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5章 請皇後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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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若是不跟出來,瀛姝並不會觀戰,但謝夫人儼然就是要“出征”的氣勢,瀛姝就不僅是不能作壁上觀了,她還得有積極助陣的覺悟,同樣,雖然隻是個良人在昭陽殿中卻比曾才人等等更受善待的小彭,這時也必須要拿出和謝夫人統一戰線的態度,瀛姝隻是稍微點撥:“不知道是什麽人踩來了昭陽殿挑釁夫人。”
小彭就毫不猶豫了:“我們必然要助著夫人的。”
她對宮裏的規矩還沒學透,對陛下對皇後對謝夫人都極敬畏,還沒來得及產生親切的情感,可小彭至少還知道如今她既住在了昭陽殿裏,受到謝夫人的善待和庇護,那麽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謝夫人眼看著瀛姝和小彭肩並肩的上前,眉心果然一鬆,衝她們點了點頭,隻還是譏諷的口吻:“陛下今日好容易得閑能來昭陽殿飲幾盞酒,沒想到顯陽殿就立時鬧出了事故,據說是張良人竟然氣得皇後殿下心絞痛都發作了,內廷發生了這等罪禍,陛下必是要趕去理斷的,本宮奉令協管宮務,也不能置之不問,兩位良人也跟本宮往顯陽殿吧,說不好,今晚你們還得留在顯陽殿侍疾。”
這番話小彭聽得不大懂,在往顯陽殿的途中,低聲向瀛姝感慨:“張良人可真是膽大妄為。”
昭陽殿雖然離顯陽殿並不算遙遠,但皇帝和謝夫人都不會用腳走著去,瀛姝和小彭現在卻還沒有能在宮裏坐肩輿代步的資格,兩人跟在謝夫的輿座後,低聲說話倒是無礙的,哪怕是被宮人們聽了去,身後也都是昭陽殿的宮人。
瀛姝便又指點小彭:“爭寵。”
小彭卻還是滿頭霧水,她著實不明白,張良人哪怕是出身權閥的嫡女,但在內廷的名位還僅隻是個良人,哪來的膽量和謝夫人爭寵啊?而且她爭寵就爭寵,為什麽要去挑釁皇後呢?
“你隻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無論有什麽想法在顯陽殿都別出聲。”瀛姝提醒小彭。
瀛姝雖是重生,但她不是先知,前生這個時候她還很歡樂的在閨中待嫁呢,對於奪儲這場內戰的隱情和細節實在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前生發沒發生過張氏女大鬧顯陽殿的事故,但顯而易見的是,張氏女肯定知道了今日謝夫人親自出馬把皇帝陛下請來昭陽殿的舉動,張氏女要和她爭嬪位,當然不會眼睜睜看她先獲寵,可張氏女有沒有受到另外的人算計呢?瀛姝拭目以待。
顯陽殿前,端端正正跪著個人,正是張氏。
跟幾日前張氏故意遲到高調亮相不同,此時的她去了冠簪,披發跣足的竟然在跪席待罪,倒沒學王青娥那套哭得梨花帶雨的手段,看上去很知道禮矩也極注重儀態,不過瀛姝仍然覺得荒唐可笑的。
披發跣足跪席待罪,那可是太後、皇後逼迫皇帝時才有資格使用的特殊手段,張氏現在不過是個良人,竟拿出了以孝義相逼的架勢來,可見規矩是白學了,至於儀態嘛,穿著中衣內裙卻自以為是的坦露出一整條鎖骨……瀛姝甚至清清楚楚看見中常侍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顯然,哪怕是在宦官眼裏,張氏這儀態也夠荒唐滑稽了。
“張良人居然還能知罪?”謝夫人下了肩輿,穩穩立在皇帝身邊,冷聲道。
司空通因為被張氏攔住了去路,也隻好站住了。
瀛姝留意著中常侍邁著小碎步進了顯陽殿,卻也隻是在殿門內,聽一個大宮女低聲的幾句話,他於是就麵向門外,垂著頭,神情卻是從容的,瀛姝心中有了判斷——看來皇後殿下是在裝病。
“求謝夫人為妾身作主。”張氏竟如此回應道。
連瀛姝都不由驚奇,謝夫人也明顯的怔了怔,才慢條斯理開口:“本宮隻聽說你冒犯皇後,皇後氣惱犯了舊疾,故而才驚動了聖駕,可現在你一開口,竟然求本宮為你作主……張良人,你難不成是受了冤枉?”
