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2章 母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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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次記得自己的同胞妹妹,不及序齒,未得閨名的嬰孩,她在繈褓時粉粉嫩嫩的一團,眼睛才剛睜開,本來想哭的,看見他竟不哭了。
    聽聞妹妹夭折時,他也還年幼,恨極了江嬪,是他跪求他的父皇,把江嬪賜死。
    前生,石嬪殺女的罪行公告於眾,他依稀有些驚恐,但沒有深思,那時的他困陷於情感,極度懊惱自己不曾阻止瀛姝嫁給裴瑜,他覺得自己已經很脆弱了,再不能受到更多的打擊。
    可有的事情,終究是不能回避的。
    “瀛姝你告訴我,石嬪是被誰逼害,是誰害得她親手扼殺五妹,這件事,雖必然跟賀氏有關,還有誰牽涉其中?”
    瀛姝聽著南次幾乎是牙縫裏,擠出了最後一句疑問,她垂下了眼眸。
    世事的殘忍是,輪回的時光沒有更早,有的人,沒有得到重生的機會,有的人的惡行,沒有及時的終止,有的傷害無法挽回。
    “陛下有令,不得泄露……”
    “我不希望從別的人口中聽見某些事,我更希望你直接告訴我。”
    瀛姝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是讓她焦慮了不知道多少日夜的難題,因為她的幹預,已經改變了石嬪的心意和命運,極有可能也會讓一係列的事態顛覆,比如——陛下對喬嬪的態度。
    前生因為石嬪的固執,石禦風並不曾在此時就為君王獻力,後來雖賀夫人被司空北辰困死於離宮,但她的一應罪行卻根本不曾宣之於眾,自然,喬嬪殺女的罪行也被湮沒,南次僅知道的是,喬嬪暗中參加了儲爭。
    雖然南次受到了牽連,但他不會因此怨恨生母。
    隻是涉入儲爭權奪的人,永遠都是情有可原的,自然也不是一切參與儲爭的人都麵目可憎、禽獸不如,喬嬪所犯的極惡罪行,不是她對司空北辰的反抗,不是她意圖孤注一擲揭開虞皇後的醜惡麵目,而是她親手殺害了親生的女兒,她為了“成就”南次,雙手染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而始終被瞞在鼓裏的南次,該怎麽去麵對生母所犯下的那些,滅絕人性的罪行?
    瀛姝很想隱瞞,但她並無把握能瞞得住,因為司空北辰儼然已經篤定了,喬嬪殺女是鐵一般的事實,不僅是司空北辰,石嬪也已將所有的真相都稟明。
    南次說,不想從別人口中聽聞真相,其實他是想要確證,因為隻有她說的話,他才會信任不疑。
    如果她隱瞞實情,欺騙南次,就等如坐視南次繼續被喬嬪欺騙,她會成為喬嬪的同謀,共同將南次推向不可測的途逕。
    必定會造成更大的惡果。
    瀛姝須臾間也有決意,她的決定並不倉促和草率,無論何時,她都希望南次身處相對安全的境地。
    雖然,真相殘忍。
    答案其實隻需輕飄飄的幾句話,瀛姝低著頭說完,她似聽見南次籲出一聲長氣,但她知道南次絕不會真的覺得心情輕鬆,有的勸言是無謂的,比如告訴南次喬嬪是喬嬪,他是他,喬嬪的一切作為都和南次無關,南次並不是莽撞少年了,可成人就是這樣,所有的道理都明白,卻無法去信服那些道理。
    “我送你回去。”南次再次說。
    前生他不敢去深思的真相,現在就坦露在他的麵前,那樣的醜陋,當將瀛姝送回值居,轉身之時,他的手掌才緊緊握著劍把,他不由自主朝向愉音閣的方向,但理智在提醒他不能去質問母嬪,母嬪肯定以為石嬪不敢將真相說出來,因為母嬪認定,如果石嬪“胡言亂語”,就是自尋死路。
    在母嬪看來,區區中品之族出身的人,絕對無法撼動江東賀這座大山,父皇權衡利害之後,勢必隻能犧牲石嬪。
    她以為石嬪定然是因五公主病入膏肓,一時間喪失心智,衝動之下,才敢指控賀夫人,而父皇也定然知道了石嬪長期服食五石散一事,而冷靜之後的石嬪,也隻好承認她的家族已經向江東賀投誠,賀夫人打算控製她,利用她,才誘她服食五石散這一禁藥。
    僅隻是這一件事,父皇會憐惜石嬪身不由己,石嬪再咬定雖表麵上聽令於賀夫人,可實際上並不願和賀夫人同流合汙,因此,當確定她的女我已經藥石無醫後,悲恨之餘,幹脆與賀夫人絕裂。
    沒有掀發江嬪那件舊案,石嬪才有一線生機。
    有句俗諺,知子莫若母,他的母嬪其實是了解他的,情知他抵觸爭權奪勢,崇尚的是清虛澹泊,於是她才焦慮不甘,代替他去拚爭去策劃,因為知子莫若母,所以母嬪知道怎麽將他逼上“正途”。
    現在,於他而言,也是知母莫若子,像他現在能夠將母嬪的心態分析得鞭辟入理,像他對母嬪的貪婪欲望了如指掌。
    這樣的“知子”和“知母”,還真是極具諷刺意味。
