言明臉上的嬉笑已是全然消逝無蹤,隻餘冰冷與嚴肅。
“大姑娘,你要攔我?”
“想什麽呢!”
火紅給了他一記白眼,沒好氣的說道。
一臉疑惑,方言明正是要開口詢問,便見火紅在他周身上下指點,別有深意。
“啊…”
驚歎一聲,方言明一拍腦袋,做恍然大悟狀。隨即,隻見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白色的麵巾,胡亂的在臉上一遮,悶聲悶氣道:“嫂子,這下總行了吧!”
見到這般情景,火紅隻覺額頭青筋直鼓,眼皮上下直跳。半晌,她一臉無語之色,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快滾!”
“得嘞!嫂子再見!”
一拱手,方言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凝望著街角,水蘇兒前臉上盡是驚詫,張口結舌,久久不知作何言語。
旁邊,木霖也是麵色古怪,難以置信的問道:“大姐,這小子…”
話音未落,隻見火紅又恢複往昔高傲的姿態,清冷的說道:“他故意的!”
“大姐,咱們要不要跟上去瞧瞧呀…這小妖君喜怒無常,脾氣古怪到了極點,石白那邊…”
應是在試探,水蘇兒小心翼翼的說道。邊講,還邊偷摸瞄著火紅的臉色。
“一個廢物,有什麽值得上心的!”
火紅的語氣平淡到了極點,仿佛在闡述什麽事實一般。
聽到這般言語,木霖有些躊躇。猶豫片刻之後,他硬著頭皮說:“大姐,要不還是去瞧瞧吧。咱們一塊出來,若是石家的出了事,咱們也不好對火伯交待。”
“嗬…”
輕笑一聲,火紅掃了他一眼,譏笑道:“交待?交待什麽!他一個被東邪嚇破了膽的廢物,自己父親死在麵前都不敢出手,也配本姑娘與他交待?”
“這…”
聞言,水蘇兒與木霖相視一眼,眉目間頗有些掙紮。
見到這般情景,火紅前踏一步,舉頭望月,意味深長的又道:“再說了,你怎知方言明一定會下殺手呢?”
“可難保他不會呀。”一方是領頭的大姐,一方是莫測的變故,木霖左右為難。
“他一定不會!”
“什麽人!”
驚呼一聲,二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街角。而火紅似是早有預料,嫣然一笑,不緊不慢的說:“你來了。”
下一瞬,隻見李一抱劍而來,身後,有段思齊與沈星閃麵帶玩味,亦步亦趨。
“嫂子,又見麵啦!”
李一還未說話,便見段思齊與沈星閃搖頭晃腦,擠眉弄眼的嬉笑起來。
嘴角掀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火紅沉默不語。
左瞧右看,見到這般情景,木霖臉色十分難看,於是,他爆發了。
“星閃神捕,這就是你們宋人的待客之道麽?若是石白出了事,傷了兩國的和氣,屆時兩國交戰,生靈塗炭,你擔當的起這個罪孽麽!”
這話說的極重,沈星閃是個愛國之人,先前的嬉笑自是全然不見。
“嗬…”
輕蔑一笑,他雙眼微眯,直勾勾的盯著木霖,冰冷的問道:“哦?那木神捕,你認為沈某該當如何呀!”
俏臉微微一側,火紅以眼神逼視木霖,示意他退下。
“好!你們不去,我去!”
冷哼一聲,木霖怒氣衝衝的離開了。
“嗬…到底還是年輕啊!當初沒去衡山,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凝望著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段思齊臉上盡是冷笑…
另一邊,方言明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班荊館。
這班荊館,是專門用以招待外國使臣之地,占地龐大,修建的那叫一個豪華。亭台水榭,閣樓廊坊,如花美婢,吃喝玩樂之事,可謂是一應俱全,應有盡有。
作為尊貴的土字神捕,石白被安置在了一個單獨的院子之中,素淨不掩古樸,低調不掩奢華。
有些稀奇,往日間早早歸房練功的石白,今日卻破天荒的立在了院子之中。也不叫人服侍,甚至是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就這般孤獨的站在庭院,似是在等待著什麽。
“我聽火紅說過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你方言明報仇,從早到晚。你果然來了。”
話音未落,隻見方言明雙手攏在袖間,一搖一擺,大大咧咧的從院門走了進來。
“還是嫂子了解我。”
方言明調侃一句,笑意吟吟。
十分湊趣兒,石白也笑了。他的笑容十分古怪,掙紮、仇恨、不甘、羨慕…等等滋味交織於之處,複雜難明。
方言明很討厭眼前的這張臉,更討厭他這副神情。自然而然的,便直接出手了。
轟!直勾勾的一拳,不摻雜絲毫的機巧。虎虎生風,勢大力沉,凶猛無二,叫人難以力敵。
“啊!”
大吼一聲,石白亦是舉起了拳頭。有山為雪覆蓋,其色純白。有拳自白山而落,是為白山拳!
砰!一聲巨響。隻見方言明還保持著出拳的動作,而他的對麵。石白倒飛而出,血灑當空,撲倒於塵埃之間。
“嘖嘖嘖…”
瞧著石白那散亂的衣衫,身上斑駁的血跡,方言明突然感覺有些無聊。
既然無聊,那他便準備離開了。當然,在臨走之前,再嘲諷兩句還是要得的。
“氣勢平平,修為平平,招式平平…總結:天賦平平!”
