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關，過來。忙一天了，來姨母這裏歇一歇。”
    此時已經到了宴曲環節，臨近尾聲，陛下正一臉醉意的，跟著不遠處湖心亭的宮中伶人搖頭晃腦，皇後卻始終注意著跟著忙了一天的程玉關。
    此時眾人宴飲罷，宮宴來到，皇後娘娘當然知道，一場宮宴，最要緊的地方已經過去，對於幕後管事來說，已經到了尾聲。
    雜亂的項目都已經有驚無險的結束，她們也可以跟著放鬆片刻，聽聽曲兒。
    因此皇後一臉笑意的招呼程玉關過來，讓她歇一歇。
    皇後召喚的聲音不大不小，宮宴上，大多數人正在沉浸在歌舞當中，隻皇後盡前的幾個有心人察覺到皇後對程玉關的在意。
    “就是，玉關兒也太過盡職盡責。今兒的晚宴竟無一處錯漏，真是難得。”
    不比一些年輕的公子貴女隻看熱鬧。
    像英國公夫人這等當家婦人，才知道程玉關作為幕後之人的辛苦。
    此時皇後娘娘開口，英國公夫人等人的目光就跟著放在程玉關身上。
    英國公夫人甚至拉著程玉關的手，看向皇後娘娘，“可惜就是娘娘您下手快，不然，我可是要將玉關兒，定給我家老三的！”
    英國公夫人的玩笑引得眾人笑將起來，紛紛誇讚程玉關。
    皇後娘娘見眾人都如此讚賞程玉關，也心下高興，跟著眾人佯裝得意，“你們可算是手腳太慢了，玉關已經被陛下一紙婚約，賜給我家老四，你們也隻能看著眼饞了。”
    說著，皇後娘娘的目光看向英國公夫人身後，“您這孫女也不錯啊，坐的住，不是那等圍到水榭欄杆那裏，湊熱鬧的。”
    此時不但湖心亭有歌舞，程玉關還安排了眾多小型的紙船小燈，供感興趣的貴女夫人放歸。
    這本來就是中秋祈福的習俗，自然有很多人去放歸小船。
    眾人玩的開心，白曉靈卻端坐在自家祖母身後，聽見皇後誇讚自己，白曉靈靦腆一笑。
    “皇後娘娘不要誇我了，跟玉關姐姐一比，我簡直羞死了。”
    眾人見白小姐圓臉紅紅的，一雙水潤的眼睛眨巴，可愛的模樣，讓人看著便喜歡。
    “好了好了，我們曉靈是個臉皮薄的，讓你們說的臉都紅了。”
    有貴婦人調侃白曉靈，白曉靈終於是坐不住了，猛地起身來到程玉關身邊，看向眾人，
    “不跟你們一起了，我帶玉關姐姐去水榭那裏湊湊熱鬧。”
    眾人越發笑，“好了，你們小姐妹自去自在些，我們這些老幫菜獨自說話。”
    在場的幾個都是身份不凡的當家婦人，平日裏端莊持重，這會兒碰頭，一起說起話來，也帶著別處沒有的自在和隨意。
    程玉關見狀，和白曉靈趕緊告辭，再待下去，不知這些貴婦人們還要說什麽讓人不好意思的調侃之語。
    “姨母，我跟白小姐去水榭。”
    皇後娘娘笑著擺手，“去吧，不然待會兒這些人要吃人了。”
    聽皇後娘娘這麽說，貴婦人們對視一眼，哈哈大笑。引得眾人視線匯集。
    程玉關趁機和白曉靈往一邊躲開。
    …
    “姐姐真是厲害，這麽大的宮宴，怕不是要幾百號宮人協助，這其中牽扯的瓜果菜蔬，雞鴨魚肉，怕不是要提前訂好幾車？還有燈籠彩繡，伶人歌舞排練，這麽算下來，便是提前三個月讓我準備，我都不敢說萬無一失，聽說姐姐隻提前半個多月，就做到如此周到，真是讓妹妹敬佩。”
    離開皇後娘娘跟前，白曉靈挎著程玉關的胳膊，往一旁木廊走去，從廊上往水榭去。
    聽著白曉靈這般誇讚，程玉關扭頭看向一臉天真的白曉靈，搖頭。
    “白小姐別誇我了，都是宮裏的四司八局的功勞。她們是富有經驗的能幹人兒，我不過跟在她們身後，動動嘴皮子，學些經驗罷了。”
    見程玉關這麽說，白曉靈越還是一臉讚歎。
    “宮裏的幾個尚宮局聚集天下能人，姐姐能跟她們一起做事，也是難得的。”
    程玉關聞言，看向白曉靈，白曉靈察覺程玉關的目光，回過頭，兩人目光相對，白曉靈露出一個燦然的笑容。
