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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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眼看著要夜了,這於知縣是不是也太過分了?以前沒事兒的時候,他時常跟三公子喝酒,今兒有事兒了,一整天也不給小姐一個說法。小姐,你是不是不該把證據交給於知縣?他們官官相護,竟是想隨意打發了咱們。”
    流雲氣鼓鼓的插著腰說到。
    程家在桐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兒,不說鋪子生意紅火,帶了多少鄉鄰一起掙錢,隻每年修橋鋪路,程家就從沒有缺席過一次,每次帶頭兒出錢,這桐城街麵上的橋,五座有三座都是程家出錢。
    她便隻是個丫頭,走出去也是昂首挺胸,鄉鄰敬重。
    結果昨兒晚上先是巡檢用計陷害,後又有知縣輕慢,流雲這個暴脾氣,都忍不了。
    小五跟著流雲,跟在程玉關身邊。
    往日裏小五是店裏年紀最小的,隻能跟在族親身後打雜,昨晚他得了機會跑前跑後,今兒順勢厚臉皮的跟在小姐身後,專為小姐跑前跑後。
    這會兒聽著流雲抱怨,小五抬眼瞅了一眼小姐臉色,試探著開口。
    “這兩天桐城街麵兒上,到處都是水匪的消息,雖然咱們桐城離得遠,卻還是受了影響,前兒有行商帶傷回來,說是被搶了。現下城裏不說人心惶惶,知縣那裏肯定有些焦頭爛額,畢竟咱們桐城是交通要道,水麵兒上的事兒對桐城影響太大。”
    說完,小五抬眼看了程玉關一眼,小心道,“所以知縣大人恐怕不是特意忽視咱們程家,應該是這些日子太忙亂。”
    流雲倏的一下回過頭,看著圓頭圓腦的小五,伸出手指點著小五的腦袋,“你呀,就是太單純。小姐現成的證據都交給於知縣了,他一整天不露麵,哪怕找人傳個話這事兒他打算怎麽處理也好。咱們在鋪子裏也守了一天了。你見有人過來嗎?這就是輕慢咱們程家。”
    說著,流雲收起手指,轉頭看向程玉關,“小姐,以後知縣再有所求,咱們可得晾晾他,找回今日的場子!”
    小五揉了揉被流雲戳痛的額角,聽流雲這麽說,也同樣看向小姐。
    程玉關此時卻靜坐在桌邊,黑漆漆的眸子沉沉的,好似在思量什麽。
    她已經收到三堂兄飛書回信,他離開桐城的時候,水匪的局勢沒有像現在這樣來勢洶洶,再加上每次程家的生意出門,都會帶足了人手,所以程琅那裏反倒最風平浪靜。隻是他那裏如今已經到了武陵,正在等待交易,不可能馬上回程。
    桐城守備那裏,緊隨程琅之後,派兵出城,如今在水麵上巡邏,正試圖找出水匪,最起碼也要保護來往的商船,不會再有惡劣的事件發生。分身乏術。
    趙巡檢那裏,應該是最忐忑的。他用計不成,如今恐怕在忙著善後。
    於知縣呢?緝捕之事,有縣尉在做,按理說並沒有要忙一整天的事兒。
    程玉關突然想到,趙巡檢昨夜提過一句,說他之所以冒險,是因為曹世友承諾,曹教諭會在接下來三年一任的提舉之時,支持趙巡檢更進一步,坐上知縣的位置。
    那相應的,趙巡檢要考核提舉,於知縣是不是也正麵臨著這些?
    程家到桐城才兩年,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提舉之時的風雲變幻。
    若是這樣,程玉關想那於知縣不是沒有時間過來給程家一個交代,他怕是在待價而沽。
    把柄在手,於知縣在等趙巡檢還有他身後的人出價,能給他什麽助力來抹平這件事,甚至更進一步,爭取於知縣的支持也不一定。
    至於程家,麵臨提舉升官,往日裏的交情哪裏還顧得上?程家若不能對他有所助力,他不同流合汙對付程家,都算是做人有底線了。
    想到這裏,程玉關心跳的有些快,她總覺得桐城這些大小官吏們都各自忙碌了起來,程家卻被排除在外。
    外麵的流匪隻是表麵,城裏的諸位官老爺的注意力可不在那裏。
    想到劉則明的父親,他不是於知縣的頂頭上司,但是這會兒提舉升遷,劉學正可是說的話的。
    “小五,劉則明還有曹世友幾個,平日裏會在哪裏聚集?你有沒有門路能跟著他們,看看他們的動向?”
