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讓痛恨來得更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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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太後又在大發雷霆!

    此時正在承受她的怒火的人是姚洪,她的弟弟,也算是薑泰的心腹之一,十分樂於出謀劃策,可姚氏部因為早就有了衰微之勢,其實在北漢立國之前,就已經顯現出控製不住部屬的頹態,再加上薑雄鷹對姚氏部的持續打壓,姚洪雖然能夠獲得薑泰的信任,可對薑泰的幫助極其微弱,比如當薑泰決定要弑父時,他僅有的提議即為——趁機把弑君之罪栽到文氏腦門上,一石二鳥。

    姚太後一直翹首期待著喪鍾敲響,文氏死無葬身之地,她甚至覺得可以利用此一事件將文氏部都連根拔除,這是多麽好的機會啊?薑雄鷹違背神旨,因為寵幸文氏這個賤婢,重用文氏一族,惹得昆侖神降怒,通靈塔起火就預示著薑雄鷹必然不得善終,又果然被文氏毒殺,薑雄鷹與文氏部兩敗俱亡,就是昆侖神的神旨。

    雖然姚洪這個左司徒已經被太後的怒火壓得匍匐跪地,可他的狼狽,卻沒能熄滅太後的半寸氣焰,又是一件琉璃器皿四分五裂,姚洪的臉不敢抬高分毫,剛才他稍不留神,麵頰就被瓷片劃開了一條血口,臉麵是真真實實被傷到了,為了不被傷太狠,還是匍匐的姿勢更加安全。

    “當日我是怎麽交代你的?你又是怎麽對我擔保的?這麽多年了,我忍這口氣忍了三十多年!我被文氏這個賤婦踩踏在了腳底,我忍著,憋著,為的就是讓薑雄鷹放陛下一條生路,我等了三十年,才等到陛下具備了實力,報仇血恨!

    可是現在呢?他非但沒有把文氏這賤婦千刀萬剮,竟然還容忍她以太妃之尊居鎮原王府,容她養尊處優!!!你還攔著我,不讓我去和他理論,你真是他的好臣子,你們兩舅甥,合著夥的糊弄我,好、好、你們真是好得很!”

    姚洪幾乎沒把整張臉貼實在地麵上,他知道就算他不攔著,姚太後今日也絕對去不到賞恩殿,可陛下交給他的任務,當然不是放縱姚太後去治喪的賞恩殿前自討其辱。

    他隻好繼續跟太後講道理:“臣的確按太後的囑令,上了諫言,可陛下卻不得不考慮……太尊帝是死於非命,這絕對瞞不過冉孤朱父子的眼睛,冉氏部又豈會眼睜睜看著鎮原王的生母背負弑殺太尊的罪名?

    隻有文氏才能勸服冉氏部放任不究,如此才有利於陛下將神元殿君合情合理留在我朝的大局,陛下被逼得公然承認神元殿君的身份,勢必已經引起了北趙的忌憚,如今更不能與東豫反目,可陛下要實現一統天下的雄心壯誌,又務必得利用神元殿君此麵旗幟。

    如今的局勢,當然還得安撫冉氏部、文氏部,這次,還多得衛夫人勸服了文氏配合陛下的大計……”

    “衛氏!”姚太後從一番情非得已的大道理中,抓住了關鍵,怒目掃視一圈,實在找不到還能砸碎泄火的器皿了,握著拳頭狠狠砸向已經空蕩蕩的花幾:“文氏活著,可不還要念衛氏的情,衛氏為的是什麽?她的兒子雖然死了,她今後還可以再生!有了文氏部、冉氏部的支撐,她就有了後盾,這個賤婦!”

    姚太後火氣再大,也曉得不能把薑泰弑父的罪行宣之於眾,薑泰躲在賞恩殿為薑雄鷹治喪,她是拿這個兒子無可奈何,可衛氏,今日就算把衛氏杖斃,就看薑泰繼弑父之後,還敢不敢弑母!

    “去,去人,把衛氏賤婦捉拿來我廣陽殿!”

    薑泰自己躲去了賞恩殿——其實這裏並非為君王治喪的法定場所,他是故意決定在這裏替薑雄鷹治喪——賞恩,是他這個繼子賞給繼父的恩典,薑雄鷹根本不配享受大羌的國喪之禮,隻不過因為他這個繼子不忘養恩,賜予了薑雄鷹尊榮,如此一來,薑雄鷹就休想享獲“天葬”,土葬雖然為漢人尊崇,可魂靈永困於陵穴,於羌人而言,就等如被打入十八層地獄,萬古不得輪回。