但謝夫人雖是這樣問,依然沒忘了顧及皇帝的心思,語氣更加柔和了:“陛下還是先入內看望皇後吧,審問的事不急在一時半刻。”
司空通點點頭,到底還是對張氏說道:“別在顯陽殿前丟人現眼了,要跪就跪在殿門裏。”
皇帝發了話,中常侍才上前,他躬著身說:“良人先移步吧。”
顯陽殿的正殿自然是作為皇後的起居處,同樣分為了內室和外堂,皇後現臥於內室,奉令先來一步的醫官卻在外堂跪候,身後還跪著好些女醫,稟事的是醫官,他說皇後雖犯了舊疾,但及時服下了丸藥現在已無大礙,醫官是不會幹預內廷之爭的,絕口不提皇後因何犯疾,待醫官醫女們告退後,司空通才問顯陽殿的女史:“顯陽殿的宮人報良人張氏冒犯皇後,究竟怎麽回事?”
“確是張良人鬧到殿下跟前,放肆無禮,言聽聞宮人秉善相告,謝夫人為王良人求得陛下寵幸,皇後殿下既是後廷之主,不應讓謝夫人超逾,強求殿下該去昭陽殿替她……張良人的言辭很是粗魯,奴不敢複述汙及聖聽。”這女史的職責之一便是代皇後稟事,外加輔佐皇後教誡妃嬪,她此時的回應倒也從容,中規中矩。
便連謝夫人也沒話說,隻冷冷的瞥著女史。
女史是在說明情況,但也趁機強調了謝夫人今日麵聖的行為是引發整起事故的源頭,真按宮中的禮規來說,謝夫人還確有違規之嫌。
司空通蹙眉道:“照實說。”
女史方才道一聲“喏”,繼續從容應稟:“張良人言,皇後迂腐愚鈍,方才為三位夫人欺淩,謝夫人都知道為王良人邀寵,張良人既然是應允了皇後所求暫住在顯陽殿,皇後殿下若不知替她邀寵,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謝夫人奸計得逞,與王良人狼狽為奸蠱惑陛下功成,廢黜太子另立儲君了。
皇後殿下慣常仁慈溫和,雖覺張良人跋扈無禮,但為免爭鬧,尚且輕言細語與張良人理論,張良人竟說……說皇後無可救藥,太子殿下必會……受皇後連累身首異處,張良人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詛咒之辭,皇後才被氣得犯了舊疾。”
“張氏若真如此跋扈,按律當以大不敬之罪處死。”謝夫人冷聲說。
瀛姝眼觀鼻鼻觀心,她知道皇帝是決計不會將張氏處死的,江東張畢竟是八姓權閥之一,而張氏也不可能蠢到這樣的地步,否則剛才就不會衝謝夫人喊冤了,這件事不會這麽簡單就收場,果然,她立時又聽謝夫人道:“不過本宮早前看張氏那情狀,或許是受了冤屈也不一定,雖然現在不能打擾皇後殿下養病,陛下還是應召張氏入內與羅女史對質。”
瀛姝才知道女史姓羅。
現時宮裏的女官其實品階職責沒有做出細致的區分,除了女史便是女儀,女史中既有總管某個宮署的大女史,又有聽令於皇後、三夫人、九嬪的小女史,不過小女史的職品又並不一定區別於大女史,而女儀雖然在職名上有別於女史,實際上的職品責務又並無明顯區分,又無論是女史還是女儀,乃至於宮人宮婢,隻要不是宦官,理論上來說都有可能因為被皇帝寵幸後,轉變成為嬪妃。
顯陽殿裏現在這位羅女史瀛姝前生對她是毫無印象的,雖重生後提前入了宮在顯陽殿裏見過,虞皇後也不會衝她們特地引薦羅女史,謝夫人更是沒有提起過此號人物。
可眼下,謝夫人竟然要讓張氏與羅女史直接對質……
