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隻能讓瀛姝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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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斕目送著小兒子一家三口出了光明堂,把一腔怒火,直接衝二兒子發作“你教的好女兒,當初我就說了,你們兩個共兩子兩女,讓你阿母教導嫡出的青娥,你們不樂意,非要自己教,看看教成了什麽樣子?!”
    已經養廢的兒子,現在是不能再重塑了,王斕也隻是把怒火發泄出來,就讓王節隨他去了書房,王斕長歎一聲“現在這情形,要是不讓帝休應選恐怕會徹底開罪陳郡謝,大不利於陛下的謀劃,陛下雖不會怪罪,可……無法替陛下分憂終究是我們的罪過。”
    “三叔和三嬸護女心切,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五妹是他們的獨女,若是入了宮,終究是鞭長莫及,無法再時時袒護了。”王節道“隻有一個辦法,就是說服五妹以大局為重,祖父當初擇中的是五妹,其實也是因為隻有送五妹入宮才最穩妥,既不會讓我們家的女兒受損,又能替陛下分憂。要是五妹明白過來,三嬸其實也是深明大義的賢長,或許還有轉機。”
    “帝休那孩子是真不錯的,雖然任性,但並不刁蠻,還極其機智,這一點隨了她阿娘,不過我這祖父啊,在帝休跟前早就端不起尊長的架子了,她打小,拔我胡子就拔順了手,便是她祖母,因為跟我置氣,早說了再不過問家事,更休想讓她勸服帝休。”王斕說到這兒,拍了拍王節的肩膀“祖母她畢竟是女眷,才會埋怨我偏心,她隻看見大宗長的權威,卻忽視了宗長肩上的重擔,二郎的性子浮躁,遠不如你沉穩,現在是亂世,接下來的世道還不一定會生多大的變亂,二郎實在擔不起宗長的責任,這些道理,我知道,你父親也知道,你祖母鬧情緒,你也莫太上心。”
    當年王致去江州上任,王節卻一直留在建康,受王斕的教養,正因如此,皇帝才赦免了王節,隻是令王節過繼給王竣,從那之後,王節的祖父就不再是王致而是王斕了,王斕視王節為嫡長孫,可王斕的發妻卻一直認為王竣親出的嫡長子王蘊才是光明堂一係真正的嫡長孫,不滿王斕要把宗長之位交給王節繼承,一置氣,就什麽事都不再過問了。
    “祖母更疼惜二弟也是情理之中。”王節說。
    王斕擺了擺手“帝休一貫敬重你,勸服的任務也隻有你才能擔當了,這是一件,另一件事,曾如薪你打算怎麽處置?”
    王節低垂了眉眼“陷害主家,罪不可恕。”
    曾如薪卻並不覺得自己罪不可恕,盡管是被押回的馳樓,被鎖在了值舍,她還存在僥幸的想法——王致的發妻曾氏是她的姑祖母,王節就是她的親表哥,曾如薪把王節聲稱要親自處置她的話當成了王節的公然袒護,以為就是個應付王斕的說法。
    直到被押去了馳樓的偏廳,聽王節宣告了她的死刑。
    “鴆酒、白綾,你選一樣吧。”
    “表哥要害我?!”曾如薪難以置信。
    “因為琅沂王的女娘不能被處死,我隻能處死你,否則四妹今日的行事就會被你聲張出去,四妹處死婢女沒有觸犯國法,但江東賀卻不可能承認那些所謂的盜匪是他們的兵丁,這樣一來,四妹就犯了勾結盜匪的罪行。”
    “憑什麽琅沂王的女兒不能死,我就要替死?!”
    “因為曾氏已經被夷族,你是罪奴。”
    “表哥,你明明知道,如果當年姑祖父起事成功……”
    “那又怎樣?把江東拱手送給北趙,我們一起淪為賣國賊麽?你當我真不知道你為何答應助四妹?你不想為奴為婢,如果攀附上四妹,等她嫁了人,把你調去做她的陪侍,你就可以從琅沂王家脫身,你知道你的姑母在北趙已經成為宰相的寵妾,隻要你去了北趙,你姑母就有辦法讓你當北趙皇帝或者皇子的小妾,去年,我朝兵敗,是你的姑母獻策,說服了北趙的君臣,提出向大豫索要貴族子為仆,貴族女為妾,所幸的是北趙皇帝沒有采納你姑母的毒計,特別針對琅沂王。
    你覺得是你姑母魅力不夠,你要是去了北趙幫著你姑母一齊吹枕邊風,定然可以為你曾氏報仇血恨,禍害琅沂王氏對不對?”
    “我有什麽錯?!王節,明明是你認賊為祖,王斕不僅害死了姑祖母,我的父母兄長,也害死了你的親祖父,親爹親娘,你居然,居然助紂為虐!”
    “因為我不想當賣國賊。”
    “你,你,你不想舍了你的榮華富貴,就要用我做你的墊腳石麽?你真當我想去北趙麽?要不是你答應了娶河東李氏的女娘,我怎麽會被逼到絕境?你明知道曾、李兩家是死仇,李氏女絕不會容我!”
