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那就把“脂瑰”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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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於明渠中央的漸台,現在這座未央宮裏,其實隻有薑泰,以及太後、***隨時可登。稍早之前,衛夫人和瀛姝隻是在明渠東北向的榭亭裏,遠遠觀瞻著這座建於濟穆宗時期的台閣。
榭亭裏,映丹跟著瀛姝,衛夫人也帶著兩個隨從。
衛夫人緩緩搖著手裏團扇,潔白的扇麵上,繡出的水芙蓉似乎有了清香浮出。
這是一場不避閑雜的談話,衛夫人堅決將直言不諱的態度貫徹到底。
“昆侖神廟出了大事,不過歲祈式仍然要進行,陛下不能離開大祭堂終止冥感,包括了巫臣,也不能入大祭堂中擾斷儀式,我這樣說,貴使可知道了太後為何要挑在歲祈式時動手?畢竟此時,除了陛下之外,太後再不必忌憚任何人。
殿君有脂瑰可證身份,太後必然也知道脂瑰的重要性,雖然我已經跟宮驛令交代過了,寶光殿的宮人等閑是不敢直闖貴使的寢居,可保不住宮裏發生點意外,亂起來,他們就有機會渾水摸魚,假使貴使信得過我,關於如何妥當保管脂瑰,或許可以聽我幾句建議。”
“願聞其詳。”瀛姝是聽勸的態度。
“紅桃和白李一直都是跟著陛下和我的,她們過去並不是宮人,而且她們兩個,也都熟諳弓馬騎射,我能肯定的是現在寶光殿的那些宮人,都絕非她們的對手,當然,我相信殿君和左副使遠道而來,貴國的君帝也必然會派遣身手了得的侍女貼身保護兩位的安全,可諸位女使身手再是了得,難免寡不敵眾,如果寶光殿裏真的發生意外,不管是兩位貴使,還是貴使身邊的侍女,恐怕就連護衛們,都會成為聽從太後指派的那些人嚴密盯防的對象,難以將脂瑰藏匿轉移,倒是紅桃和白李,才有可能趁亂從寶光殿走脫。”
“夫人的意思是,可替我們保管脂瑰?”
“我的憑仗僅是陛下,但陛下現在大祭堂,除非冥感禮畢,任何人不得打擾,太後未得在貴使及眾位侍女、護衛身上搜得脂瑰,當然會懷疑我,我可保不住脂瑰,不過,有一個人能夠保住脂瑰。”
“未央宮裏,還有何人能抵抗姚太後的威風?”
“皇後殿下。”衛夫人微笑著說:“如果未央宮裏平平靜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皇後當然不可能挑釁太後之威,可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就算皇後不會直接與太後對抗,但皇後也必然明白太後的行為有違陛下的意願,無論如何都會先平息騷亂,不使事態更加惡化,一切等到陛下從大祭堂出來之後再行定奪。
午皇後的父親現任大司馬,皇後的兄長掌管著京衛,太後縱管狂妄,也絕對不敢在未央宮裏對中宮用強,其實貴使別看皇後似乎對太後俯首貼耳,這一對婆媳,也遠遠不似表麵一般和睦。”
瀛姝沒有發表看法。
“在過去,的確是姚氏之女多為汗王妻,因此當初為陛下議婚時,太後堅持要讓她本家的侄女婚配陛下,這也符合太尊的意願,可陛下的想法,當然是要和其餘的權貴聯姻,午皇後的父親原本就看好陛下比鎮原王更加英明,而且依循羌部的禮法,陛下當為王儲的第一順位,午氏部傾從於舊製,對陛下大為有益,如果締結姻緣,與午氏部的聯係就更牢固了。
午皇後也一直傾心於陛下,太尊固然不情願,可當時並不敢十分顯露要棄長立幼的想法,無奈隻好允從,後來太尊終於找到個由頭,汙篾陛下忤逆君父,將陛下放逐,卻仍然不敢降罪皇後,假惺惺留下皇後於未央宮中,說是赦免皇後連坐並罰,不忍讓皇後隨陛下同受放逐之苦,實際上留皇後在未央宮為質,牽製午氏部不敢附逆。
可笑的是太後明明知道太尊的計謀,卻遷怒皇後竟對太尊言聽計從,那些年,太尊和文太妃反而待皇後極其溫和,偏是太後,時不時就為難斥責皇後,就說陛下登位之初,太後竟然還豈圖讓姚氏的女兒入宮,取代午皇後母儀天下,太後的侄女們早都已經嫁人了,太後竟然相中了侄孫女,與陛下隔了一輩。
按舊製,羌部姻聯其實也不講究輩份之差,太後也從不來不覺得羌部應該遵循中原的禮法,可太後也不想想,陛下能夠順利攻回上京,奪回本應屬於自己的帝位,也多靠午氏部等等權貴的支持,又怎能過河拆橋?
