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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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泰不在擂台上,但也被逼到了角落裏。
他現在才不無懊惱,太過輕視了東豫這位左副使!
誰說東豫的這些所謂的大族閨秀,至多就會琴棋書畫,生來便是嬌生慣養,連世族子弟都盡是紈絝膏梁,所謂的名士隻好清談參玄,更何況淺薄無知的女流之輩!
薑泰這個時候很想暴起殺人。
但殺人不難,難的是殺人之後隻能讓事態變得更中糟糕,冉氏部現在如果決意從其營區調兵攻入京城,他可沒有必勝的把握,而冉氏部根本不可能放棄薑漠,現在之所以摁兵不動,無非是因為他手頭握有薑雄鷹親筆所寫的禪位詔書,而且不僅有薑白基等權臣的支持,甚至連巫官都已經臣服於他,冉氏部多少心懷忌憚,不敢孤注一擲。
想要除掉冉氏部此一心腹大患,他還需要時間,更加需要時機。
薑泰深吸一口氣,平息心頭湧動的怒火,看向太後“母後?”
畢竟是自己生的兒子,姚太後知道薑泰已經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可她仍然還想掙紮掙紮,情急之下,也隻好再現場杜撰一番說法了“本宮的確安排了人手在漸台,不過本宮這麽做,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通靈塔起火,就連本宮也是今日才聽陛下說起冥感所知的神示,竟然與和議之策無關。
本宮是因災預,才懷疑東豫別有居心,既是如此,根本就不會遣派真正的神元殿君來使,本宮之前就進行過試探,才知左副使竟然事先就偽造了多達數十枚脂瑰,本宮就越發生了疑心。
但本宮根本就沒有交代瑪依換取脂瑰,至於這枚玉佩為何出現在漸台,本宮一無所知,陛下如果不信,就依鎮原王妃之言吧,讓她去搜檢畫舫,把瑪依帶上漸台。”
冉王妃根本不待薑泰囑令,轉身就行動。
瀛姝就知道姚太後不會這麽心甘情願出頭背黑鍋。
現在這枚玉佩,不是她給午王後的那枚,從此一點,她就能判斷出細節——姚太後雖然也防備著殿君會在今日才把真正的脂瑰放置在漸台,但她卻不確定殿君一定會再登漸台,既然她偽造的脂瑰不僅隻一枚,為了穩妥起見,應該交待了瑪依盡早動手,再隨機應變。因此在今日之前,瑪依已經調換過一次了,使用的就是她交給午王後的假脂瑰。
今日傍晚,殿君再登漸台,瑪依不可能尾隨而上,所以不可能目睹殿君雖然登上三樓,卻根本不曾挨一下銀盆中的玉佩,待殿君離開後,瑪依上樓,再次進行了調換,其實被她換走的,就是她自己放入銀盆中的假脂瑰。
因此,瀛姝交給午王後的假脂瑰,現在就在瑪依身上,或者藏在了畫舫的某處。
冉王妃必定能搜找出來。
隻不過瑪依既然是太後的心腹,一定會負隅頑抗,耗多少時間,那就看冉王妃的本事了。
冉王妃並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帶著瑪依上了樓。
“太後剛才還說沒有交代這宮女偷換脂瑰,可我在這宮女身上,卻搜出了兩枚赤玉佩,居然也是用龜茲國進貢的玉料製成,又有一枚紅玉佩……另外,我直接借用了陛下的威風,逼得這宮女從畫舫的一處暗格中,取出了脂瑰。”
冉王妃將一個長方黑漆木匣子,交給了殿君。
姚太後眼睛裏直冒賊光,已經到手的脂瑰,竟然又回到了神元殿君的手中!
薑泰心中也是惋惜不已,但畢竟事已至此,眼紅無用,隻好另作打算了。
“這怎麽可能?!”姚太後絲毫不知賊光在她自己的眼睛裏明燦燦的閃爍著,尚在裝模作樣“瑪依,我隻交代你守在漸台,防範萬一,你身上怎麽會有太尊帝所有的龜茲貢品製成的赤佩?還有,到底是誰讓你竊取脂瑰?!”
瑪依……
“還不老實交代!”
瑪依“砰”一聲跪地,嚇得篩糠似的抖個不停,抖了一陣後,才小聲回應“是……是……太後恕罪,是文太妃……”
太後長長舒了口氣我一貫就看瑪依機靈,才如此器重她,果然沒錯,我隻提示了她玉料是屬薑雄鷹這老東西所有,她就立即想到栽在文氏頭上,雖然脂瑰沒得手,可就此機會,足以把文氏這賤人置於死地了!
冉王妃卻哪裏肯縱容太後往薑漠的生母身上潑汙水?!
