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4章 太子的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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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嬪自己承認了殺女的罪行。”
司空北辰不願坐在南次剛坐過的枰上,他立在涼亭中,瀛姝也隻能站著,她不知道司空北辰為什麽告訴她這件事,倒真覺疑惑了:“殿下怎知……”
“是父皇親口告訴我的,許陽君小產當天,石嬪往顯陽殿來前,她就已經扼殺了五妹,我不知道她為何‘預感’到顯陽殿裏會生一場風波,我猜,她應當是受含光殿的指使,含光殿原本是要利用她嫁禍給謝夫人及你,就連賀氏都沒有料到石嬪竟然會對她倒戈一擊。石嬪沒有將罪名推脫給宮人的打算,五妹是被扼殺,是她自己認了罪。”
“先是嫁禍給賀夫人,轉而竟然自然認罪?”
“雖然匪夷所思,但的確如此。”司空北辰看著瀛姝:“你……還想回乾元殿去?”
“當然。”瀛姝挑起眉:“阿伯的難處我明白,不怪阿伯,可子施竟然嫁禍予我,這口氣我必然忍不下。且我知道阿伯讓我來濱岑閣一定另有用意,隻是我現在還沒想通。”
“你既想回去,我可以助你。”
“多謝殿下相助。”瀛姝行了一禮。
是那個熟悉的丫頭,棱角分明,身具銳氣,尤其受不得委屈和挑釁,暫時的忍讓必然為了更強的出擊,司空北辰曾經頗費了心機,讓這個女子明白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因此互相契合,注定生死與共,他本來不願讓瀛姝回到乾元殿,可受不了司空南次對瀛姝的幫助,如果她要回去,那麽理應由他來成全。
“石嬪還關係到另一個事件。”
瀛姝知道,內廷中遇害的公主不僅僅是五公主,還有南次的阿妹,那個可憐的,未得序齒就已經成為犧牲品的女孩兒。
“江嬪之事?”瀛姝問。
司空北辰點點頭:“江嬪是被父皇親自下令處死,當初父皇篤信江嬪有罪,有極大的原因是有石嬪為喬嬪作證,可現在,石嬪卻親手扼殺了五妹,她的證辭還有幾分可信度呢?我是這麽猜測的,父皇其實對江嬪才真正是舊情難忘,因此父皇擔心是石嬪及喬嬪聯手陷害江嬪,石嬪雖然承認了她自己的罪行,卻沒有告訴父皇當年江嬪事案的實情,你如此機智,可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喬娘娘是五殿下的生母,若喬娘娘獲罪……”
“父皇最信得過的人是你,查明真相,你不僅能回到乾元殿,相信父皇也不會讓五弟受到株連,畢竟當年五弟還小,又並不是受喬嬪的教撫,那件舊案雖然幹係到五弟,可父皇心中也雪亮,五弟並沒有參與其中。”
“實情隻有石嬪知道。”瀛姝似是思考著,眉頭緊蹙:“可如果她連這樁罪行也承認了,必被處死無疑,阿伯都不能讓石嬪開口,我怎麽可能說服石嬪?”
石嬪並不想貪生,但關於這件事,司空北辰卻不能對瀛姝直言,他的想法很“利益”,把喬氏率先推出,徹底斷絕司空南次的依靠,養著這麽個閑散人,容後再施計徹底斬草除根,他極其篤信喬氏也先犯了殺女的罪行,因此他的君父,當年對喬氏才那樣提防,絲毫未替喬氏安排個後路,無非是看在司空南次這個皇子的情麵上,也許的確缺乏罪鑿,才沒有親自下令處死喬氏。
司空北辰其實並非容不下喬氏在離宮養老,但喬氏一直不死心,當賀氏、鄭氏都因為家族勢力被逐漸削弱,她們的兒子已經失去了奪儲的實力後,喬氏卻還存有癡心妄想,喬父平邑伯年邁昏聵,哪怕一直在秘助喬氏,倒也不成威脅,可喬氏的兒子司空南次,他一直未婚,如果不將他牽連進謀逆事件圈禁於鬼宿府,司空北辰心裏始終紮著一根刺。
他最介懷的,無非是司空南次跟瀛姝之間青梅竹馬的情誼,哪怕他明知是司空南次一腔情願,瀛姝隻把司空南次當成是兄長,是摯友,可他不能容忍。
瀛姝堅信司空南次的清白,這更讓他憤怒,可他不能不顧慮,如果真把司空南次直接處死,他會成為瀛姝所仇恨的人。
平邑喬謀逆,喬氏甚至公然企圖陷害新君,司空南次雖然沒有參與,死罪可免,但被圈禁於鬼宿府,這是國君對於手足的友悌之情,他需要這樣一張仁慈寬容的麵具,去爭取瀛姝的認同,去平息朝野對他時不時就可能產生的非議,尤其是贏得琅沂公王斕持續的,忠心的輔佐和追隨,江山已在手,他不再是那個謹小慎微的太子,他要實現更大的抱負,他也不願成為孤家寡人。
後來,他覺得繼續折磨司空南次其實比直接將其處死更讓他覺得愉快。