太後的私心雖然沒有得逞,當然不會在午皇後麵前提起她意圖廢後的事,陛下更不可能離間生母和發妻之間的關係,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文太妃在未央宮裏,還留下了不少耳目,文太妃當然不會放過太後送去麵前的機會,因此皇後還是聽說了太後的奸計。
隻不過午皇後城府頗深,而且也十分明智,知道這個時候,午氏部不能與姚氏部內鬥,朝中仍有不少權臣,內心裏都在質疑陛下得位不正,仍寄望於撥亂反正,佐助太尊複辟呢,午皇後不是不敢,是根本不願和太後之間的關係繼續惡化,讓陛下左右為難。”
瀛姝明白了:“因此夫人雖然認定通靈塔起火事件為太後主謀,且太後必然還會強奪脂瑰,阻撓兩國邦交,可無憑無據,也難以說服午皇後先行控製太後,阻撓太後的詭計。”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是啊,畢竟未央宮現還風平浪靜,寶光殿也沒有發生變亂,我這時如果就建議貴使先將脂瑰交給午皇後代管,貴使也必不會認同。”
瀛姝卻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我信得過夫人,實不相瞞,真正的脂瑰其實一直由我代管,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與其到時兵荒馬亂之下再交托給紅桃、白李,不如現在就由我親手交給夫人。另,我還是想拜托夫人,當寶光殿發生變亂時,還望夫人及時請來皇後平息變亂,否則殿君與我都是代表大豫的使臣,縱然未失脂瑰,要若在寶光殿受辱,事情鬧得不可收場,邦交議和還如何進行下去呢?平息戰亂紛爭既為貴國君主及我國陛下的共願,可不能因為妄自尊大的姚太後就廢止罷行。”
那一枚淚滴狀的胭脂玉佩,臥在纖巧又潔白的手掌,榭亭裏,日光不能穿透,脂玉卻似散發出幽光,但玉質雖佳,看上去卻並無殊異之處。
——
瀛姝的講述戛然而止,神元殿君聽得怔了神。
脂瑰一直由她貼身攜帶,直到進入寶光殿,她才聽從建議暫且交給瀛姝代為保管,她當然知道脂瑰的神奇之處,若是為人強奪,強奪者必遭反噬,可作為脂瑰的主人,自願將脂瑰交給他人代管,短時之內,代管人不會立即遭遇劫噩,可真正的脂瑰卻並非淚滴狀,而她現在掛在脖子上的,也正是一枚淚滴狀的胭脂色玉佩。
“雖然衛夫人,以及所有北漢人並不知道脂瑰真正的形製,可陛下曾經公布過驗證脂瑰的方式,隻要衛夫人驗證,不就知道阿姝交給她的脂瑰並不是真的脂瑰了麽?衛夫人怎會這麽容易中計?”
“我就要讓薑泰明白,真的脂瑰不易奪。”瀛姝貼近殿君的耳鬢:“其實哪怕姚太後把寶光殿夷為平地,也找不到脂瑰,我需要的,就是讓薑泰明白我們沒他想象的那麽愚蠢。”
瀛姝看著不遠處,梁會領著幾個手提著食盒的武婢往這邊過來,她下意識就說了個謊:“殿君,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今日怕是沒時間陪著殿君用膳了。”
不待殿君反應,瀛姝起身就走了,她離開時走的是另一條岔道,並未和梁會麵遇,隻不過當梁會從遊廊底出來時候,霞光落在他的半邊麵頰,把那唇角牽動的笑容,賜予了燦爛的色彩,不明亮,但綺麗,麵紅的類型如果要仔細分出區別,梁會現在必定不是因為羞澀,是興奮得借那一絲霓影,點亮了眼眸,泛濫向麵頰,梁會甚至不知道他這時看上去,其實還真像一個傻子,他大步邁向殿君,興奮勁都通過步伐顯露無疑,瀛姝心裏覺得莫名期待,很想一眼看見兩人的結局,但她還是選擇了走開。
司空月狐並不適合殿君。
或者說得更準確些,司空月狐不是任何一個女子的良伴。
瀛姝還記得司空北辰曾經假模假式勸過司空月狐,既然狠不下心來出婦,跟梁氏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有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比如田氏終究不能死而複生,夫妻兩個間,一方總得先妥協退讓,疙瘩才能夠被解開,既然這樣繃著,疙瘩豈不是會變成死結?那天司空北辰置了酒席,跟司空月狐促膝長談,留瀛姝下來,還有婉蘇也在場,用意似乎是希望她們兩個也幫著開解開解。
但婉蘇跟瀛姝,先就挨了梁氏的怒斥。
梁氏根本不覺她有過錯,她不願和離,也無意跟司空月狐和解,對於婉蘇的好意規勸,梁氏甚至以冷嘲熱諷回應——我不是皇後你這樣的女人,我受不了我的丈夫心目中,存在比我更加重要的人事,他想要擺脫我,我不會讓他得逞,我就是要讓司空月狐明白,辜負我他會落得什麽下場!皇後你不需要勸我,淑妃就更不必多費唇舌,皇後不覺跟別的女人共侍一夫是奇恥大辱,才容得下淑妃,如果換作我……淑妃你以為你的下場會和田氏有何不同?