瀛姝大約知道上輩子她為何對這個羅女史毫無印象了。
司空通很感激謝夫人搭來的台階,他連連頷首:“的確不能隻聽一麵之詞。”
瀛姝肉眼能見羅女史終於不那樣從容了,交疊在小腹上的手指抽搐了幾下,鼻翼的翕張明顯得有點像是在汲鼻涕。
張氏赤足入殿,行了跪禮,果然是完全不同的說辭。
“傍晚時,宮人秉善告訴妾身皇後殿下覺得身體不適,且提醒妾身既住在顯陽殿受皇後殿下照庇,理當拜問殿下安康,侍疾以盡本分,妾身聽這話後,尚還擔心反而會煩擾殿下歇息,秉善又說殿下常因心中鬱懷而不適,難以靜息,倒是身邊常有人開解勸慰才能緩和,秉善本是皇後殿下的近侍,妾身對她的話信之不疑,於是才前往拜問侍疾。
誰知妾身剛才至殿下的榻前,殿下便稱胸中悶痛,羅女史不由分說怒斥妾身冒犯了殿下,張羅著請醫不說,立即又遣了宮人去請陛下,說要請陛下來責斥妾身,妾身為免受到陷害,才跪於顯陽殿前,想早一步麵聖稟報實情。”
小彭已經聽呆了。
她剛才聽羅女史一番話,正驚奇張良人竟然如此狂妄跋扈,現在又聽張良人的一番話,竟然又有天淵之別,她就分不出真偽來了,下意識看向瀛姝,於是立即又眼觀鼻鼻觀心的當起擺設來。
“張良人,顯陽殿內如此多的宮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的確說了那番大逆不道的話,而且你交待秉善關注謝夫人行動的事,秉善也必會如實陳述。”羅女史強作鎮定。
張氏也不甘示弱:“陛下、夫人在上,妾身孤身入宮,是皇後殿下主動召妾身住在顯陽殿,秉善也是皇後殿下安排服侍妾身的宮人,顯陽殿內的宮人自然都會眾口一辭,望陛下、夫人明斷。”
瀛姝就想:這時候,皇後也該現身了。
果然就聽氣若遊絲的一聲:“陛下,莫須問了。”
皇後已不知何時從內室出來,被兩個宮人摻扶著,顫危危地繞過外堂那排十六扇的巨幅畫屏,這樣一副活像是鬼門關前打過轉的病弱模樣,皇帝當然不會讓她跽坐著,趕緊的囑咐:“還不搬出一張榻來,皇後也莫拘禮了,你就垂足坐在榻上吧。”
說是榻,其實就是床,不過是比晚間睡臥的床要小巧輕便許多,易於搬動,俗稱便床,一般卻不會擺置在廳堂裏,但早有宮人其實已經把便床備好了的,趁著皇帝的話音就抬了過來。
“小事而已,我今日因犯了舊疾,本也不是張良人的錯。”皇後喘著氣,意圖把這件事含糊過去。
瀛姝無話可說。
往年她倒也見過幾次虞皇後,甚至還見過謝夫人當麵頂撞虞皇後,瀛姝從不替虞皇後抱屈,一來是因為她本就不愛摻合後宮女人們的事,再則,她其實看不慣虞皇後總是懦弱窩囊的模樣,虞皇後自己都不為她自己理爭,一大把年紀了還總是裝委屈博憐憫,有半分母儀天下的尊威麽?
依瀛姝現在的見識看來,虞皇後是真的腦子不清醒。
這件事,如果沒有謝夫人到場,虞皇後還能含糊過去,在張氏跟前扮回好人,但謝夫人人既然已經來了,張氏又顯然並不像虞皇後想的那麽愚蠢,這樣的情勢,哪怕皇帝陛下樂意配合,謝夫人及張氏也不依。
沒錯,瀛姝已經猜出這樁事故的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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