    程玉關見白曉靈如此，鬆開胳膊，白曉靈挎著程玉關的手，也耷拉下來，兩人瞬間從剛才親昵的模樣，變成兩個同行的陌路人。
    …
    瞬息間的轉變，讓程玉關心下不自覺歎了口氣。
    果然，這從小人精堆兒裏長大的貴女，各個自命不凡，怎麽可能真心的奉承別人？
    剛才白曉靈假意誇讚一句，程玉關順勢推辭，白曉靈便立刻改口，說都是宮裏尚宮局的功勞，她隻是跟著打下手，混資曆罷了。
    變臉速度之快，之自然，比程玉樓那樣假惺惺，黏糊糊的，要更加自然老道的多。
    皇後娘娘若是一路看著兩人背影，恐怕還以為兩人關係親近。
    殊不知，兩個人中，一個笑麵虎已經突然翻臉，一個看清笑麵虎的想法，已經無畏的自己走著。
    兩人不過是目的地相同罷了。
    …
    到了水榭之處，往河麵看去，一艘艘紙船載著風燭，仿佛從遙遠的天際，晃晃悠悠蕩到麵前，也有貴女自己寫下願望，下放紙船。
    這裏有一處宮渠直通宮外麗水，眾人目送紙船飄遠，最終離開視線，隻覺得願望直達天際一般欣喜。
    貴女們樂此不疲的放紙船，也幫著別人撈紙船放紙船。
    白曉靈已經收起剛才麵對自己的一副假意麵孔，再次笑盈盈的跟其他貴女說笑。
    白曉靈長得一張圓臉，滿臉帶笑的時候，天真的笑容讓人很難拒絕。
    誰能想到，這樣的笑容之下，是世故和冷情呢？
    程玉關抱胸靠在欄杆上，看著眾人玩鬧。
    女子宮宴上，都有祈福這個環節。
    乞巧節是拜月祈福，中秋節，程玉關隻好設置了這樣一個曲水紙船祈福的模式。
    這裏環境看著輕鬆肆意，實則在今日之前，程玉關已經著人在這處水榭長廊處，反複檢查過好幾遍。
    直到今日一早，還置換了一處略有些鬆動的扶手，和一處晃動不穩的宮燈。
    程玉關不知道為何反複檢查，還會有漏洞出現，不過沒關係，她可以反複檢查，直到毫無錯漏。
    “程司務。”
    程玉關在眾人身後隨時觀察，一個宮人走動間，來到程玉關身邊。
    是司物司的女官。
    “剛才湖心亭的欄杆處，又有一處鬆動，下官已經讓人綁上了紅綢加固。還有水榭末端那裏的宮燈，剛才隨風搖曳，差點兒掉下來砸到宮人，您專程安排盯著的宮人及時發現已經給換下了。目前隻這兩處，別的地方司物司的宮女還在盯著。”
    “嗯。”
    程玉關點頭，“辛苦女官了，明兒，我定然如實稟報姨母，嘉獎您的辛苦。”
    司物司女官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本來昨天布置完成之後，司物司上下鬆了一口氣，沒想到程司務卻要她們再打起精神，今日在盯一天。
    本來眾宮女十分抱怨，但是自從今晚程司務找出幾處鬆動疏漏後，眾宮人才不敢怠慢，繃緊了神經，從宴會開始便打起精神，這才又排查出幾處隱患。
    隻憑這一點兒，就夠她們的功勞，再加上程司務說的請功嘉獎，她們頓時覺得，便是累些，也值了。
    司物司的女官告辭，程玉關繼續盯前麵的眾多貴女。
    程玉關做事，向來是有備無患。寧願多做，不想出紕漏。
    眼下宮宴各處有宮人盯著，隻剩麵前的這些貴女，可能出現意外。
    所以她來到此處，可不是過來玩兒的，而是過來幹活兒的。
    …
    “大姐姐，您這麽盯著大家幹嘛？也過去一起玩兒吧。”
    程玉關對“姐姐”這兩個字，有條件反射般的厭惡。
    一個程玉樓，一個白曉靈，都喜歡開口閉口叫“姐姐”。
    剛才送走變臉的白曉靈，眼下，程玉樓又來到自己跟前。
    程玉關靠在柱子上，雙手抱胸，看著姿態悠閑自在，其實一直在全身心戒備。
    程玉樓過來說話，程玉關也隻是看了她一眼。
    “乏的很，不想動，妹妹自己去玩兒吧，就是要千萬小心些。這裏欄杆雖然不低，但是若有人不小心推一把，或是故意為之，還是有落水之憂的。”