撇撇嘴,搖搖頭,方言明轉身離去。
“站…站住!”
一聲怒吼驚天動地。
似是被他的話刺痛到了內心深處,石白捂著胸口,掙紮的站了起來。
雙眸血紅,牙關緊咬,眉目凶煞,儼然是猙獰到了極點。
“幹嘛!找死?”
方言明回過了身子,輕笑一聲,眉宇間盡是輕蔑不屑。
“又是這樣…”石白的聲音很輕,幾不可聞,應是在說與自己。
“又是這樣?”石白的聲音放大了,其中滿是疑問與不甘。
“又是這樣!”一聲長嘯震耳欲聾,石白雙眼血紅,直勾勾的盯著方言明,狀若癲狂,似要噬人。
“啊!”
下一瞬,隻聽他怒吼一聲,像個不知任何技巧,隻知運用蠻力的莽夫一般,舉著拳頭,瘋狂的向方言明打去。
或上或下,時左時右,忽前忽後。葵花六步施展,輾轉騰挪之間,石白的所有攻擊都落在了空處。
“無聊!”
似是有些不耐煩了,方言明嘀咕一句,左掌隨意一揮,印在了石白的胸口。
“水天…一色!”
水天一色,乃驚濤掌第五式。此掌禦守於攻,正如那海上的天氣一般,或風和日麗,或陰雲密布,或碧空萬裏,或狂風驟雨。
這一式借鑒了落英神劍掌的虛實之法,精要在於一個“色”字!色,五彩繽紛,變幻莫測。掌,雲翳波詭,錯綜複雜。
水天一色一出,萬千掌影漫天而起,下一瞬,又歸束於一處。
正如方言明先前所說的一樣,他眼中的石白天賦平平、氣勢平平、修為平平、招式平平。所以,平平無奇的石白又怎敵得過卓越不凡的方言明呢?
自然而然的,石白又被打飛了。這一掌應是有些重了,他口中鮮血如注,衣襟浸染成血紅,倒落在地,氣息,微弱,再不能起身。
見到這般情景,方言明一臉詫異,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揮出的左掌,嘀咕道:“不應該呀…”
想不通,也懶得想。他一揮衣袖,頗為無語的說道:“當真是個廢物!一點習武之人的意誌與剛強都沒有…早知道這樣,本公子還不如在家睡大覺,真是白費功夫。”
剛要走,又有攔路虎出現。
“站住!”
瞅著生死不知的石白,木霖雙眼血紅,悲愴至極的說道:“方、言、明!你莫不是以為有東邪做靠山,就可橫行無忌!此事,我大金定不與你幹休!”
翻個白眼,聳聳肩,方言明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輕鬆寫意的說:“隨你嘍…”
話到一半,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石白,一臉厭惡的道:“早知是這種貨色,即便放在本公子眼前,本公子都懶得去殺!”
說完,他再不理會木霖,一如先前來時,雙手攏在袖間,大大咧咧,旁若無人的離去了。
望著那白色的身影,木霖咬牙深恨,但因心憂石白的傷勢,並未追出去。
“石白!石白!我帶你去療傷!”
一手抓住手臂,一臂攔在腿彎,石白將木霖負在身後。
然而,石白十分的不配合,渾身似那癱軟的爛泥一般,不時滑落。心憂其傷勢,木霖不敢強來,隻能是一遍又一遍的背起他。
此刻的石白似是沉浸在什麽夢魘之中,雙眼中俱是驚恐之意,腦袋不停掙紮搖晃,嘴中不住的念叨著。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與此同時,他口鼻中的鮮血越發鮮豔,氣息也愈發的微弱了。
“不行!”
見到這般情景,木霖眉頭緊皺,心中大叫不妙。
將石白放在地上,他大聲呼喊幾句來人哪,然後便輸送真氣為其保命。
不知過了多久,火紅與水蘇兒來了。
“大姐!”
木霖急忙起身,應是運氣過渡,他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斜眼一瞄有躺倒在地的石白,火紅眼中滿是不屑與厭惡。應是不願意沾染,她頓首示意道:“蘇兒,讓他清醒清醒!”
此言一出,水蘇兒秀眉微怠,猶豫不決的回到:“大姐,他都這樣了…不好吧!”
“嗬…”
輕笑一聲,火紅再瞧了一眼石白,眉眼間盡是冷意,又道:“也是!那就這樣吧!走…”
“大姐!”
望著漸行漸遠的二人,木霖忍不住開口了。
隨即,隻見火紅沒有絲毫停頓,冰冷的說:“一個先被東邪嚇破了膽,又被方言明誅了心的廢物,活著又有何用?”
“嗬嗬嗬…哈哈哈…”
餘音回繞,突有一連串的笑聲自將其打亂。這笑聲沙啞陰冷,深邃無情,使人毛骨悚然。
“廢物…廢物?廢物!”
石白猙獰的勾起腦袋,脖頸間青筋暴起,應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出這三聲之後,他又倒在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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