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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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玉樓察覺到兩雙眼睛,竟然灼灼的盯著自己,猛地抬頭看過去,見是福成福山兩個,她不自然一笑,又重新低下頭。
    殊不知,眾人都逼視司物司的時候,她偏偏低頭,有多麽紮眼。
    之時此時,程玉樓顧不上那些,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抓著楊氏。
    楊氏手上生疼,卻還是帶著笑意,看向司物司,同時,嘴巴不動,卻暗暗發出聲音。
    “抬起頭,不要怕。沒有人有證據,你隻要打死不認,誰都不能奈何你。”
    聽見母親的聲音,程玉樓瞬間抬起頭,看向司物司,對,她不能不打自招,她要像沒事兒人一樣。
    又沒有白紙黑字的證據,誰能證明是她指使?便是湯芷兒本人親自指認,也不能認下。是她說謊,還是自己說謊,是五五之數。隻要沒有百分百確證,誰也不能定自己的罪!
    眼看程玉樓重新振作起來,福成福山對視一眼,不再多看。
    在京城,不僅僅是戲折子,畫本子都是這些內宅故事,便是各家後院兒,誰家沒有些齷齪事?便是兄弟姐妹間爭執,還要動心眼兒,更別提牽扯別人了。
    若是往日裏,程玉樓提前跟她們姐妹說一聲,兩個人說不定還要誇程玉樓穩得住,是個有能耐的。
    但是剛才親耳聽到她否認和湯芷兒的關係,兩人心裏,不知為何,始終感覺很別扭。
    兩個人忍不住從湯芷兒聯想到自己身上。
    在背後,或者在程玉樓心裏,是不是也沒把她們兩個當作朋友,平時的相處,隻是虛情假意罷了。
    “是程玉樓程小姐。今晚湯芷兒小姐隻跟程小姐說過話,她們說話不久,湯小姐便落水。”
    司物司的話音落下,程玉樓心中一直惴惴的石頭也撲通一聲落地,到了此時不知為何,她反而坦然起來。
    麵對堂上眾人的目光,程玉樓微微一笑,解釋到,“今日湯小姐來宮宴,我看她精神不振,似乎有風寒一樣,便找機會關心了幾句。沒想到被宮人看到誤會。皇後娘娘,臣女問心無愧。”
    程玉樓此時落落大方的模樣,跟剛才回答問題時的惴惴不安,形成強烈反差。
    皇後娘娘聞言一笑,“本宮自然不會隨意冤枉一個人。來人,把給湯小姐診脈的禦醫請來,看湯小姐是否有宿疾未清。不然一無人衝撞,二無人指使,難道真的是水鬼作祟?”
    很快禦醫被請來。
    “回皇後娘娘,湯小姐身體康健,並無不適。此番落水,也隻是些微有些驚訝,並無異常。”
    皇後聽了,一笑,“那好,既然湯小姐無礙,就請湯小姐過來一趟。”
    宮人領命,去請湯芷兒。
    程玉樓麵對眾人打量的目光一直含笑應對,仿佛沒有絲毫在意。
    實則,在這種時候,也隻有程玉樓母女兩個始終微笑,別人,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誰在故作姿態,誰是真的有恃無恐。某些方麵來說,早已一清二楚。
    很快,湯芷兒在母親秦氏的攙扶下,上到堂前。
    皇後娘娘先是安撫兩句,緊接著便提問。
    “湯小姐,你一貫身體康健,並無不適,這次是為何落水,難道真的是水鬼索命?”
    皇後娘娘聲音和煦,秦氏和湯芷兒卻聽的心中發涼。
    宮中忌諱鬼神。
    若是湯芷兒真的說是水鬼索命,那她今晚就別想出宮了。驅鬼去晦,一整套折騰下來,不提眼下,以後,誰還會要她這個“晦氣”之身做兒媳?嫌自家運道太旺,給家裏添些晦氣嗎?
