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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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父親的詢問,程玉關苦笑搖頭。
    “楊氏是個瘋子。她可以讓程侯府跟她陪葬,我卻過不去心裏的坎兒。我程玉關一輩子堂堂正正,做的出,就認得下,您放心吧,我不會有事兒的。”
    聽程玉關這麽說,知道她已經有了主意,程留川也不再拖延,當下就拉起韁繩,高頭黃鬃馬立時“希律律”一聲嘶鳴起來,馬匹整個身子後仰,馬上的程留川卻穩坐馬背,絲毫不見慌亂。
    隻一眼,圍觀在程侯府門前的百姓便知道,有“能人”出場了。
    等了一天的百姓,頓時精神一振,一邊暗呼“好戲”終於來了,一邊自覺分開兩邊,給來人讓路。
    隻見一個黑麵短須的威嚴漢子,帶著女兒,還有一眾侍衛家奴,魚貫而入,列隊將圍觀的百姓分開。
    很快,程侯府門前,就被護衛家奴,撐出府門前的空地和一側的通道。
    往日裏憊懶的胡天兒,今日徹底做了一回主角,享受萬眾矚目的待遇,因此,一改往日三分鍾熱度的模樣,生生在程侯府前等了一天。
    敲鑼打鼓的伶人都換了一批,胡天兒卻沒有退後一步。
    但是他又實在乏累,便在眾人的目光下,大大咧咧的躺在程侯府的高台門階上,單手支撐著頭部,不用多說話,就一副無賴模樣。
    無賴哪有好人呢?
    這癩痢頭,是南城毒瘤。欺軟怕硬,荼毒鄉鄰,有不少軟弱的人家妻兒被他欺淩,卻不敢往外聲張。
    程玉關說要找個惡人,程厲自然是找的名副其實的惡人。
    此時,那胡天兒見到程留川一身威嚴,又見程玉關眉目如畫,英姿颯爽,竟一骨碌爬起來,湊上前說話。
    “程侯?程小姐?昨兒有人給我說媒,今兒我特意來提親,小婿這廂見過嶽父大人!”
    胡天兒常在街麵上混,這次敢接了程厲的銀子,過來程侯府鬧事,自然是心裏盤算過。
    程侯府名聲在外,一家子“慈善人”,楊氏和老夫人在外經營的名聲,而且程侯為人也確實不夠威嚴。
    有了這名聲,再有圍觀的百姓看著,所謂“富貴險中求”,就算知道今來程侯府鬧事恐怕難以善了,胡天兒卻還是拚著被毒打一頓來了。
    畢竟,那黑衣人給的實在太多,值得他冒險一試。
    反正最多就是打一頓,他在街麵上被人打的時候多了,這次還能撈一筆,何樂而不為?
    此時,胡天兒被眾人的目光聚集了一天,又被幾個別有用心的人捧了一天,內心無限膨脹竟然真的敢在“侯爺”“侯府小姐”麵前,出言輕浮。
    沒等胡天兒靠近將軍和大小姐,護衛一腳便將胡天兒拿下,讓他跪倒在將軍小姐麵前。
    胡天兒此時,還要找死般的口嗨。
    “小姐,您就看著下人對我動粗?我可是跟您提親來的。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哎呦!”
    雖然人是自己屬意找的,但是沒想到程厲眼光這麽“好”!這人程玉關看一眼都惡心,更別說容忍他出言調戲自己。
    於是幹淨利落的揚出一鞭子,抽的胡天兒捂住半天兒臉,他知道自己碰到鐵板,當即不敢再嘴賤。
    “拖走!”
    程留川開口,馬上有護衛將人雙腳綁住,拖在馬後。
    程留川見狀,看向此時侯府大門處,探頭探腦張望的下人。
    “待你家侯爺回來,讓他來將軍府見我!”
    說完,程留川調轉馬頭,程玉關緊隨其後,一行人來的突然,走的也利落,轉眼間消失在程侯府大門前。
    隻剩胡天兒被綁在馬後一路拖行的慘叫聲。
    “送到礦上去,別讓我再見到他!”
    回到將軍府大門,程玉關下馬,跟一旁的程厲吩咐一聲,便跟著父親進了將軍府。
    程厲連忙應下,著人堵住程厲的嘴,拖了下去。
    隻能說見錢眼開的胡天兒,打錯了算盤。
    本來若是程侯出麵,說不得還真能像他想的那樣,拚著被毒打一頓,得一大筆銀子,算是天降巨富的大好事兒。
    誰知程侯府竟無人出麵,隻能程玉關跟父親出麵收拾殘局。這下子,他的盤算算是砸了。
    …
    將軍府大堂。
    常氏,程琅兄弟三人全部在列。
    今兒程侯府門外的熱鬧,程家人已經全部知道了。
    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
    程侯府得意的時候,將軍府不沾光,鬧笑話的時候,大家夥兒便會意味深長的帶上將軍府。
    本來不想摻和進程侯府中事,奈何等到天色將黑,程侯府幾個主人,愣是能裝死人不動作,程玉關沒辦法,才找了在大營的父親出麵。
    畢竟,父親是程氏族長,他出麵,也算是名正言順。
    “玉關,這件事你有些莽撞了。”
    程留川上座之後,看向坐在下首的程玉關,說到。
    程玉關聞言苦笑一聲。
    “我還以為,楊氏和程玉樓總算有些理智和腦子,沒想到,她們竟然狠到骨子裏。別人潑上門的屎盆子,她們愣是能著屎盆子待頂一天!”