她出嫁以來,婆母一直對她十分疼愛,婆母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兒,可惜未滿三歲就夭折了,生下薑漠之後,再未得孕,因此婆母將她當作親生女兒般疼愛,她的母親過世得也早,繼母雖然不曾刻薄她,但始終存在隔閡,她沒有獲享過母愛,是婆母對她的愛憐彌補了心頭的缺失,她同樣將婆母視為了生母。
薑泰篡位,將婆母軟禁,她意圖阻撓,是婆母勸她不必如此。
“太尊身體的確衰弱了,我不在他身邊照顧,我也不安心,事已至此,我的安危不要緊,重要的是漠兒和你,你們一家務必都要保全。冉氏部現在起兵還不到時機,務必需要跟薑泰斡旋,從長計議,為了這點小事,不能和他爆發衝突。”
冉王妃知道姚太後一直在尋找時機把婆母置於死地,她不能讓姚太後得逞。
“你說是太妃指使你竊取脂瑰?”冉王妃冷笑“太妃如今在榮歲宮侍疾,寸步不出,怎麽可能指使你竊取脂瑰?!”
“奴婢,奴婢,奴婢本就聽令於太妃……太後,太後恕罪,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奴婢的父母家人一早就為太妃控製,天酒祭當日,太妃出席,恃機密見了奴婢,奴婢將這段時日發生之事報知太妃,太妃便囑令奴婢竊取脂瑰,好嫁禍給太後。”
太後立起眉頭“難怪,難怪你要唆使本宮安排你守在漸台。”
冉王妃聽主仆二人一唱一合,大為悲憤,正要怒斥,瀛姝卻道“王妃不必急,外臣有憑證,證明這個宮女在血口噴人。”
“左副使,你屢屢幹預我國內政,難道真是與文太妃早有勾結,意圖陷害本宮?!”姚太後也是悲憤不已。
這個妖女,從我手裏奪走脂瑰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著替文氏開脫!陛下就不該聽信薑高帆這個漢賊的花言巧語,區區東豫算什麽,隻要派兵先奪下益州,取江州便易如反掌,有江州在手,我大羌的鐵騎還怕渡不過所謂的天險?!
“意圖竊取脂瑰的人絕非文太妃,既然涉及有居心叵測之徒意圖毀謗我朝有違邦交之禮,外臣理當請求北漢國君徹查真相,給個交代,這怎麽能是幹預貴邦的內政呢?”
瀛姝還真不在意文太妃的安危,不過,冉王妃是她的暫時的盟友,雖然不算什麽牢回的盟交,可冉王妃既然要保文太妃,她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太後大可不必多廢唇舌,何不先聽聽我有何憑證?”
薑泰根本不把文氏放在眼裏,更讓他心急的是原計劃遇挫夭折,還有什麽法子能夠亡羊補牢,如今自己一方已經理虧了,太後卻還不死心,咬死了東豫的使臣不放,薑泰也頗有些不耐煩“左副使,你還有什麽憑證?”
“陛下難道就不好奇,為何從這個名喚瑪依的宮女身上,居然搜出了共三枚玉佩?其中兩枚是有出處的,為龜茲國貢品所製,另一枚又是從何而來的呢?”瀛姝卻不逼著薑泰回應,繼續說“其實那一枚玉佩,就是外臣偽造的數十枚脂瑰中的其中一件,也即三日之前,殿君放置在漸台的所謂脂瑰,雖然也是紅玉製成,一介宮女看不出玉質的優劣,不過冉王妃剛才已經看出來了,和上佳的胭脂玉料完全不同。”
瀛姝根本不必細看,擇出一枚玉佩,探身推到了薑泰麵前。
薑泰也忍不住拿起這枚玉佩仔細觀察。
他也看不出有何不同。
“雖然也這枚紅玉佩也算豔麗剔透,但有絮點。”冉王妃冷冷說明。
“可這能說明什麽呢?”薑泰把玉佩放下來“左副使既然早就生疑,一直等到今日傍晚才讓殿君把真正的脂瑰置於漸台,瑪依至多就是在今日前,已經調換了一次,這樣的憑證,不足以證實瑪依並非聽從文太妃的指使吧?”
“陛下,外臣早有了防範,才先下了誘餌,既是如此,當然會把計劃預先知會殿君,而且這枚玉佩除了材質有別,還有更明顯的不同之處,這一點,還勞殿君親自向陛下說明。”
神元殿君看戲看得津津有味,差點就忘了自己還有戲份,忽然就要登台,努力想複刻瀛姝口吐驚雷卻麵如沉湖的架勢“掛繩結扣不一樣,這枚紅玉佩的掛繩結扣是我親手打的,金絲線隻有單股,不是雙股。”
“因此,三日前放置在漸台的玉佩已被調換,殿君是能夠一目了然分辨的,既然知道正如外臣所料,漸台中藏伏著‘竊賊’,難道還會將真正的脂瑰置於漸台麽?這一點,陛下覺得外臣所言是否合情合理?”
