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鬼宿君的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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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下的門閥世族,大宗的女娘一般為單獨排行,比如琅沂王氏,光明堂一係為大宗,青娥行四,瀛姝行五,可光明堂外的小宗,女娘們又有一個排行,比如瀛姝有個族姐,隻比她大一天,排行已經到了十二,人稱王十二娘。
    再因為去年,北趙的無理要求,不少門閥都在未雨綢繆,收養了不少部曲、奴婢之女為“義女”,彼此都心照不宣,這些所謂的“義女”是專防著胡國索要人質,用來“頂包”的作用,又是一個特別的排行,這些“義女”,自然也不會用來聯姻。
    裴瑜卻主動提出要娶“義女”為正室,目的竟然是讓已經入宮的前妻放心,不愁女兒會被繼室苛待。
    “裴瑜做出這樣的事,但蓬萊君仍然不放心,當時青瑛、白瑛她們都回了琅沂王家,隻有熒鬆自願留在裴家照顧長樂,蓬萊君親自照管長樂,除了乳母之外,也隻讓熒鬆親近長樂,可長樂到底還是夭折了,並且,熒鬆自愧沒能照顧好長樂,竟也投了井。”
    “啊?!”丹瑛驚呼出聲“那蓬萊君對女公子是如何交待的?”
    “沒有交待,她再不肯見我。”瀛姝說“我沒嫁裴瑜前,就很敬重蓬萊君,後來她成了我的婆母,一家人,更親近了,我相信蓬萊君絕對不會加害長樂,她不肯見我,分明知道內情,但她不能說,她還不願謊騙我,所能做的,也隻有避而不見。”
    瀛姝垂下眼瞼“因為蓬萊君的態度,我才越來越懷疑裴瑜,可裴瑜,他不是蓬萊君的親子,母子間自來就有隔閡,蓬萊君應當不是因為忌憚裴瑜才不敢告知我實情,長樂的夭折,真凶不僅隻裴瑜一人,可後來我發現,裴瑜在外悄悄收留了個外室,你猜那人是誰?”
    “婢子愚笨。”
    “是鮫珠。”
    丹瑛的眼珠都差點被震碎了。
    “我當時已經忘了鮫珠這麽個人,不知道鮫珠是怎麽從我們琅沂王家的墅莊脫身,竟然成了裴瑜的外室。不過,因為四姐昨天的提醒,我想通了一點……前生的時候,四姐自願入宮,沒有赴裴瑜的約會,鮫珠無計可施,後來她肯定聯係上了裴瑜,中傷我,說是因我的阻攔才導致四姐失約,導致四姐入宮後被害死。
    裴瑜聽信了鮫珠的話,不僅恨上了我,還恨上了你,因為他知道你是我的大婢女,是我最倚重的人。丹瑛,當時玄瑛、青毀、白瑛的姻緣我已經有了計較,唯獨你,你太靦腆了,我問了你許多回,你都不肯說心悅什麽樣的男子,依鮫珠的心態,她會怎麽想呢?
    她以為我會讓你為裴瑜的婢妾,那是鮫珠的願望,她妒嫉你,在中傷我時,肯定也往你身上潑了汙水,裴瑜把你我視成了害死四姐的幫凶,他不敢直接加害我,才先把滿腔怒火傾泄在你身上。
    我甚至可以認定,在我被逼入宮這件事上,裴瑜是使了力的,他雖然沒有入仕,但他有江東賀這門外家,他就有計可施。他之所以要讓我入宮,是以為我入宮後,必定也會落得跟四姐一樣的下場,他的想法倒是合理的,因為我入宮後,的確就像踩著刀刃前行,好多回都差點直接跌進鬼門關。”
    “裴郎君真的這麽狠毒?”丹瑛很想咬牙切齒了。
    “雖然鮫珠沒有重生,並且死掉了,我也沒法證實我的判斷,但細想想,證不證實已經無所謂了,裴瑜還不配我去尋仇,除非他也重生了,而且覺得跟四姐喜結良緣還不足夠,非要把我置之死地,那他也必然是……自尋死路。”
    “婢子真該學學白瑛。”丹瑛很自責,她太過婦人之仁,遠遠不如白瑛的機警。她居然還為了鮫珠的死傷感難過,真沒想到,鮫珠一介奴婢,在前生卻能左右女公子的禍福生死!!!