婉蘇不覺得惱怒,她隻以為梁氏說的是氣話。
而瀛姝,梁氏對她而言從來都不是需要在意的人。
她不想幹預司空月狐的家務事,那時的她,篤信司空月狐對她沒有半點好感,雖然不再像少年時一樣針對她唇槍舌箭,但她並不認為她的話對司空月狐而言能起到作用,她沉默著,聽著婉蘇替梁氏轉圜:“四弟婦就是氣性太大,四弟先讓一步,弟婦再是嘴硬,也必會心軟的。”
當時司空月狐是如何回應的?
“我非受不了她的脾性,但必不會一再姑息縱容她濫殺無辜的惡行,我並非不忍出婦,而是因為就算我將之出婦,也不能使其罪有應得,出婦與否,不是對梁氏濫殺無辜的懲處,她不願和離,那麽心宿府,從此便將成其囹圄,我沒有資格原諒梁氏的罪行。”
“四弟,弟婦是因為妒嫉……她縱有萬般錯,心裏是以四弟為重。”婉蘇仍在努力。
“我的錯處,是沒有達到她的期望,我也從來沒想過要事事做得讓她順心如意,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欺哄,讓她心存期待呢?”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婉蘇徹底啞口無言,敗下陣來。
似乎又過去了很長的時日,某年上元佳節,心宿府的元姬入宮與宴,當時婉蘇已經病故,瀛姝成了皇後,宗室的女眷們都圍在瀛姝身邊閑敘,因著瀛姝居殿的一個宮人,是元姬的族妹,元姬突然就與瀛姝顯得更親近了,也不知怎麽的,就提起了梁氏。
“先帝當年賜婚,就擇了妾與白姬隨入心宿府,這都是依循的祖製成例,真要說來,當時大婚的皇子中,也就殿下除了妾與白姬兩個先帝擇定的姬媵外,再無別的侍妾了,那抱琴其實從無名份,自然也不敢挑釁王妃。
就別說抱琴了,連妾與白姬,入心宿府的次日,就差點被王妃驅逐,膽顫心驚的,心裏雖然不服,卻並不敢頂撞王妃。
殿下的確指責王妃無理取鬧,王妃又不是不知道祖製成例,如果容不下姬妾,就不該妄想為皇子妃,王妃妒恨妾與白姬,可殿下心目中,妾與白姬更加不值一提了。那一年妾身的兄長,因為在疆場上身負重傷,殿下特意囑咐王妃,讓王妃遣人送妾身返家看望兄長,安慰阿母,王妃卻不願給妾身這樣的‘體麵’,斥責殿下寵妾滅妻,竟然還要鞭笞妾身。
殊不知妾身心中正覺驚詫呢,真沒想到,殿下居然妾身的兄長是何人,還知道妾身的兄長負傷的事。
白姬跟妾身一樣,娘家父兄都是軍伍出身,隻不過白姬的兄長一心一意想謀個文官,就是指望著憑仗著殿下,改走一條不用冒險拚殺就得高官厚祿的捷逕,白姬耐不住她家兄長的糾纏,就試著跟殿下提了提,殿下直接問‘你哪個兄長’?白姬說了,殿下又問‘我怎知你次兄的姓名’?結果,白姬的二兄直接被革職,白姬欲哭無淚。
妾身和白姬挨了王妃的訓斥,根本不敢在殿下麵前多嘴告小狀,這麽多年過去了,別說著指望著殿下知道我們的喜好,就連殿下的喜好,我們都不敢多打聽,爭寵的心思壓根就沒冒過頭,情知使出渾身解數,也休想取悅殿下一絲半點。
我們的體麵,多是靠家裏父兄掙下的,父兄立了軍功,殿下就會給我們賞賜,回回都是直接賞錢銀,慢說首飾了,就連一匹錦都沒得過賞,後來妾身也撇過來了,王妃其實根本不是妒恨我們,王妃真正在意的是,殿下僅隻是將她當成心宿妃,從沒有將她當成過妻子,殿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情情愛愛上,隻不過,殿下有一點還是讓妾身及白姬感念的。
王妃僅隻是口頭斥責,不管有理無理,殿下不作理會,也容不下我們挑生是非,卻明令不許王妃體罰姬媵,哪怕殿下不在家裏,王妃若是違令,傅姆和內臣也會及時阻止,王妃許是因為這緣故,心裏的鬱火越積越重,才將抱琴……唉,如今王妃也不在了,妾身是不信外頭那些謠言的,殿下就算惡極了王妃,也不會害殺王妃。”
瀛姝無法體會梁氏的心情,也懶得司空月狐和梁氏之間的是非對錯。
她隻知道,司空月狐或許能夠成為某個人的好知己,某些人的好上司,甚至有能力成為華夏九州的好皇帝,但他不會去滿足身邊的人對他的期許,不會為了什麽人妥協和改變,他的眼睛不會因為見到某個人,就迸發出光彩,他不會急匆匆大步奔向某個人,更不會為了愛慕,棄大局不顧,他的心裏,從無比江山大業更加重要的人事。
陛下沒有讓任何皇子和殿君婚配的念頭。
殿君的期望,注定是將落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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