    可薑泰也料到生母會雷霆大怒,且多半會遷怒衛夫人,於是他在衛夫人居住的殿閣,留下了一部宮衛。

    衛夫人已經拒絕了幾次太後的召見。

    已經先一步回到衛夫人身邊的紅桃和白李,不由憂心忡忡:“太後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太後召不動我,應當會親自來,太後要來,宮衛是不能把太後攔在門外的,隻不過太後要將我杖斃,宮衛們必然會阻止,發生這樣的事,文金珠肯定又會來看熱鬧,放心吧,太後會有顧忌的。”衛夫人當然已經換好了喪服,突然一笑:“太後盛怒,應當還顧不上更換喪服,宮衛雖然忠事於陛下,卻並非姚氏部的爪牙,太後如此不識體統,蠻橫暴戾……別的人不敢質疑,高女君可正氣惱姚太後因為薑裏娜的緣故,害得北趙的諜構被端了個幹幹淨淨呢,會有禦史彈劾姚太後的,哪怕我受點皮肉之苦,倒也值得。”

    又突圍瀛姝求見。

    衛夫人趕緊令人把瀛姝請了進來。

    瀛姝當然還是要走一走過場,當著諸多宮人的麵,對太尊帝駕崩一事表示了遺憾,且十分疑惑:“事發真是太突然了,天酒祭時,太尊帝出席獻酒,雖確有些病態,但看上去並無大恙,怎麽會……”

    “誰說不是呢。”衛夫人長歎一聲:“前幾日,陛下便聽說太尊病情似有加重,還特意囑咐妾前往探望,今日突聞噩耗,就有臣公質疑,陛下未知究竟,於是下令宮衛將妾先禁足了,早前才又傳旨,應是陛下排除了妾的嫌疑,讓宮衛不得冒犯,否則貴使來見,恐怕都會受到宮衛的阻攔了。”

    瀛姝會意,當然明白衛夫人是故意把薑泰派衛保護說成了將她禁足。

    沒交談幾句,驚聞太後“殺到”。

    衛夫人故作驚慌:“貴使請恕,妾暫時失陪了,太後駕臨,妾得親自相迎。”

    瀛姝當然要出去圍觀,她今天來這裏,就是為了圍觀。

    司空月狐雖然還從沒見過薑泰、姚太後,也能料事如神了,瀛姝這回趕來圍觀當然並非為了保護衛夫人,她也沒這能力,她就是為了往自己身上拉仇恨,文太妃活著,姚太後的心肝肺有如被燒紅的鐵釺給紮穿,受此“奇恥大辱”,還哪裏受得住風涼話?

    瀛姝驚異地發現,姚太後的隊伍居然“五光十色”,在此時已經一片縞素的未央宮,這支隊伍著實過於華麗了。

    姚太後的眼睛裏暫時隻有衛夫人,沒有發現落在後頭的左副使,她也當然沒有調動宮衛的權力,因此隻帶來了二十幾個宮女,七、八個宦官,卻也是浩浩蕩蕩一行人了,姚太後自然是一襲金袖翻領的寬身胡衣,胭脂布滿顴骨,高髻配著鳳冠,就連那七、八個宦官,居然都穿著的是印花長袍。

    哪怕薑雄鷹死前就是個階下囚了,可畢竟以國喪之禮治喪,姚太後作為遺孀,本應率先更換喪服,結果連她的隨從都絲毫沒有服喪的意識……瀛姝深深覺得,這輩子恐怕也隻能目睹一次這樣的異事了。

    “衛氏,你還不跪下領死?!”太後一聲怒吼。

    衛夫人溫溫順順地跪下了。

    “將這賤婦杖殺當場!”姚太後持續發威。

    兩個持杖的宦官就直衝向前,卻被宮衛立即給攔擋了。

    “你們膽敢抗旨?!”

    宮衛之中,領隊上前,回應了好長一歇話。

    瀛姝這段時間在紅桃、白李兩人指點下,其實已經能夠聽懂一些簡短的羌話了,姚太後剛才的話她就聽明白了,但領隊的回應太複雜,她聽不全懂,隻聽懂了“陛下有令”“太後易怒”這樣的意思,而後就見姚太後的怒目刺向了她,瀛姝猜測,領隊應當提醒了姚太後,現場還有她這個東豫的使臣。

    瀛姝方才上前施禮。

    一臉的糊塗,滿眼的亢奮:“外臣因突聞北漢太尊駕崩,心中不安,明知此時國君、王後恐怕均無睱接見外臣,思及國君曾令衛夫人相佐和議之事,於是前來相詢有關儀禮避忌等詳情,太後這是……外臣惶疑,莫不是怪罪衛夫人接見外臣?”