    程玉關說的感慨,
    “怪不得我母親當年不把楊氏放在眼裏,她這般小家子氣,實在不堪為對手。她們就是家裏的毒瘤,不但惡心人,還要害人。短短幾年,程侯府的家風便敗壞至此,便是因為府裏有楊氏這種人。這次出手,是不知道楊氏為人是這般以後女兒就知道了,她就是癩蛤蟆,沾上惡心人。她以後不再惹我,我不會再對她下手。”
    這樣沒有誌氣的人,實在叫人打心眼兒裏瞧不起。
    程玉關的話,讓程家眾人跟著點頭,確實,楊氏這般,不堪為婦,以後沒有緣由,還是敬而遠之的好,省的惡心自己。
    沒想到程玉關話音剛落,外麵便有人爆喝出聲。
    “程玉關!你自己做下的惡毒之事,還有臉說別人?玉樓是你妹妹,你就這樣毀她名節?你還算是個姐姐嗎?還算是人嗎?難怪你出生就被人說不詳,有你在,府裏沒一天安穩日子!你以後,最好離程侯府遠一些,別再招惹自家,不然,…”
    程侯暴跳如雷的進來,指著程玉關一頓排頭,程玉關看著麵前一身酒氣的父親,卻笑了笑,“不然如何?”
    “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程玉關聞言,更是笑,“怎麽不放過我?今兒胡天兒在程侯府叫囂了一整天,府裏一聲不出,怎麽,對外人沒法子,對家裏人就有手段了?再說,我也不是家裏人了,我是神威將軍之女,跟程侯府,沒有半點關係!”
    程侯聞言,氣的捂住胸口,又霍的一聲轉向程留川。
    “大哥,你就是這般縱容她的?她這樣子,哪裏還有一絲女兒家的恭順,以後進宮嫁了四皇子,也是給家裏惹禍,不如早早退了親事!”
    麵對程侯,程留川心下氣惱,卻還是耐著性子。
    “凡是有因有果。昨兒程玉樓無緣無故,跟五皇子去找玉關的麻煩,今兒玉關不過是還手。隻是程侯府也太讓人失望了,竟然為了算計玉關,罔顧程家名聲。這等狼心狗肺的女子,若是族老在場,我定然要請開祠堂,將楊氏逐出程家!”
    程留川是個寬厚威嚴之人。對於程芳川嘴裏的內宅爭鬥不置一詞,但是對楊氏這等有辱門楣的做法卻看不過。
    見大哥真的生氣,程芳川怒氣反倒消解不少。
    “大哥,楊氏性子孱弱,不是故意敗壞程家名聲。”
    程芳川硬著頭皮為楊氏解釋。
    “侯爺,當家主母,必要挑起一家的脊梁。楊氏如此,不堪為婦,還是請侯爺再斟酌斟酌,給侯府換一個女主人吧。”
    這話說的十分嚴重,若是別人說這話,程芳川必然要反駁一二。
    奈何常氏是宗婦,她對族中婦人有管教職責,所以程芳川也不會硬頂。
    “大嫂,這是我的家事。你向來跟霍氏對脾氣,心疼玉關,但是楊氏畢竟是我夫人,還請你公正一些,不要拿別人的標準來要求她。”
    見程芳川如此執迷不悟,常氏懶得多說,程留川見狀,也知道這個堂弟實在扶不起來,惱怒上頭,卻也無法。
    若程芳川是個明理醒事的,那他們這一房,也就不會再有重回京城的機會。
    眼下鬧成這樣,程芳川還在糾結兒女情長,給夫人女兒做主,指責玉關。
    隻能說,程侯府淪落到如今的下場,被人輕視,固然有楊氏的原因,但是程芳川這個完全被老娘和女人攥在手裏的家夥,也脫不了幹係。
    不想再白費口舌,程留川擺了擺手,
    “芳川,你還想說什麽,一並說了,說完就回去吧。這幾日跟陛下請個假,在家多待兩天,避避風頭。”
    程芳川氣勢洶洶的過來,被程玉關,程留川,常氏反駁三連,此時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麽。
    程侯府無端受辱,幕後黑手卻是自己女兒。
    但是如今這個女兒已經過繼出去,而且聽她的話,歸根究底,還是玉樓挑釁在先,他便責怪不下去了。
    除此以外,他並沒有別的想說。
    站在堂上半晌,程芳川居然索性告辭離開。
    程家眾人目瞪口呆。
    程留川更是歎了口氣,“大伯父當年,到底太縱容芳川,芳川一輩子太過平和,失了鋒芒,的確不堪為一族之長。眼下能放下野心,做個閑散侯爺,也挺好的。”
    說到這裏,程留川擺了擺手讓家人都散去。
    “玉關,你留一下。”
    程玉關有些莫名,卻還是留在正堂。
    “楊氏一心想著五皇子妃的位置,野心不小,你可知她有什麽倚仗?”