    鬼神之說,有些人可能不信,但是沒人不忌諱,會主動招惹。
    秦氏扶著女兒的胳膊用力示意,湯芷兒下意識看向程玉樓,卻對上程玉樓微笑的麵孔。
    “是…”
    “父皇!母後!都是兒臣不好。”
    五皇子的聲音,突然從殿外傳來。
    眾人詫異的看過去,隻見五皇子一身月白長袍,頭發用玉冠高高豎起,眉目分明,玉樹臨風的樣子,就這麽從臨淵閣外走來。
    隻見他颯颯一拜,隨即起身,看向皇後身後,剛才和湯芷兒一同默默出現的程玉關。
    “父皇,母後,我前些日子見程小姐如此用心安排宮宴,便忍不住跟她開了個玩笑。我說,這世上之事,有時候不是人力可及,讓她放輕鬆。但是程小姐卻並不認同。因此我用石塊兒開路,想嚇唬嚇唬幾個貴女,讓她們驚叫一番,也是嚇一下程小姐,讓她知道世事無絕對。沒想到卻碰到湯小姐,這才讓她驚嚇之下,失足落水。”
    五皇子的話,很合理。
    說起來,隻是一個惡作劇。
    眾人很給五皇子麵子的笑起來,剛才肅殺的氣氛頓時消融。
    “老五,這麽大了,眼看要加冠成人了,怎麽還是這麽調皮?”
    順郡王妃開口,“數落”五皇子李克一句。
    “哎,男孩子嘛,調皮也是正常。我家老大,等有了兒子才學會沉穩,現在不是也踏實為陛下辦差分憂嗎?”
    “就是,陛下,娘娘,您們呀,還是及早給五皇子定下親事。這有家室之後,才能成熟穩重下來。”
    英國公夫人等人,紛紛附和順郡王妃的話。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已經並不重要。
    五皇子出麵,他的麵子,不可能在這個地方被落在地上。
    陛下不允許,便是皇後娘娘,也不會允許。
    總歸是皇家的事兒,她們隻有奉承化解的,沒有拱火架秧子的。
    果然,隨著眾人一人一句的打趣,皇帝和皇後,麵上也現出笑意。
    “老五,你啊!看來,朕真的要趕緊給你賜婚了。”
    皇後娘娘聞言,看向皇帝,“陛下可要給五皇子挑個好的。老五一向文采斐然,定也要給老五挑個誌同道合的。”
    五皇子李克一拱手,“母後的眼光,兒臣一向信的過的。您為四哥挑的未婚妻,就是最好的。兒臣不求像玉關小姐這般,做事踏實,為人穩重,有她一半兒也好。”
    眾人都聽說五皇子李克和程玉樓在京中大小詩會揚名,在讀書人中頗有聲望。
    因此聽五皇子這麽說,都紛紛看向程玉樓。
    這程玉關和程玉樓是親姐妹,眾人隻當五皇子這麽說,可能是暗指程玉樓是程玉關的妹妹罷了。
    連楊氏在眾人打趣的目光下,都是一臉藏不住的笑意,隻有程玉樓。
    她跟五皇子接觸的時間最長,聽到五皇子意有所指的話,下意識皺了皺眉。
    “做事踏實,為人穩重”,這兩句,怎麽聽,也不是在說她。
    程玉樓的目光看向場上的五皇子,卻見五皇子恭敬的看向陛下皇後之餘,竟也含笑看向程玉關。
    程玉樓不知為何,心下沉重。
    明明剛才五皇子是在出麵維護自己,她不知為何,卻心下發緊。
    “好了,老五無狀,連累了湯小姐和玉關,還不快給兩位小姐賠罪。今兒大家夥兒因為你折騰許久,你待會兒便挨個兒賠罪。有一個不原諒你,你就跟人家回家,也要得到人家諒解,知道嗎?”
    皇帝開口,眾人紛紛笑著打趣五皇子。
    麵對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五皇子李克卻落落大方的模樣,團團拱手賠罪,絲毫不惱。
    在眾人都擺手示意過去之後,李克先是給湯芷兒拱手,湯芷兒連忙側身還禮。
    隨即,五皇子李克便來到程玉關麵前。
    “給程大小姐賠罪。今兒是我一時興起,毀了程大小姐多日來的心血。嘴上賠罪,未免輕飄,待宮宴過後,定有厚禮奉上。一定讓程大小姐滿意。”
    事到如今,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程玉關的心血,被有心人破壞,但是五皇子當眾賠罪,算是給足了程玉關顏麵。
    程玉關此時再要追究,那可是連皇帝也要得罪。
    看著麵前含笑拱手賠禮的五皇子,程玉關便要開口,宮門口卻有宮人唱名。
    “四皇子,到!”