    不待太後回應,衛夫人連忙解釋:“貴使勿生誤解,太後是因之前召見妾身,然妾身奉陛下囑令,未得陛下召見前不能離開此處,因此隻能違抗太後的懿旨。”

    “原來如此。”瀛姝又上前了兩步:“太尊駕崩,太後哀痛,相召衛夫人問事衛夫人卻因聖令不敢往見

    ,太後故而誤解衛夫人違旨,才至於震怒,不過誤會已經解除了,太後還是應當先從國喪之儀。”

    這話她本不應說,但既然說了,就不怕被姚太後質疑。

    瀛姝甚至猜到了姚太後會怎麽怒斥她。

    “放肆,你一介外使,竟然敢幹預我朝內政?”

    瀛姝反而蹙起了眉頭:“自從外臣抵達北漢王廷,太後及長公主就屢有不合邦交之禮的言行,北漢國君甚至囑托過外臣,言北漢禮法頗多缺失,若外臣有良諫,但提無妨……太後固然居尊位,衛夫人處卑位,衛夫人禮敬太後是理所應當,可衛夫人無罪,太後怎能處以私刑?且在場這些宮衛,稟持的是北漢國君的王令,依令阻止,外臣無意幹預北漢內政,隻是給予太後良諫,首先太後應服國喪之儀,其次,衛夫人無罪,太後不應施以懲處,觸犯王令,為難宮衛。”

    “衛氏涉嫌毒殺太尊,我要問罪於她,你一介外臣卻為衛氏撐腰,你這還不算幹預內政?!”

    “太後,此事自有陛下聖裁,望太後聽候聖裁!”領隊一聽太後居然把矛頭對準了左副使,冷汗都快直接從額頭上滴下了,趕緊以漢話回應:“懇請太後服從聖令!”

    瀛姝長歎一聲:“太後節哀,太尊之崩雖乃突發,然北漢國君既然已經宣告舉行國喪,太後確然應當令上下人等皆更換喪服,以全國喪之儀。”

    她這話音才落,就看見一個人,雖遲但到。

    金珠夫人其實是被瞞在鼓裏,她打小就喊太尊為姑父,也確實受到了姑父的疼愛,姑母毒殺姑父的事,她根本無法接受,因此她的親長們自然會瞞著她,金珠夫人也許是整座未央宮裏,唯一因太尊的死真正悲切的人了,她趕來看熱鬧,其實也是為了確定太尊的死是否與衛夫人有關。

    可她看見姚太後的一行,竟然還是錦衣盛裝時,天真如她,立即就偏向了衛夫人。

    她剛才已經聽母親說了,姑父是病逝,是昆侖神的旨意,要讓姑父的靈魂進入輪回。

    “左副使說得沒錯,太後理應更換喪服!”

    在姚太後的心目中,金珠夫人就是文氏的侄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兒媳。

    肺管子又被實打實戳了一下,居然親自動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威勢,就打了因為太尊駕崩而悲傷不及閃避的金珠夫人重重一記耳光。

    金珠夫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下意識就想還手,她身邊的宮女眼疾手快緊緊拉住她的手臂,又擔心太後還要繼續大發雌威,把金珠夫人拽著後退一步,避到了另一個宮女身後,瀛姝抓緊機會上前,聲音宏亮地勸導金珠夫人。

    “雖然夫人是無端受責,可太後畢竟為夫人的尊長,夫人可不能冒犯太後,否則便犯忤逆不孝的罪錯了,夫人無法勸阻太後違抗君令,還當速速稟報北漢陛下,告知陛下,陛下已經宣告太尊是因疾症加重病歿,太後卻要問罪於衛夫人,斷定太尊之崩乃是衛夫人設計加害,這豈不是也會讓陛下承擔包庇衛夫人弑君的罪名?夫人為免陛下遭受誹議,勸阻太後不成反挨掌摑,夫人當然無意挑撥是非,逼迫陛下責罰太後,卻也理應說明實情,現下也隻有陛下親自相勸,才能讓太後節哀,不會因為哀毀過度而激生了狂癔之症,致使未央宮中流言四起了。”

    宮女深深看了一眼瀛姝,壓低聲不知勸了金珠夫人一句什麽話,金珠夫人才鬆開了握緊的拳頭,退後一步,轉身就走。

    姚太後眼看著麵前的宮衛領隊已經極不耐煩緊繃著臉,儼然是不會讓她在動衛氏的毫發了,而留在這裏,等到薑泰駕臨,有王瀛姝這麽個外使在場,她難道還能質問薑泰為何言而無信不趁機除掉文氏麽?薑泰連文氏都性命都願意留著,又怎麽會再容她把衛氏處死?

    來日方長,她就不信,如果她連區區衛氏都收拾不了,她還算什麽大漢國的太後,這麽多年的忍辱負重,豈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就連王瀛姝,除非她跟著東豫那兩個皇子先回東豫,隻要敢留在未央宮,留在她的地盤,她也誓將這個下賤的漢女殺之後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