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章 “英雄”戲份被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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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溪東堤就座的司空月狐,冷眼看著五弟司空南次居然寫了篇賦作,交給謝家的書僮謄抄,他飲了口酒,把目光移開了。皇子們當然可以參與流觴賦試,但在司空月狐看來,卻一點沒有參試的必要,太子兄就罷了,參試是為了引起盧三娘的關注,又隻有二皇兄、三皇兄兩個笨蛋,明明都已經有了各自相中的王妃,不至於和太子兄爭獲盧三娘的芳心,但年年都要一根筋的跟太子兄比賦試,偏又比不過,把自己個兒弄成了矮子裏的矮子。
司空南次的文采是很可以的,不過鬼金羊從來不樂意爭這種風頭,今年卻表現得如此雀躍……當然是因為王五娘肯定會“下場”的緣故。
這兩人,就真的如此心有靈犀麽?
“端止,你今年還是要作壁上觀麽?”司空月狐問王節。
王節原本專心致誌在飲酒,聞言才抬起眼瞼:“我的詩賦寫不寫得好,一點不重要。”
“這話可就是你在妄自菲薄了。”
“若是詩賦能救社稷之危,社稷也不會麵臨危局了。”
司空月狐挑眉:“看來是我沒有聽明白端止的語意啊,不過道理是這道理,文治武功,單以文治為論,詩賦之才也僅為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說,詩賦僅為盛世時的錦上添花,不能成為危頹時的救世良藥。”
王節沒有多說,似乎打趣:“我看心宿君似很關注鬼宿君的賦試之舉啊?”
“我們幾個皇子中,詩賦寫得最佳的就是五弟,他今日心血來潮這一出手,萬一要是搶了太子兄的風頭引起了盧三娘的關注豈不糟糕?”
“舍妹應當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
“哦?端止就這麽肯定王五娘一定能擇中五弟的賦作應賦?”
“祖父畢竟是鬼宿君的師翁,鬼宿君與舍妹年幼之時就常在一處探討詩文辭賦之藝,寫何情思引何典故,習慣如何修辭如何鋪呈都是互知的,鬼宿君若不下場也就罷了,今日既下了場,舍妹定然會提防盧三娘因為謙讓,將心目中最佳的詩賦讓予舍妹應賦,那盧三娘就極有可能擇中鬼宿君的文賦,因此,舍妹會先下手為強。”
“我倒覺得王五娘未必有這麽的機智,依她那逞強的性格,恐怕是不會以大局為重的。”
“不如我們作賭?”王節也不與司空月狐強辯。
“賭就賭。”司空月狐不服輸:“什麽賭注?”
“賭注就由殿下定吧。”
“若我輸了,會答應端止日後在宮中對王五娘多有照應,但若是我贏了,端止得答應予我百金。”
王節失笑:“殿下很缺錢麽?”
“我想請令出征,先得備下點軍資吧。”
“殿下要出征?”
“北趙要與北齊開戰,我們要趁此時機收複義州一雪前恥,端止應當明白吧,若要鞏固皇權,皇子中不能沒有征將,硬實力才是所有謀劃的基礎。”
很多事計,在曲水會這樣的場合當然不便深談,哪怕是聲嗓壓得再低,最好也是點到即止,王節於是不多問,司空月狐也不多說,兩人隻是擊掌而已。
而一陣後,花溪的西堤,盞盞浮盆順流而下,女娘們於是都結束了閑談,又一直以來,不管是流觴賦詩,或者別的名目舉行的集會,但凡和詩賦文才相關的,女娘們都會關注盧婉蘇,誰讓這一位是在七歲幼齡時,就以一首楊柳賦贏得了許多世族宗長讚不絕口的大才女呢?盧婉蘇今日細讀的賦稿,沒有哪個女娘願意疏忽。
“我擇這篇應賦。”盧婉蘇既然答應了瀛姝要“下場”,就不會放水,她當仁不讓先擇中了一篇辭賦。
“我擇中的是兩篇。”瀛姝執起一張紙箋,另一隻手,拿中指點了點婉蘇已經擇中的那篇辭賦:“我先以數量占優。”
謝六娘這麽嚴肅的一個人,都被瀛姝給逗笑了,搖頭道:“可真是個鬼靈精,不過你可留神了,這麽短促的時限,能有一篇應賦已經不易,你卻要寫出兩篇來,若不佳,我祖翁可不會容情的。”
“謝家姐姐說這話,就是對我胸有成竹呢。”瀛姝笑。
她拿在手裏的賦稿,正是南次所作,別問她為什麽能看出來,她就有這樣的本事,她甚至還猜到了南次的用心——當然是要壞司空北辰的計劃,讓婉蘇看看清楚,哪怕在皇子之中司空北辰的文采也不算第一,司空北辰的“積極進取”就是裝個樣子罷了,他根本,沒怎麽在文學藝術上用心。
瀛姝的舉動成功引起了盧婉蘇的好奇心,便也再把南次的辭賦看了一遍,很中肯的評價道:“這篇辭賦也很算優佳了,未落俗套,寄情高遠,修辭毫無堆砌生硬感,不過……我覺得比起我擇中的那篇,還是略遜一籌。”
她的話音剛落,就聞一聲嗤笑。
發出嗤笑的不是什麽生麵孔,正是鄭蓮子。
可明明在嗤笑吧,這女娘竟然還是一臉的苦相,也是沒辦法了,誰讓她神色過於僵硬,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哪怕是在嘲諷,看著卻像個受氣包,從來沒受過誰待見似的,一點都不鮮活,真不如剛才難堪時候紅著臉頰——至少還像個在喘氣的活人。
“這誰看不出啊?盧三娘現擇中的辭賦分明是你的叔父盧侍郎所作,叔父的辭賦,侄女選為優佳,這算是舞弊吧?”