    想太多隻是嚇唬自己,知己知彼才不會自亂陣腳,程玉關準備探探劉則明幾個的底。
    小五日常跑腿,曹世友和董文平幾個公子哥,又是桐城數得著的人物,他們日常去處,他還真知道幾個。
    “小姐,曹世友幾個往日裏會去會賓樓聚會念詩,大發文采,也偶爾會去紅袖招小桃紅那裏喝酒。”
    流雲聞言,撇了撇嘴。桐城交通便利,有不少客商逗留,自然也少不了各色青樓花魁。
    桐城年輕的公子書生,都愛流連花叢,仿佛不去青樓楚館,便跟不上時興一般。
    程家人卻家規森嚴,獨樹一幟。
    這也是程家人在桐城有些格格不入的原因。
    程玉關聞言,點點頭,“找幾個眼生的跟著,別打草驚蛇。也不用管他們做什麽,隻看他們去了哪裏,跟誰接觸。”
    “是!”
    小五領命便竄了出去,稚嫩的臉上卻帶著堅定和一絲興奮。
    這是小姐第一次讓他做事,往日裏跑腿的他,這會兒也得了令可以指使別人了,小五此時隻恨不得變成跟屁蟲,緊緊跟住曹世友幾個,完成小姐的任務。
    看了看沙漏,此時天剛擦黑,日頭漸長,應該是酉時正,晚上六點左右了。
    “小姐,先吃點兒東西墊墊吧。”
    流雲道。
    外麵的事情,小五可以去做,她流雲在內,就要把小姐照顧好。
    程玉關心裏有事兒,聞言隨口道,“隻給我一碗粥,一份小菜就好。”
    流雲出去,程玉關卻在預想接下來的事情。
    程家雖然有根底,卻遠在京城。平日裏和和氣氣的時候,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到了拚底牌的時候。若程家沒有人能對官員升遷有幫襯的能力,那就免不了被動。
    尤其是程家如今大部分人都在三堂兄身邊。剩下的幾個小的小,老的老,還有程玉關一介女子的身份,恐怕會被別人拿捏。
    事實上,他們已經動手了。
    程玉關昨晚,不就被人陷害了嗎?隻是她有一身本事,所以才得以脫身。若三堂兄再不帶著人回來,對方又卷土重來,加派人手,程玉關即使身手過人,也雙拳難敵四手了。
    …
    紅袖招最高處,這裏是花魁小桃紅的房間。
    平日裏千金難得一見的花魁小桃紅,今日卻乖乖的坐在劉則明劉公子身邊,倒酒擦嘴,殷勤又不失柔媚。
    京城是個富貴迷人眼的繁華之地。
    劉則明來自京城,天生就在桐城煙花女子眼中,蒙上了一層光環,更別說劉則明身材還算偉岸,長相也算端正,一手折扇搖動,幾句詩詞出口,就讓在場的女子們目眩神迷。
    小桃紅能跪坐在劉則明身邊,沒有主動靠進佳公子懷中,已經是矜持有度了。
    “劉公子,請。”
    小桃紅酥手奉上一杯酒,劉則明此刻眼眸水潤,顯然已經喝了不少,此刻他猩眼看了小桃紅一眼,卻沒有接過酒杯,而是伸著下巴,就著小桃紅的手喝下這杯,兩人眉目交接,好像能拉出絲來。
    “還是要一鼓作氣,趁程玉關沒有反應過來,將她下獄,摁著她的手讓她畫押,將案子辦成鐵案,否則遲則生變,悔之晚矣。”
    淡淡的聲音在紅燭迷醉之地,顯得意外的清醒,卻又帶著隱秘的興奮和一絲狠毒。
    “哈!”劉則明身邊的董文平失笑出聲,摟著身邊的妓子,大聲笑道,“哎,曹兄,平日裏還以為這王公子是個不染一塵的高傲之人,沒想到做事比咱們還要狠。王兄,來我敬你,以後有你在,咱們兄弟何愁做不成一番事業!”
