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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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城的事情,程玉關並不知情,也沒有想到她的丫鬟流雲,竟然會聯合小五一起給她討說法。
    此刻程玉關正在船上,隨隊往江夏而去。
    程玉關上了船才知道,原來李勉的向導已經找好,是林荊帶隊,在各地鄉村魚戶中找的老宿和擺渡人,他們常年靠水吃水,水麵上有什麽動靜,他們是第一批知道的。
    這次的流匪,程玉關還以為要往武陵甚至更南邊兒的零陵去,沒想到卻是往荊州和揚州交界處的江夏。
    這裏水路發達,也有深山隱蔽,的確是個好地方。
    程玉關收拾齊整,來到李勉的主艙,隻見林荊正在船艙正中間的沙盤上,為李勉解說地形。
    “下官去了金沙灘,那裏有水繞山而過,水勢湍急,那裏的金雞嶺也是個險峻挺拔的。特別是鄰水那一麵,仿佛刀削,難以攀爬。您這次帶兵而來,沒有隱藏用意,那些流匪得了消息,定然會找天塹之地藏起來。目前來看,金雞嶺這裏,最有可能。”
    有擺渡人指明大致方向,林荊帶隊輕裝上陣的探路,最終確定,流匪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就是金雞嶺。
    “流匪的大致人數?”
    李勉看了進來的程玉關一眼,接著問。
    林荊也看到程玉關,程玉關衝林荊一禮致意,林荊點點頭,又接著看向地圖。
    “下官使人在金雞嶺下的村鎮和縣城打探過了,最近半個月,他們買了足有上百石大米,一石米夠一個成年男子吃三十天。若是按照他們的盤算,窩山一個月的話,山上大概有上百人。當然,也不排除有老弱婦孺,他們吃得少,那人數應該更多,但是總共不會超過兩百人。附近的村民也曾有人看見過流匪回巢,他們一行青壯大概有六七十人。流匪每次出動,大多是傾巢而出,所以這樣說來,應該是青壯六七十,老弱婦孺相對,總共一百五十人左右。對於村莊和小點兒的城鎮來說,的確算是個威脅。”
    流匪最大的威脅就是來去如風,心狠手辣。一個見過血的人,對付一個平民,簡直是碾壓式的手到擒來。因此周邊村鎮深受其苦,卻不敢反抗。
    林荊幾個生麵孔去打探消息,若不是欽差的身份,恐怕都難以讓人鬆口“泄密”,就怕會引來報複。
    李勉聞言,手指點向金雞嶺,沙盤上,小小的金雞嶺的確鶴立雞群,比周遭小山頭高出不少。
    “我們到金雞嶺,還要多久?”
    李勉問身邊的林荊,林荊指著水路,“此時正值夏初,水麵枯竭,行船緩慢,恐怕需要三天。當然,夏季氣候一天一變,若是這幾日有雨,水麵暴漲,就隻需要一天一夜。”
    程玉關聽著兩個人討論正事兒,沒有打擾,隻伸著脖子看向那金雞嶺。
    從沙盤上簡陋的模型都能看出來,這是座險峰,隻爬上山就不易,若是再有流匪阻攔,程玉關想,應該是比較難了。
    這時候的山又沒有人工鑿出來的道路甚至索道,山間小路濕滑,草木茂盛,實在不是攻山的好時候。
    “程小姐看得這般認真,有什麽高見指導?”
    程玉關聞言,皺了皺眉,也不知為何,昨天李勉離開時就好像帶了些怒氣,今日說話更是陰陽怪氣,一口一個程小姐,讓人別扭的很。
    “我是湊個熱鬧罷了,哪裏比得上四哥和林大人。”
    說完,程玉關福身行禮,坐到一旁去了。
    林荊看兩人模樣,似乎在鬧別扭,連忙拱手,“殿下,下官再去問問那幾個向導看金雞嶺有沒有隱秘小路可以上山。”
    李勉擺擺手,林荊便利落的躲了出去。
    李勉卻仿佛沒有察覺程玉關的小脾氣,來到程玉關旁邊的座位上坐下,“金雞嶺小而險,若想取巧,就隻能圍困。但是我沒那麽多時間,所以這次打算強攻。”
    聽到“強攻”兩個字,程玉關也不再裝著不在意的模樣,有些驚訝,“強攻恐怕傷亡不小吧?”
    李勉卻搖頭,“不是一個一個分散上去,而是五人一組,選取軍中高手,步步為營的推上去。不求快,隻求穩。”
    程玉關聞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以絕對的實力,橫推過去,些許流匪再機敏狠毒,也不可能在絕對的實力麵前玩兒出花樣。
    程玉關點點頭,“四哥高見。”
    李勉也不在意程玉關冷淡,反而胳膊放在兩人間的桌案上,俯身靠近程玉關,“有沒有興趣跟我一隊,上陣殺敵?”