薑泰頷首。
“殿君發現玉佩被人動過手腳後,再無必要將真正的脂瑰留在漸台,就更沒有必要再用一枚假脂瑰換走假脂瑰了,外臣如此斷定,陛下認同否?”
薑泰不得不繼續頷首。
姚太後先反應過來,失聲道“王瀛姝,你是說匣子裏這枚脂瑰也是假的?”
“是啊,這就是瑪依自己放在銀盆裏的那枚玉佩,按理說應該是龜茲國貢品,但卻並不是,那麽這枚玉佩又是從何而來呢?”
瀛姝打開木匣,提起了匣子裏淚滴狀玉佩。
晶瑩剔透,赤色濃豔,一如龜茲國貢品,而掛繩上的結扣,用的是雙股金絲線。
“這跟龜茲國貢口有何不同?”疑惑不已,似乎下意識詢問的人,是冉王妃。
她是真沒看出區別來。
“瑪依,你第一次換走銀盆中玉佩的這件玉佩從何而來,是誰交給你的?”瀛姝溫言細語問道。
瑪依也尚在震驚這件玉佩,竟然根本就不是脂瑰,而是她自己親手放在銀盆中的物件,腦子裏轟轟響,挫敗、焦慮,種種情緒有如岩漿噴湧後又飛速冷卻,堵在腦子裏,筋脈急劇脹痛著,她又哪裏能意識到,那句溫言細語的問話,其實堵是致命的陷井。
“是文太妃交給奴婢的。”
“文太妃根本就不可能將此物交給你。”瀛姝露出了越發和藹的笑容“因為這是我交給午王後的脂瑰,你先用它換了銀盆中的玉佩,隨後,你又用龜茲貢品將它換走,把它當作了脂瑰,置入黑漆木匣中,藏在了畫舫的暗格裏。”
姚太後的焦急、憤怒、驚愕,所有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再怎麽說,午王後也不可能和文太妃串通,一齊陷害太後吧?”瀛姝看向薑泰。
“王瀛姝,你交給皇後代管的脂瑰,皇後分明已經交還給了你!你竟然還妄圖……”
“這個東西,其實根本就不是玉佩。”瀛姝微笑“從一開始,我給王後的就不是脂瑰,是我自己做出來的物件,太後要不信,可以往隨身攜帶的錦帕或者絹帕上,先倒上點這玩藝。”
瀛姝像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拿出個細細長長的瓷瓶來“把錦帕沾濕,擦拭玉佩,過一會兒,所謂的玉佩就會顯出真容。”
太後不死心的,抱著一絲僥幸,堅信瀛姝是在故弄玄虛,還真的親手進行了驗證,咬牙切齒地擦拭著手裏的玉佩,暗忖道妖女太過輕視我,我如果真連是否玉佩都分不清,又哪裏會舍得把那塊難得的玉料狠下心來都琢磨成玉佩!不就是擔心如果玉質不符,會被識穿麽!
可是擦拭著擦拭著,太後震驚地把玉佩擲在了桌子上。
有半截玉佩,已經變作了白色,像朝霞消散後露出了蒼白的天空。
“這是魚腦凍製成的,寶光殿中,現還有一套魚腦凍製成的茶具,也不知是否王妃的舊物?”瀛姝竟然同冉王妃閑聊起來。
冉王妃此時已經徹底放了心“確是我的舊物,我有許多套魚腦凍製成的茶具,應是當初沒顧上收拾留在了寶光殿吧,左副使莫不是將魚腦凍上色,染成了所謂的脂瑰?”
“正是,雖然染色工藝也極其複雜,還不為世人知曉,但我自幼喜看雜書,從一本奇術誌中,學會了如何給玉器染色,王妃若好奇,改日我將方法詳細告知王妃,王妃也可一試。”
姚太後充耳不聞閑談,念念叨叨“定然是這妖物,不管什麽玉器都可令之褪色,”
一邊念叨著,一邊抓起龜茲玉佩就用絹帕狠命地搓。
“太後,這可不是妖物,類似於烈酒,不是一般的烈,烈到根本不能喝,烈酒隻能讓染色盡褪,天然的赤玉,不管怎麽怎麽擦拭,擦拭上多久,千年百年都不會褪色的。”
瀛姝好心好意提醒姚太後大可不必白廢力,仔細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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