    董文平顯見的喝高了,雙眼迷離,聲音發飄,手也不穩,舉杯敬對麵之人時,一杯酒灑了大半在身旁女子身上,惹來女子嬌嗔不已。
    對麵的王公子卻毫不嫌棄,聚齊酒杯一飲而盡,爽快的模樣讓場上眾人叫好。
    喝嗆的王公子抹了抹嘴,圓潤的臉頰露出來,赫然是王勤。
    隻見他平日裏透些天真的明亮雙眼染上了一絲黑色,他沉了沉眼睛,沒有看已經酒醉無狀的董文平,而是看向劉則明和曹世友。
    劉則明自然是希望程玉關能夠盡快被踩在腳底,跟著看向一旁的曹世友。
    曹世友有些猶豫。
    “昨天趙巡檢剛被知縣抓住把柄,知縣態度不明,如今恐怕無人敢隨意動作。”
    曹世友心裏是有些發苦的。
    往日裏他們幾個人,隻是一塊兒讀書,一塊兒遊玩,就算有矛盾,打一架罵幾句,都算不得什麽。
    自從劉公子來到桐城以後,帶著他們留宿妓院,籠絡同伴,喝酒起興,不知不覺間,往日裏單純透明如水的生活,似乎瞬間變得五顏六色,豐富多彩起來。
    還記得第一次留宿妓院,父親拿著雞毛撣子要教訓他。劉則明為他說好話,他還心存感激。
    可漸漸的,一開始的刺激之後,曹世友卻覺得這日子過得索然無味。
    平日裏最多拌個嘴打一架,一起長大的同伴,如今竟然張嘴閉嘴,就要構陷旁人下獄,對象還是程家千金。
    這種猶如踩鋼絲一般危險生活,讓曹世友內心厭煩,但是他卻不敢表露出來。
    看了看身邊的董文平,還有對麵的王勤,明明是他把劉則明帶到同伴的身邊,此時他們這些人卻仿佛糾結成了惡魔巨獸,曹世友怕自己的退縮,讓這幾人看出來,把他吞入腹中。
    隻能虛以委蛇,拖延時間。
    這時,他不知為何,十分想念那個平日裏“假正經”的程琅,若是他還在,他們這幾個,絕對不可能墮落到如今這地步。
    “曹兄?曹兄?你在想什麽?”
    突然一個淡的仿佛沒有情緒的聲音響起,曹世友猛地驚醒,下意識看向聲源處。
    卻見往日裏單純明朗的王勤,此時正含笑看著他。隻是那笑,讓曹世友有些心底發寒。
    “嗯?你說什麽?我剛才在想還能找誰出手,一時分心。”
    曹世友解釋。
    王勤卻似乎鬆了口氣一般,看著曹世友說到,“我還以為曹兄後悔了呢,嚇了一跳。我們當中,劉則明公子初來乍到,咱們隻能依靠曹兄出手。若是曹兄後悔,豈不是把咱們撂下了?畢竟,趙巡檢那個老油子,已經將咱們都供了出去,咱們回頭也晚了。真等程琅回來,不說別的,那幾十號程家兒郎,曹兄躲在官衙裏麵可能不怕,我們幾個可躲不開。”
    王勤的聲音還是淡淡的,曹世友臉上的笑卻幾乎掛不住了。
    看著劉則明和董文平質疑的目光,曹世友連忙表態,出謀劃策,“怎麽可能?這件事你們不過出出主意,事兒可都是我聯絡的。說起來,我是主謀你們頂多是參謀。我還怕你們半路撤夥兒呢。”
    曹世友哈哈一笑,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喝進喉嚨。
    董文平這才笑著道,“曹兄身邊有美人,怎麽不懂享受?美人酥手倒出來的酒才更香甜。”
    曹世友尷尬一笑,看了眼身邊的妓子,那厚重的粉麵,在燭火下越發豔麗。
    “好了,別說廢話了。”劉則明發話,“世友,你將於知縣約出來,事到如今,也不能隻讓你一個人出力,咱們幾個也要有所表示才是。一會兒等於知縣來了,讓他開條件,看如何,才能請動他於某人。”
    說起知縣,劉則明還是大大咧咧的模樣,似乎全不將於知縣放在眼裏。
    也是,劉則明從京城過來,日常所見,都是部堂官員,怎麽會在意一個七品知縣?
    正是劉則明這種,將他們平日裏視為天的知縣大人視若塵埃的口氣,讓董文平,曹世友心甘情願跟在他身後,鞍前馬後。
    心中百感交雜,曹世友卻不敢推脫,隻能讓平日裏跟在身邊的小廝去請於知縣。
    同時他心裏卻在期盼,於知縣將他們看做胡鬧的小兒,別搭理他們,更不要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