    ——
    瀛姝入宮應選的決定沒有獲得母親的首肯,她便不急著行動,她的前生不長,二十七歲命終,她有十八年都活得無憂無慮,隻有九年的時間在掙命,如此短暫的一生,瀛姝卻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幸福源於,她真的有一雙珍愛她如心肝如眼珠子的父母。因此若非逼於無奈,瀛姝不願“算計”父母,哪怕“算計”是為了父母著想,出於保護父母雙親的平安這個目的。
    可王節在行動。
    王節還並沒有采納王斕的建議,先行勸導瀛姝同意,他直接去見了五皇子司空南次。
    台城之內的永福省,是眾皇子居住的特定區域,南次居住的鬼宿府位於南側,要論來,和他命格相應的星宿名為鬼金羊,如四皇子心宿君,星宿名是心月狐,大名便是司空月狐,在相同的原則下,南次的大名也該叫司空金羊才對。
    可皇子們的名諱是白川君通過占星術取定的,有的可用星宿名直接作為名諱,有的卻必須另擇名諱,星宿名隻能作為昵稱小名,南次就屬於後者。
    南次的性格自來有幾分疏狂,不大好相與,能直接喊他“鬼金羊”的人,除了他的手足兄弟們,也就隻有瀛姝了。
    王節是尊尊敬敬稱五皇子為“鬼宿君”的。
    南次倒是不見外,忙還禮“大兄真是稀客啊。”
    王節見這間偏廳內,掛在顯眼處的一幅大字是出自顧鬆春的手筆,卻有蓬萊君、武陵人的印章,蓬萊君是顧鬆春的親妹妹,武陵人卻是瀛姝母親陸氏的號,王節就笑了“這幅字,定是我家五妹相贈的。”
    “不是贈的,是我搶來的。”南次幹咳兩聲“具體哪年生辰我不記得了,瀛姝送了盒糯米糕給我當賀禮,我恨她敷衍我,就把這幅字硬搶了到手,氣得她喊了我兩月‘鬼金羊’,到底是從我這兒裏訛回一株魏紫釀成了酒,才肯稱我一聲‘阿兄’了。”
    “但殿下並非五妹的兄長。”
    南次緩緩抬起眼,盯著王節“大兄有話直講。”
    “陛下這回選妃令一為充實後宮,另則也是因為幾位皇子也都適齡議婚了,我家祖父原本打算送五妹應選……其實也不是為了讓五妹為陛下的妃嬪,因為陛下視五妹一直為侄女小輩……”
    “但謝夫人,卻不這樣想。”南次打斷了王節的話。
    “謝夫人是謝夫人的想法。”王節還是很平靜。
    “大兄的意思是,讓我說服陸叔母?”
    “殿下定然也能明白三叔母的苦心,三叔母隻是希望五妹能得良緣,無涉險難,殿下雖為皇子,但並無爭儲的意願,與五妹又正如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若是殿下能勸服三叔母將五妹放心托付,既是為陛下分憂,也是隨了自身所願。”
    “我的確心悅瀛姝。”南次說道。
    王節微笑。
    “我不願讓瀛姝嫁裴瑜,是出於我的私心,我當然也會向父皇說明,我認定了瀛姝為我的王妃,所以大兄可以安心,我會盡力說服陸叔母,畢竟我再怎麽看,也比裴瑜那廝要一表人才多了。”
    司空南次很認同王節的話,不以為他的父皇會真把瀛姝納為妃嬪,前生的時候,他的母嬪就斷言過——要是瀛姝入宮,指不定將來就是你的王妃了,可沒想到啊,瀛姝的阿母太珍愛她了,陰差陽錯的,竟是王四娘來應了選,雖然王四娘也是王公的孫女兒,可看她那撓首弄姿的勁頭,定會自己上趕著當棋子呢,既是這樣的不開竅,陛下也不會把她當自己人看。
    青梅未嫁前,竹馬的情竇也未開,青梅已嫁了,竹馬才恍悟不知不覺間已然動情,那時的南次聽著母嬪的話,心裏空得慌,可他當時仍為瀛姝感到慶幸的。
    沒攪進宮鬥這灘渾水,你是既省了心又省了力,我看你嫁人後也如未嫁時,隻遺憾我自己……投生在了司空皇族。
    但不管是誰的平安喜樂,竟然都那麽短暫。既如此,知道後事的我,還怎舍得放手?瀛姝,如果父皇再次調侃我,問我樂不樂意娶你為我的王妃,我會立即回應,那是我的心願。我還來不及問你的心願,你別怪我,我好不容易重生了,這輩子我定然要占先機,因為我確信,世上男子萬萬千,但不會有誰比我更加珍愛你。
    與司空南次完全不同的是,太子司空北辰,現在很焦灼。
    他去的是長洛宮,既去長洛宮,見的必然是白川君顧鬆舟——江東四姓,顧氏為首,顧鬆舟的親祖父,曾任西豫朝廷的丞相,可做為江東顧大宗極受重視的子弟,顧鬆舟卻“棄儒從玄”,靠占星術,走的是“近幸”的路子,被族人視以為恥——雖沒有徹底把顧鬆舟除族,但也不聞不問了。
    於是世人漸漸隻以“白川君”稱顧郎,不提他的閥閱姓氏了。
    但大豫又是個迷信玄學的時代,這看上去有些矛盾,既然迷信玄學,為什麽要鄙視從玄的子弟呢?其實白川君受到鄙視的根本不在於他從玄,而是舍棄了官品的正途,靠玄學抄了近路,未免就讓很多不能抄近路的門閥子弟妒嫉,再加上白川君言行放闊,過而立之年拒不娶妻,又不肯為家族獻力,才被打成了“離經叛道”的典型。
    但司空北辰是信任白川君的,原因很簡單,司空北辰不是門閥,是皇族,但凡被門閥看不起的人,他都能收為己用,而白川君還不是窩囊廢,如果沒有白川君占星命名,司空北辰雖然是嫡皇子,卻也不那麽容易先得儲位。
    前生,司空北辰從奪儲一役中勝出,白川君是不可忽視的功臣,而當司空北辰繼位後,樁樁件件的事務,如果沒有白川君相助,他也不可能順利達成,司空北辰信任白川君。
    因此,他這日,開門見山就問“白川君昨日應當是有意讓我們去的棲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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