他從來沒有想過開釋司空南次,但到後來,有的事開始不受他的控製了。
他多次回顧,卻都沒有找到失控的源頭,那時的他隻能放司空南次自由,以示自己並不是無故殘害手足的暴君,他知道司空南次已然命不久矣,他把所有的罪錯都推給了賀、張二姓,司空南次當然不會相信,但答應配合他,那個人,隻提出唯一的條件。
不能辜負瀛姝。
他身著幹淨整潔的白袍,邁進已經成為囚牢的鬼宿府,看著像具枯骨,卻仍在苟延殘喘的司空南次,那是兄弟二人相隔數載的再度見麵,他親口告訴司空南次,瀛姝已經成為我的淑妃,日後,她還將母儀天下,盧氏病弱,尤其是當產子後,身體更加孱弱,她已經無力掌管後宮,她跟你一樣,命不久矣了,隻有瀛姝能將她取麵代之。
司空南次喘息著,和他對視良久,笑了。
是無聲的笑,笑了一陣,才說話,停停歇歇地說——我知道你,是殘暴有如虎鴰的心腸,我的母嬪意圖奪儲,我被你治罪,這不能怪你殘暴,但你卻令那些鼠輩,踐踏我折磨我,我一直很困惑,你為何這樣恨我,現在,我知道原因了。
我已是這般田地,揭穿你的真麵目毫無意義,我隻希望你,你既然這樣在意瀛姝,千萬莫負她,那你對我的施為就可以任由你粉飾,司空北辰,你對瀛姝有強大的占有欲,就將她視為珍寶吧,別讓她成為權位的犧牲品,我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些肮髒和醜惡的事。
可是後來,司空南次食言了,在他的病榻前,冷冷凝視著他先一步走向死亡,司空南次一定痛快極了,因為瀛姝終於還是背叛了他,痛恨著他。
今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絕不會再心軟,放過司空南次,而且,應當由瀛姝先送喬氏去死,殺母之仇橫亙在司空南次和瀛姝之間,他們的青梅竹馬之誼還能那樣穩固持久麽?
司空北辰目送著瀛姝緩緩地往濱岑閣去,敲開那兩扇緊閉的朱門,她的步伐沉重,心中勢必還存猶豫,可他有自信,瀛姝應當已經洞察了喬氏的打算,如果放縱,反而會讓喬氏把司空南次拖入深淵,喬氏的野心和貪婪,也是司空南次的原罪之一。
門扇在身後,重新閉合,瀛姝的步伐也的確沒有變得更輕快,她當然明白司空北辰的居心,可司空北辰沒有說謊,南次那夭折的胞妹並非江嬪所害,而是為喬氏親手扼殺,喬氏甚至將此事告訴了她的阿母,強調身處內廷的艱難不易,喬氏稱為了不讓她的親生女兒白白成為權鬥的犧牲品,隻有將南次送上儲位,成為東豫未來的國君。
瘋狂的喬氏,她自嚗罪行,以求得到江東陸、琅沂王二族的扶持,但有件事喬氏沒有算計錯。
瀛姝阿母,喬氏的嫂嫂,誰也沒有揭露喬氏的罪行。
瀛姝知道自家阿母,畢竟還顧念著曾經與喬氏的閨交情,可喬氏應當早就信不過交誼了,她看似孤注一擲,其實是拿準了就算被指控,陛下也不可能相信喬氏會自己坦言殺害女兒的惡行。
喬氏未能爭取到她起初看重的外援,於是轉投了謝夫人。
謝夫人無子,若想奪儲,那就必須有龍子養於膝下,前生時王青娥入宮,不久就自尋死路了,謝夫人的計劃失敗,而今生,謝夫人的計劃也注定不會成功,當瀛姝久久未得聖寵,喬氏就有了機遇,她會向謝夫人提議輔佐扶持南次,許諾若大功告成,南次必尊謝夫人為嫡母,重用陳郡謝,謝夫人日後可享太後之尊。
光憑一個平邑喬,是無法震懾朝堂的,謝夫人故而不會擔心喬氏食言,南次不管是爭儲,還是坐穩帝位,必須陳郡謝的扶持。
瀛姝不是沒考慮過此計的可行性,但因為關及南次的命運和生死,她想得最多的不是成算,是萬一失敗,成王敗寇,沒有必勝的把握,瀛姝卻無法承擔失敗的後果,她根本不能接受,南次陷入比前生更加悲慘的境地。
她的計劃一直是讓南次處於權爭之外的“岸邊”,隻要鏟除了司空北辰,就能保南次全身而退,固然她需要南次的暗中協助,但也絕對不能讓南次成為眾矢之的,如果南次置身風口浪尖,風險太大了。
誠如司空北辰而言,現在要是揭發喬氏的罪行,對於南次是有益無害的,可喬嬪,畢竟是他的生母,而且喬嬪並不一定非死不可,南次已經不是前生時,對危險一無所知的鬼宿君了,有一些事,需要讓南次自己去決奪,不能由她代為決定。
瀛姝有了判斷,她不會成為司空北辰手中刺向喬嬪胸口的匕首,而且她並不認為陛下對石嬪的姑息,是因石嬪對江嬪事案不言不語,喬嬪根本不是她要回到乾元殿必須的墊腳石。
瀛姝突然又聽見了,石嬪的寢臥裏,那門和窗都難以隔絕的,淒厲的慘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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