    程留川今日也被楊氏同歸於盡的做法嚇到,想到平日裏她野心勃勃,要跟玉關爭皇子妃的位置,便私下要問程玉關,楊氏的倚仗。
    程玉關想了想,“憑程玉樓的八字?”
    或者她女主的身份?天生要風得風,眾人捧在手心的運氣?
    聽程這麽說,程留川輕笑一聲,“好了,也許是我太敏感,恐怕楊氏就是個眼界狹窄的婦人罷了。你先回去歇著吧。明日裏恐怕京城流言四起,你不要往心裏去。”
    程玉關點頭,“女兒知道了。從我做這件事起,這件事我就有心理準備。”
    聽程玉關這麽說,程留川欣慰點頭。
    玉關不但能力強,而且心堅如鐵,不會輕易為外物所動。
    若玉關是男子,恐怕程侯府承襲有望,偏偏是女兒,又跟侯府勢不兩立。
    程留川看著這個女兒的背影,不覺歎了口氣。
    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當年老侯爺指望程芳川撐起家業,卻對他寵妾滅妻不聞不問。
    鬧到最後,霍氏早死,她唯一的女兒也被加以八字克親的命格,送到程家村。
    不知道程侯此時若活著,明白程芳川的為人,知道玉關的能耐,會不會後悔?
    …
    告別了父親,程玉關回到自己的半坡堂。
    “小姐,您還是心軟,怎麽最後出手把那無賴拘走了?不然,明兒恐怕那程玉樓就再也不敢出門了!”
    流雲有些跺腳。
    她今兒打聽外麵的消息,得知最後是小姐跟老爺一起給程侯府收拾殘局,頓時心下不甘,覺得不該替她們出手。
    程玉關聞言,笑了笑,“你不懂。”
    若是楊氏和程玉樓,立時將那無賴打發送官,這件事就是程玉關的一場惡作劇而已。
    但是楊氏偏偏能忍,還能壓製著整個侯府,跟她一起做縮頭烏龜。
    等到夜幕降臨,這件事收不了場。程侯府固然被人笑話,程玉關也要被連累。
    畢竟她是始作俑者。
    經過這一場,程玉關卻收起了自己的輕視。
    楊氏是真的瘋狂,還是故意為之,她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是瘋狂還是故意為之,都不容小覷。
    瘋狂的人無底線,故意為之的人,更是心夠狠。
    從今天,她明白,自己以後做事要更加謹慎,否則,被人抓住把柄,恐怕楊氏那等人,以及背後之人,不會放過自己。
    她們之間,徹底撕破臉皮。
    …
    這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程玉關照例去了鋪子盤點。
    “小姐,這是王勤和曹世友送來的禮物,說是以前得罪小姐,這份禮用來賠罪。”
    程玉關一進店鋪,便被程厲用兩份帖子堵住。
    程玉關掃了一眼,果然是王勤和曹世友的賠罪禮品。
    “送去善堂吧。”
    程玉關隨手遞給程厲。
    程厲接過,又遞上幾分禮單。
    “這是京城石材同業,送給您的禮物,說是您前兒回京的時候,一時忙碌,短了您的禮,這次補上。”
    程玉關接過,看了一眼便遞給流雲,“收起來吧。”
    流雲捧著禮單,眼睛發亮,“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夜之間,就都開竅了呢?本來他們不是瞧不上大小姐是女子故意無視嗎?”
    流雲說的驚喜,程厲和程玉關卻心知肚明,怕是經過昨天的手段程玉關的名號帶著狠厲,傳遍了京城,所以這些人才會奉上誠意。
    程玉關在鋪子後院兒,擺弄著這些禮物,心中神思飛遠。
    “小姐,您想什麽呢,你這不是好事兒嗎?”
    流雲看出自家小姐心思複雜不解的問道。
    程玉關搖頭,“你不懂,被人用“狠”字做標簽,從來不是什麽好事兒。”
    人的名,樹的影。
    越是做事的人,越要有個好名聲,最好是宅心仁厚之類的,與人為善的標簽。
    程玉關身為女子,名聲尤其重要。
    輕了被人輕視,重了被人提防排擠。
    “這會兒知道愁了?”
    突然,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程玉關聞言抬頭看去。
    卻是這兩天忙著準備科舉考試場地修繕的李勉。
    “四哥?”
    程玉關起身,“你怎麽來了?”
    李勉片刻間從小門走到程玉關跟前,雙眼驚奇的看著程玉關。
    “我未婚妻都被人傳成妖魔鬼怪了,我當然要來看一眼。”
    “那變了嗎?”
    “變了,還沒完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