    但有一件事,如果不是聽瀛姝親口證實,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哪怕是他的母嬪親口承認了是她殺了小妹,他甚至都會想,這應當是母嬪故意逼迫我去拚爭,她想讓我自責,因為她說了,她是為了保護我才犧牲小妹,如果我不能爭得那個寶座,小妹就白白成了犧牲品。
    南次是真不敢信,貪婪欲望已經讓他的母嬪變成了魔鬼,她是一個母親,卻親手扼殺了親生女兒!!!為的無非是嫁禍給江嬪,鏟除一個她所認為的,內廷的仇敵。
    真是一個肮髒的地方。
    南次看向愉音閣所在方向,那一片仍然被燦爛的霓光籠罩著,霓光裏,大雁組成“人”字,它們從北而來,未知在飛過建康宮的上空時,為何要將“人”字的隊形鬆鬆散散地保持下去,難道經過這座宮厥時,是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他曾經期待過離開這裏,往遙遠的山水之間,身邊隻要一人陪伴,他們可以過男耕女織的生活,養花賞雪,采野茶煎湯,釣河魚烹食,但他所期待的那一切,前生時就已經成為了鏡花水月的幻夢。
    他得留下來,留下來陪著她去拚爭,他是定要嚐試的,哪怕進入了權鬥場,可也永不會變成惡鬼,這座壯麗的宮厥不應當成為白骨墳塋,我們的居殿簷下,春天時也應有飛燕築巢,我們會改變這個森冷的戰場,不用遠去深山幽穀,這裏便即桃源。
    ——
    瀛姝“省親”歸來,略作休憩清理,自然要去向陛下複令的,可陛下此時卻不在乾元殿,反而是司空北辰立在禦書房的廊廡底,好幾個女官也都列隊默立,但站得略遠,見瀛姝,司空北辰還往過走了十餘步,這下離女官們就更遠了。
    瀛姝一留意,沒有看見寺人祈。
    似乎當隻有皇子在乾元殿時,寺人祈都不見人影,說這情況奇怪吧,可寺人祈回回都在隨駕,要不然就是跑退去辦別的差使了,仿佛又沒什麽怪異之處。
    “快下鑰了,殿下怎麽還在宮裏?”瀛姝行禮後,打了個合情合理的招呼。
    司空北辰自然不覺瀛姝的提問是唐突冒犯:“這幾日父皇特意囑我暫住在乾元殿,協助著閱批奏本,父皇現應當還在跟賀郡公商量平蜀之事,也特許了賀郡公宿在禁內,恐怕是得長談了,中女史若是有事要稟告,正好,一陣間可佐助我處理那些奏事章本。”
    瀛姝聽他故意以“中女史”相稱,頗有些打趣調侃的意味,分明就是故意表現詼諧的一麵,但其實哪怕在前生,瀛姝也覺得司空北辰的詼諧牽強得很,可那時她想——郎君知道我喜歡詼諧有趣的人,他雖欠缺,但努力迎合我的喜好,還真讓人感動呢——當然,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司空北辰的真麵目。
    “殿下是有話要問我吧?”瀛姝還是微笑道。
    “我知道憑你的機智,一定能從石嬪口中套出實話,但父皇卻並沒有追究喬嬪的罪行。”
    “我根本來不及套出實話。”瀛姝的笑意變得有些涼:“我正想辦法,誰知道就有人企圖利用我的手,把毒藥帶進濱岑閣,這種陰謀未免有些熟悉,不過我並確定幕後指使人是誰,為了不被利用,隻好跟石嬪說了實話,爭得她的信任,在石嬪配合下,我才查清了百合、秀葦二人居然是‘陰差’……”
    瀛姝眼瞧著司空北辰變了臉色,他果然知道皇後竟然有“陽差”“陰差”兩大組織。
    “我不知道我明明是為太子殿下獻力,皇後及劉氏卻為何要三番五次的算計我,非要取我這條小命,我為了自保,也隻好改變策略了,一件事端,如果把皇後、喬嬪都牽連其間,樹敵這樣多,甚至還將謝夫人也牽扯進來,於陛下,於殿下,可都有害無益。”
    “瀛姝,父皇知道了母後……意圖毒害石嬪?”司空北辰蹙緊了眉。
    “陛下未令我不向殿下透露,那就是允許我對殿下實話實說。”瀛姝道:“陛下的確知道皇後的毒計,但無意追究,殿下理當明白,這是因為陛下不願讓殿下受到皇後連累,且石嬪也安然無恙,石嬪隻認賀夫人為她的死仇,也無意與皇後為敵,所以這件事,才能簡簡單單的了結。”
    “那你呢?你是否怪罪母後?”
    “我不是君子,不具那樣的寬宏大量,是皇後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我肯定是心存惱怒的,不過我是奉陛下令行事,不是皇後之臣,看在她是陛下的糟糠妻這點上,也隻好再忍讓一回,殿下如果讓皇後知道,我已經查明了真相,而且在陛下麵前揭穿陰謀,皇後就越恨不得取我性命了,皇後若再相逼,我也不會再留情麵了。”
    司空北辰暗歎:她就是這麽個有仇必報的性子,可哪怕是現在,行事也不會魯莽衝動的。
    “我知道,這都是母後的錯,你放心,我不是父皇,不會一再縱容母後接二連三行為這種有害大局的事體,日後,我會將母後敬奉於永樂宮,不管是朝堂,還是內廷諸事,都不會再讓母後煩心。”
    嗬,司空北辰登基後的確是這麽幹的。
    可是,憑什麽說他這麽幹是為了她?前生的時候,虞皇後和她之間,可從來就是秋毫無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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