    程玉關驚的眼珠子瞪大,“四哥,我不是過來做向導的嗎?怎麽還需要親自上陣?我可是很惜命的。”
    刀劍無眼,程玉關對真的上陣,可是心虛的很。
    李勉麵對程玉關退縮卻不奇怪,反而接著勸,“小股流匪罷了,前麵有精兵推進,你我在士卒身後,沒有危險的。聽程將軍說,你在北地也曾直麵馬匪,怎麽越大越膽小了?”
    李勉顯然是激將法,程玉關聞言,不明所以的看著李勉,不知道他賣什麽關子,卻還是點點頭。
    “好吧,到時候我跟四哥上山。”
    …
    很快,李勉的車隊到了金雞嶺下。
    此時天剛亮,水麵上還有些灰蒙蒙的。程玉關從船艙出來,仰頭看麵前垂直的山壁,果然陡峭非常,卻還在接受範圍,大概有六七十度的坡度。
    李勉也從船艙出來,手從袖口神奇般的拿出一隻“望遠鏡”,架在麵前往山上看去。
    程玉關看了一眼眼熟,竟然是自己送的那隻望遠鏡。不過兩人正在僵持,程玉關隻瞟了一眼沒有上去多說什麽。
    很快,李勉吩咐停船靠岸。
    腳下就是金沙灘,這沙子幹燥鬆軟,粗大的沙灘人踩上去,一拔一個坑。
    李勉此時也沒了平日裏八風不動的矜貴模樣,領著眾人一步一步的往山林處走去。
    直到到了林子邊兒,土質才硬起來。
    李勉此次帶隊千餘人,站在金沙灘上,黑壓壓一片,看起來氣勢非凡。
    “按照前兩日在船上的編排,依次上山!”
    沒有多餘的花哨,擊鼓聲一響,眾人五五分組,次第上山。
    “走吧!”
    李勉看向身邊同樣穿著皮甲的程玉關。程玉關深吸一口氣,“走!”
    一路攀爬,剛開始還算順利,若是無人阻攔,恐怕最多兩個時辰,一行人便能爬到山頭。過了三分之一後,漸漸有陷阱出現,不時有中了陷阱的士兵驚呼,好在眾人五人一組,心有防備,所以大多數時候能快速將人解救下來。
    程玉關跟在李勉身邊,聽著時不時響起的哀嚎聲,看向李勉,李勉卻神色不動,仿佛沒有聽見。
    再上三分之一,就有流匪埋伏,暗箭傷人。
    李勉此時終於動了,把頭上的頭盔正了正,又轉身,順便將程玉關的頭盔正正,然後將笨重的斬馬刀塞進程玉關手裏,自己也將刀身抽出來。
    “保護好自己。”
    李勉沉聲道。
    程玉關不明所以,李勉貴為四皇子,難道還要衝鋒在前不成?林荊林大哥也不會讓的吧?若是李勉有閃失,這些流匪這點兒功勞,可抵不過李勉的一根汗毛。
    很快,程玉關預感應驗。
    一行人越向上,埋伏的人越來越多。流匪也意識到,現在是最後的機會,此時不拚,就會被欽差包圓兒了。
    流匪瘋狂反擊,程玉關和李勉在眾人身後,也不時有漏網之魚衝到兩人麵前。
    李勉的刀很快見了血。
    解決麵前的漏網之魚,血珠低落下來,李勉卻扭過頭,看向程玉關,“怎麽,不敢?程將軍說你手刃馬匪,難道是騙我?”