    程玉關的話意有所指，程玉樓臉色瞬間變化。
    “大姐姐是懷疑我會故意在姐姐負責的宴飲上動手腳嗎？”
    程玉樓一臉委屈，“既然如此，那妹妹就跟姐姐到皇後娘娘麵前分辨一二。我理解姐姐第一次操辦宴席心下緊張，也不用如此草木皆兵吧？皇後娘娘宴請我等，不是要我們過來受姐姐猜忌的！”
    說著，程玉樓就要拉程玉關往皇後娘娘那裏去評理。嘴裏還嚷嚷著，“我不能白白受你冤枉，雖然皇後娘娘是姐姐姨母，我也要找皇後娘娘為我說句公道話！”
    程玉樓雖然並沒有大聲說話，但是嘴裏不平的語氣，還是引得一些貴女回頭側目。
    程玉樓雖然平日裏看著嬌弱，但是推搡的手卻很有力，似乎帶著決心，一定要帶程玉關去皇後娘娘麵前。
    “玉樓，別生氣。今日玉關小姐的確緊張，畢竟是第一次操辦宮宴，你就理解她一下吧。”
    白曉靈帶著意有所指的語氣，勸解。
    “就是，這土包子把宮宴當天大的任務來完成呢，就怕出了紕漏讓娘娘不滿意，影響她嫁到四皇子府。殊不知對我等來說，這宮宴參加也有百八十次了，誰像她一樣的盯人了？真是讓人沒意思。”
    “就是，既然程大小姐不放心我們在水邊，那我們就幹脆不玩了。省的大小姐還要看著我們。咱們回吧。這宮宴弄成這副樣子，真讓人掃興。”
    “我偏不，我就要在水邊看紙船，放紙船，就讓程大小姐給我放風，你們不想玩兒就自己離開，我還要大小姐護衛呢！”
    …
    眾貴女你一言我一句的，奚落程玉關，程玉樓見狀，心下痛快，麵上卻帶了憂慮。
    “你們別這麽說，我大姐姐第一次操辦宮宴，也是第一次在宮裏過中秋，跟咱們有些格格不入，也是正常。”
    所謂貴女，不僅僅是身份高貴，更是有點子無法無天在身上。
    普通富貴人家的小姐，嬌慣一二，尚且不知天高地厚，更別提這些集富貴，身份於一身的貴女。
    她們在另一個層麵來說，是一個家族養出來的門麵和底氣。
    所以她們說話，向來不是唯唯諾諾的，而是有什麽說什麽。
    這是貴女的底氣。
    就像現在，程玉關的小心謹慎，讓她們不滿，她們便吵吵嚷嚷著，要帶程玉關到皇後娘娘麵前對峙。
    當然，程玉關的過分謹慎，隻是一方麵原因，另一方麵，程玉關的清高不合群，又和真正的天之驕子四皇子定親，這才是這幫人對程玉關不滿的原因。
    眼下拿住程玉關的一點疏忽，眾人便開始不依不饒。
    麵對貴女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伐，程玉關放下抱胸的雙手，開口。
    “如今天氣轉冷，大家都穿的又加厚一層。在水邊本就危險，若是落水，傷寒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來這裏不過是為諸位著想，看顧一二罷了。既然你們這麽反感，那好，我這便離開。”
    看著程玉關果然轉身離開，眾貴女仿佛得勝一般，互相對視，眼神中充滿得意。
    “玉樓，你大姐姐也就這點兒能耐了。就會私底下來惡心人，一旦跟她鬧開，看她還能如何？前兒她雇人上門提親惡心你，你就該大大方方將那無賴打一頓送官，膽小懦弱，隻能落下風！”
    “就是，咱們貴女們怕過誰？玉關，你母親也是過分小心了，雖是繼夫人，也不用太過軟弱，下次直接出麵幹回去，知道嗎？你也該拿出咱們貴女的氣勢來！”
    見眾人又提起前些天的“惡心事兒”，程玉樓麵色有片刻的不自然，卻還是拱手向眾人表示謝意。
    “幾位姐姐，我知道，以後不會了。下次再…”
    “撲通”
    “糟了，真有人落水了！”
    程玉樓話沒說完，突然，竟真的有人落水。
    還沒走遠的程玉關聞言，立刻跑過去察，看見果然木廊下有人在水中撲通撲騰，程玉關二話沒說，立刻跳水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