    程玉關的目光瞬間看向門口。
    皇帝,皇後,在場所有人,也都看向臨淵閣正堂門外。
    沒想到,一場風波,竟惹得兩位皇子出麵。
    李勉還是一身天青色滾黑邊圓領袍,一雙皂靴,頭戴罩巾,利落嚴峻的麵容,顯露出冷厲的氣質來。
    但是隨著他一步一步走進正堂,卻在帝後之後,率先看向程玉關,並且伸出手來。
    程玉關一笑,默契的上前,跟李勉並排而立,一起向帝後請安。
    “父皇,母後。玉關到底是年歲小,做事一板一眼,這才容易得罪人。五弟的賠禮就不用了,到底這是你未來嫂子,對你這個小叔子,該有的寬容還是有的。隻是以後你可要謹慎些。你嫂子四哥這裏替你擔待,可總是連累旁人,到底不好。”
    四皇子李勉嘴裏說著寬容的話,目光卻仿佛帶著冷厲的光,看向在場的湯芷兒,程玉樓,甚至在場諸多出言難為程玉關的貴女。
    剛才她們一個個對著程玉關有多囂張,此刻麵對四皇子李勉的目光,就有多忐忑。
    五皇子李克剛才颯爽模樣,讓眾人見之欣喜,但是此刻兄弟兩個同台,對比更加沉穩老練的四皇子,即便四皇子無一絲笑意,眾人心裏還是不由得更加敬畏四皇子。
    隻覺得天家威嚴,就該如此。
    五皇子李克見狀,麵上含笑應承,手心卻攥出指甲印兒。
    …
    一場宮宴,讓京城吃瓜百姓,津津樂道好久。
    程玉關和李勉,還是各自忙碌仿佛跟以前沒有絲毫妨礙。
    但是程侯府,琳琅閣,卻平靜不下來。
    “你送信的時候,沒有說是我邀請嗎?”
    程玉樓看著麵前的青禾,眼珠子發紅,難以置信的反問道。
    “說了,”
    青禾囁嚅,抬起眼皮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我親自找的五皇子的護衛隨喜,但是隨喜根本不給我見五皇子的機會,隻說五皇子在忙,就打發我回來。”
    青禾說著,看著自家小姐猜測,“會不會是上次宮宴,五皇子被四皇子落了麵子,臉上掛不住,這才對小姐避而不見。”
    說著,青禾提議道,“不然,等過些日子五皇子消消氣,奴婢再去找隨喜探探口風?”
    “你懂什麽?”
    程玉樓心下又慌,又心急,忍不住斥責一句。
    青禾連忙低頭,不敢再說話。
    程玉樓卻不依不饒,看著青禾道,“五皇子身邊,多少人盯著,眼下從中秋宮宴都過去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發生什麽,誰能說得準?說不得,五皇子偶遇了誰,不出三個月就會把我拋之腦後。等那時候,就什麽都晚了…”
    見小姐說的悲觀,青禾連連搖頭。
    “小姐,不會的,您和五皇子多年默契,還是有感情的,…”
    程玉樓卻看著青禾,麵上滿是不確定。
    “什麽是感情?感情經得起時間和新鮮感的消磨嗎?”
    麵對小姐的話,青禾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
    她從小跟小姐一起長大,有時候也會聽夫人講古。
    所以麵對小姐的問題,青禾也不確定。
    這男女之間,真的有感情嗎?
    侯爺和先夫人有感情,但是沒經得住幾年消磨,便煙消雲散。
    侯爺和夫人的感情,好像也都靠夫人盡心維護。
    放在小姐和五皇子之間。
    多年來,小姐時時刻刻關注五皇子,時常出現在五皇子麵前,或者用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來吸引五皇子的目光和注意力。
    但是眼下,往年的感情,似乎消失了。
    青禾幾次替小姐約五皇子出來,五皇子都置之不理。
    再等下去,說不得,真的有變數。
    青禾看著程玉樓,“小姐,那怎麽辦?我們難道隻能等下去?”
    程玉樓此時,稍微從青禾帶回來的“噩耗”中,緩過神恢複了些許理智。
    “眼下五皇子還在跟四皇子爭奪副主考的位置,隻要我能幫到五皇子,五皇子一定會主動來見我。”
    程玉樓捋清楚思路,青禾眼睛也亮起光芒。
    “對啊,小姐,但是,該怎麽幫到五皇子?”
    程玉樓此時,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自然是清風樓詩會。你替我發帖子,就說下月朔日,清風樓結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