謝六娘蹙了眉頭。
盧三娘隻有一個叔父授予侍郎之職,他是範陽盧宗長盧遠的小兒子盧深,表字令捷,盧深的才幹莫說是盧遠,連謝晉都極為賞識,有意提拔重用,謝晉為大中正,選拔人才的決策者,連他都給予佳評的士子,這鄭氏女竟敢說什麽,舞弊?
謝六娘不急著喝斥,因為她很困惑——
鄭氏女針對瀛姝也就罷了,畢竟都是應選之女,這樣的草包一看就是長平鄭的棋子,可現在看這情形,鄭氏女分明針對的是盧氏女,這是為何?範陽盧可沒有參與儲位之爭,這樣的情形真是太詭異了。
瀛姝卻一點不覺得詭異,因為她已經看見司空北辰往西堤來了。
“鄭大娘,我就看不出這首辭賦是盧侍郎所作,你怎麽看出來的?”
“筆跡。”鄭蓮子又低了她尖尖的額頭:“這筆跡就是盧侍郎的筆跡。”
“不會吧,眾所周知的是流觴賦試時參與寫賦的作者,雖然都是臨場作賦,但賦稿完成後都要讓主家的書僮謄抄,以示公平,就好如陽光雨露,於萬物而言都是遍是恩澤,你怎的會認定盧侍郎舞弊呢?”瀛姝問。
同時,她感覺到了婉蘇想要分辯,但她握住了婉蘇的手腕。
“因為我能認出盧侍郎的筆跡。”
說話間,司空北辰已到現場,他輕咳一聲,張了張嘴……
但瀛姝就是不給司空北辰發聲的機會:“鄭大娘,我再問你,你在何時,在何處見過盧侍郎的筆跡?”
“王五娘何必為盧三娘出頭,她要是沒有和她的叔父串通舞弊,為何一個字的辯白都沒有?”
“奇了怪哉,鄭大娘剛才明明當著我們的麵說,你極其仰慕三娘的才華,因此才希望三娘能臨場應賦,可現在呢?你卻又一口咬定三娘舞弊,這真是太矛盾了。你是否真識得盧侍郎的筆跡,不是沒有法子測試,現在,眾人都看過了這篇賦稿,不用勞煩別的人,我謄寫一稿,和這稿一同擺你麵前,你要是能看出哪篇是我寫的,我就相信你眼力過人。”
“王五娘若有意模仿,我怎能看出?”
“真是可笑。”瀛姝冷冷道:“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盧侍郎不僅僅是文采不俗,還寫得一手好字,盧郎之字哪裏是等閑之輩能夠模仿的?你根本就不通書法,卻口口聲聲能一眼看出盧郎的筆跡,但轉而又說我有意模仿,筆跡就真假難辨了,我就明確告訴你吧,這篇賦稿的確出自盧侍郎親筆所書,我能看出來,但你卻絕對看不出,好了,你說實話吧,究竟是誰指使你在曲水會上汙蔑範陽盧姓!”
謝六娘很賞識瀛姝的辯才,她這時,倒是心平氣和了,緩緩道:“女娘間的小心機無傷大雅,可盧侍郎卻是朝廷命官,鄭氏女你信口雌黃誣謗朝廷命官人品不佳……這件事連我都不能處斷了,唯隻能上報祖翁決斷。”
鄭蓮子立即膝跪下來:“是,是我的過錯,我並不仰慕盧三娘,隻不憤她與王五娘交好……”
“真是荒謬!”司空北辰終於能插進話來,先是喝斥鄭蓮子,又向謝六娘拱手致歉:“這原是我一時心血來潮才闖的禍,方才見盧侍郎要參與賦試,我多了句嘴,說盧三娘若是看出盧侍郎的修辭,必會避嫌,不肯應賦,盧侍郎卻說三娘必不會避嫌,話趕話的,我就和盧侍郎作賭,盧君胸有成竹,隻我前來看個結果,沒想到竟然有人借機挑釁。”
瀛姝便罷休了。
她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麵直接打司空北辰的臉。
謝六娘也當然會給太子留幾分顏麵,微微一哂:“今日挑釁的人太多,都要計較就難免掃興了,也多虧紫微君及時趕來說明情況,否則不僅是琅沂王,陳郡謝也必不可能坐視一個不知所謂的女娘空口白牙誣謗範陽盧姓。盧侍郎的文才如何,眾所周知,又豈是都安鄭氏能詆毀的?”
謝六娘一揮手,才有兩個婢女把鄭蓮子扶了起來。
“希望這一場接一場的變故,沒有敗壞大家的雅興吧。”謝六娘舉盞,先飲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