    “我是不是告誡過你,隻要你循規蹈矩,我擔保你衣食無憂不會真受奴役之苦,哪怕是我未來妻室刁鑽,你也可在墅莊清靜度日,但你把我的告誡當作了耳邊風,一心一意要做賣國賊,是你自己葬送了自己。”
    “告誡,王節,你一直是把我當成奴婢看,我現在才恍然大悟了,既然如此,為什麽我喊你表哥的時候你沒有告誡我,為什麽我在你麵前,說我怨恨王斕一家的時候你沒有告誡我?!”
    王節不再和曾如薪理論,他離開偏廳,背向殺戮,他還記得祖父當年跟他說起要檢舉王致的逆罪時,滿麵的悲沉——畢竟是我的同胞手足,我的親侄兒、親侄孫,但我們琅沂王氏不能附逆,不能叛國,節兒,你可以恨我,但你必須牢記我們既享貴族之尊,就不能妄顧社稷,中華的天下,已經岌岌可危,狄夷猖狂,已經占得半壁領土,節兒,我們已經亡國了,現在是苟延殘喘,孤注一擲,如果隻是一姓取代一姓,也就罷了,但現在,如果江東也保不住,你知道是什麽情況麽?
    這不是一姓的滅亡。
    是整個民族淪為奴籍,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中華的說法,文明被毀,國破家亡,所有國人都將萬劫不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會把夷狄驅除,史無前例的慘禍,王節當時說——將已終生,為我中華振興盡力,才能彌補琅沂王氏的罪錯!
    ——
    世事往往如此,最先感知災難的是門閥,是皇室,可他們絕大多數的成員都無法切身體會到苦難的降臨,春天來了,萬物複蘇,夏天來了,草木蓬勃,秋天來了,碩果累累,冬天也有瑞雪,總之一年四季,在士人的筆端都有美好之處,他們用詩賦讚美花草的芬芳,書寫怡樂的心境,他們享受著錦衣玉食,忽視傾覆的禍殃已經迫在眉睫,他們憧憬世外桃源,也相信能覓到避禍的柳暗花明處。
    像王島,把居所命名為無憂苑,就是覺得不管這方圍牆之外的世情變得多麽的緊迫和危險,小小的一家三口都能安然度日,他沒有爭權奪利的,倡導的是享受生活,他是個“花癡”,種種花草,營造盆栽,身邊有妻子撫琴,美麗乖巧的女兒能嫁一個良人,身上無病,心上無事,春鳥便是笙歌。
    前生的時候,瀛姝也認同父母對她的人生規劃,當被司空北辰一紙詔令逼著入宮前,她被保護得很好,她甚至對傾覆之禍毫無感知,戰場廝殺離她太遙遠,哪怕是去佛寺道觀遊玩,順便在各路神佛麵前許願時,願望也僅是“家人和我都安康,長樂無極”——從來沒想到過,應當讓各路神佛保佑保佑大豫的江山社稷,不要滅亡。
    瀛姝現在無憂苑,今天她被阿娘“留飯”了,一家三口都是好飲的人,瀛姝替阿娘斟了酒,卻不給阿爹斟酒,王島很鬱悶,拿著筷子敲碟子,把鼻梁也皺起來“帝休太偏心了,隻顧著你阿娘,當我不存在。”
    “我又不是酒西施,我釀的酒,阿爹是看不上的。”瀛姝不但不給王島斟酒,還把持壺放在了坐席邊兒,碰都不讓王島碰。
    “誰說的,我明明見人就誇耀,我家女兒釀的酒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酒,不,連瓊漿玉液都比不上。”
    “那阿爹為何總是醉倒在酒西施家中?”
    王島……
    “不是圖酒西施的酒,難道是圖她的美貌?阿爹愛慕酒西施麽?”
    “你可別胡說八道!”王島連忙端正了態度“臭丫頭,你阿娘都不拈酸,你這是吃的哪門子飛醋?”
    陸氏正擔心今日這場事故一生,瀛姝多少會覺愁鬱,畢竟是那麽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娘,偏偏被裴九郎給“嫌棄”了!陸氏的心頭是窩著股無名火的,對瀛姝就比往日裏更加遷就。
    “帝休快別氣你爹了,他啊,是覺得酒西施身上有股鮮活的市井氣,但又不市儈,當酒都難解憂愁時,倒是酒西施的三言兩句往往能讓人大徹大悟,心裏頭沒有鬱結,在酒西施的家中就能酣然睡一覺,酒西施是你爹的知己呢。”
    “也沒到知己的程度,就是覺得那樣一個女子,難得還有見識,活得比多少名士文人更加通透。”
    瀛姝裝作好奇心得到滿足,這才肯替王島斟酒,她當然知道父親和酒西施之間的關係是清清白白的,她更知道酒西施將她的父親,視作的是刎頸之交,因此前生時,酒西施才寧肯以她的性命,酬報父親這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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