    到現在,李勉還在激將。
    身處廝殺之中,程玉關曾經見血的內心也被喚醒。她沒有如往常那般跟李勉說話逗趣,而是全神貫注的警惕四周。
    流匪到了最後的反撲,很快程玉關身邊,也出現了流匪。
    那些流匪一身腥臭的氣息,眼珠子泛紅,穿著短打,袒露胸膛,窮凶極惡的模樣,吼叫著衝上來,若是沒經曆的過的人,恐怕第一反應就是抱頭求饒。
    程玉關卻將心神緊繃起來,避開麵前毫無章法的亂刀,將斬馬刀向右後方劈過去,血珠飛起。
    程玉關終究是女子,她隻能在避開對方第一輪勢大力沉的動作後,尋找破綻攻擊。
    好在流匪都是三板斧,並沒有多麽精湛的武藝,破綻百出,程玉關的反擊看著驚險,實則穩紮穩打。
    最後的反撲,山頭的石頭地上,到處都是廝殺的小隊,誰也顧不上誰。
    程玉關剛解決一個,另一刀就帶著風聲劈過來。
    程玉關剛想閃身,卻沒想到腳下石頭地被一塊兒大石頭硌的一滑,頓時狼狽的就地滾開。等程玉關轉了一圈迅速爬起來,就看到李勉已經將那人解決。
    此時李勉目色沉沉,看著程玉關,仿佛透著不滿,聲音也沉沉的說到,“這裏可不是鬧著玩兒,四處都可能有敵人,小心點兒。”
    不等程玉關答應一聲,李勉又找準方向,衝了過去。
    程玉關也跟著收回心神,警惕四周,時不時為身邊的士兵補刀助陣。
    時間過得很慢,仿佛一分一秒在耳邊響起,廝殺又很快,隻將近兩刻鍾的時間,山頭石頭地上,衝殺出來的流匪就已經全部倒在血泊。
    “跟我衝!”
    李勉一聲令下,士卒們嘶吼著踹破幾跟橫木做的山門,衝進簡陋的寨子。
    大多是茅草屋,隻三兩個“氣派”的木頭房子,在最中心處。
    很快,幾聲慘叫聲響起,流匪最後的反抗被就地鎮壓,剩下的婦孺老弱被從暗處趕出來。
    程玉關跟在李勉身後,看著那灰撲撲的女子和小孩兒。
    流匪窩裏,沒有老弱生存,隻有女人和孩子,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周遭的士卒。
    “串起來,帶走!留下一隊打掃,剩下的跟我下山!”
    此時日頭有些偏西,好像是近申時了。
    程玉關跟在李勉身後,隨隊下山。
    路上,程玉關將刀還給了李勉,一場戰鬥過後,她身心俱疲,連一柄刀都覺得拿起來格外沉重。
    李勉接過,看了程玉關一眼,沒說什麽。
    一行人沉默的下山,走到半路,山路狹窄難行,隊形有了些微的散亂。
    程玉關跟在李勉身後,沒有察覺身後的隊伍走的漸漸已經打橫,那群俘虜中,有一女子,穿著破爛的洗的發灰的麻衣,都掩蓋不住身段玲瓏。此時她一雙鳳眼,就狠狠地盯在程玉關後背。
    程玉關天生敏感,察覺到有目光盯著自己,正要回過頭去看,卻被身旁的李勉拉到一邊,因為用力過猛,程玉關幾乎瞬間從李勉的左手邊,被甩到右手邊。
    程玉關轉身才發現,原來剛才的目光竟然是一個女俘虜,她眼中迸射著恨意,手裏拿著銅釵,惡狠狠的撲到她身後,舉手要刺。
    程玉關剛才恰好回頭,若是李勉沒有察覺,就要被銅釵當麵刺進胸口。
    女俘虜被李勉踹開,又被護衛當場格殺,脖子流著血,她狠毒的眼神還是死死盯著程玉關。
    程玉關被剛才死神擦肩而過的瞬間驚的有些愣怔,捂著嘣嘣跳的胸口,看著那女俘虜凶狠的眼神,直到那目光中神采熄滅。
    “為什麽是我?”
    程玉關無意識喃喃道。
    李勉卻扶住她的肩膀用有些涼薄的語氣道,“不是你是誰?所有人都拿著武器,隻有你空著手。”
    有人跟自己說話,程玉關有些回過神來,愣愣的看向李勉,“是嗎?原來是因為我沒有拿刀。”
    李勉此時,麵上涼薄,眼神卻十分認真,他眼神定定的看著程玉關,“需要拚殺的時候,你不比別人差,甚至剛才的流匪都躲著你,不敢正麵跟你廝殺。但是轉眼間,你就扔了刀。在一群人中,你沒有刀,自然就是軟柿子。她不衝你衝誰?”
    說到這裏,李勉語氣又加重了一番,“在桐城,你為什麽會被趙巡檢和於知縣針對?就是因為你太無害了,太大度了,平常什麽都不計較,所以他們覺得,動了你也無妨。甚至你三堂兄,他說什麽,你都答應,你自己沒有鋒芒,以後你三堂兄越發過分,輕視你,甚至欺負你,你也別覺得委屈,因為是你自己,給別人軟弱的印象。”
    說到這裏,李勉將程玉關交給他的刀又重新放回程玉關手裏,“不是戰場才需要廝殺,你時刻提著刀保護自己,別人才不會隨意選中你,欺負你。你要明白這一點。”
    李勉將這兩天憋在心裏的話說完,這才停下,看著程玉關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不再緊逼,而是摸了摸她的頭,“你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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