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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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來了,總算是來了,快隨我來,府中的模樣還隻是草建,還等著你來指點指點!”
    皇子府外,李勉一把拉住程玉關的手,帶著她就往府中去。
    梅清就站在一旁,竟是被忽略了個徹底。
    等兩人身影消失在皇子府內,流雲才慢悠悠的瞥了梅清一眼,得意一笑。
    “這位姑姑慢慢收拾,我隨小姐去了。”
    說完,流雲踏上皇子府地基高台,大步往府裏去了。
    府門處,竟無人敢攔,甚至還笑著招呼。
    林荊也特意等在府門口,專帶流雲慢吞吞過來,白笑著招呼她進府。
    見一個丫鬟,林護衛也這般耐心十足,一派平和的對待,府中下人頓時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自來府門中的四方天下,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四皇子府尤其如此。
    裏麵的奴才婢子,沒有五百也有三百,各個都是人精。都是從十幾到二三十歲,爭強好勝的時候,一個個都削尖了腦袋,想要爭取上遊。
    憑流雲這平實普通的模樣,若是在府裏,怕是連三等都數不上,但是偏偏因為跟對主子,到時候過府,怕就是府裏一等一的紅人兒了。
    眾人心裏將流雲的模樣牢牢記住,想著有機會湊一湊混個眼熟。
    剛才被人趨之若鶩的梅清姑姑,反倒留在高台台階之上,暫時無人理會。
    梅清是皇後娘娘賜下的姑姑,地位自然不用多說。
    但是眼下正牌女主子到來,再沒眼色的,也知道現在不是往梅清姑姑身邊湊的時候。
    萬一讓女主子誤會,可就不好了。
    因此心照不宣之下,梅清仿佛被門上的奴才們集體遺忘了一般,任由她怔怔的站在府門外。
    梅清失魂落魄之下,臉上又覺得火辣辣的疼。
    這宮門裏拜高踩低,一旦得勢,萬人捧著,一旦失勢,萬人踐踏。
    這種裸的人情,梅清許久不曾感受到了。
    這種熟悉的感覺,卻喚起了她當年初入宮門時,從一個粗使宮女,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感覺。
    想到當年的艱辛,梅清臉上的辣氣反倒消退下去。
    丟臉是宮人身上,發生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要往上爬,多的是人阻撓和白眼,難道畏難就能不爭了嗎?不可能的。
    門上一直小心瞥著,注意著梅清的奴才們,恍然發現,梅清姑姑瞬間的羞窘之後,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雲淡風輕。
    此時,隻見梅清姑姑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主動招呼眾人。
    “你們都是老人兒了,做活兒很用不著我指點,我還是先去後院兒,給程大小姐準備茶點。畢竟殿下不常進後院兒,若有什麽疏漏,一時找不見東西,在程大小姐麵前丟了麵子就不好了。”
    自顧自解釋一番,梅清捋了捋發絲,蓮步輕抬,腰部處也跟著褶皺起來。合身的衣袍瞬間顯現出人纖濃合度的身形來,一眨眼,梅清的人影,也消失在眾人麵前。
    轉瞬間,這皇子府門口便上演了一出大戲。
    也許兩個主子離去不曾注意,但是底下人從裏到外,心思翻了個遍。
    恍惚間,門上忙碌的奴才們,都齊齊鬆了口氣,一陣北風吹來,剛才被梅清指點的燈籠,此刻也搖擺起來。
    四皇子府的裝修布置,自然不用程玉關指點。
    但是李勉卻非指著幾處假山,向程玉關抱怨。
    “這石頭看著忒俗氣,不如我上次去你鋪子,看到了武康石古樸大氣。你覺得呢?”
    程玉關聞言,暗瞪了李勉一眼。
    麵前的假山灰白古拙,跟此處林木十分相配。
    畢竟園林從古,就是皇家的拿手好戲。
    宮中的園林匠人,隨便拉出一個,程玉關都要奉為上賓,以禮待之。
    此刻李勉指著宮中大師級匠人的手筆非說不合適,這心思,跟孩童一般任性稚氣。
    被程玉關看著,李勉一笑,卻不放下手,指著一處兩處三處的石材,跟程玉關數落著心中不滿。
    “好了好了!”
    程玉關趕緊打斷。
    “改天你讓師傅去朱雀街上的店鋪去挑,你不喜歡的,全換了,如何?”
    程玉關認輸,李勉咂咂嘴,終於滿意。
    還要不情不願的點點頭。
    “好吧,本來還想你親自置換一番。畢竟你經營石材多年,肯定是有自己的心得。不過你是東家,你都發話送貨了,我這白拿人東西的,也不好挑挑揀揀。”
    李勉竟還拿捏上了。
    聽著他遺憾委屈的口氣,程玉關氣不打一出來。
    “好!我跟師傅一起參謀,定給殿下換成滿意的模樣,如何?”
    李勉這才嘴角綻開笑意,
    “這還差不多。你以後也要在這裏長住,不花費點兒心思怎麽成呢?自己親手打造的,住起來才有歸屬感。”
    聽李勉這麽說,程玉關何曾不懂他的用心呢?
    過日子就像流水,風波大浪都隻是一時的,平平淡淡才是真意。清清淡淡中,用心感受,用心對待,才能讓白水也變甜。
    程玉關的手,拉住身邊人的手。
    第一次牽手,羞怯,心跳加速。
    這一次牽手,程玉關的心還是跳的很快,卻堅定的沒有鬆開。
    程玉關一向信奉公平。
    有來有往,才是對的。
    麵對對麵人的用心,她以此來回應。
    李勉握住程玉關的手,手上用力,看著程玉關的手滿是笑意。
    心意被領會感激,他也跟著開懷。
    梅清親自端著茶點過來,看到的就是四殿下和程大小姐相視而笑的場麵。
    那模樣,美好的讓人心下跟著甜甜的,不想過去打擾。
    美好的事物,總是讓人敬而遠之,隻可旁觀,不可褻玩焉。
    但是隨即,梅清臉上重新出現笑容。
    宮中帝後伉儷情深,不還是有貴妃四妃,數不清的美人嗎?
    自己所求,不過一小小的美人罷了。
    端正一番自己的心態,梅清反而理直氣壯起來,甚至有些委屈。
    我已經不去肖想殿下身邊人的位置,隻求偶爾垂憐,這還不行嗎?
    “殿下,程大小姐,用些茶點吧。”
    梅清不合時宜的出現,讓李勉和程玉關身後的林荊和流雲都忍不住皺眉。
    他們剛才還一臉姨母笑的看著自家主子,瞬間,這默契氛圍被打破,兩人忍不住看打擾別人的梅清不順眼。
    程玉關也跟著回過神,去看向梅清。
    梅清此時回看程玉關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和委屈,又有一絲坦然。
    複雜的讓程玉關看不懂,又本能的有些不喜。
    到底是大年三十兒,程玉關趕著回去。
    回去的路上,家家戶戶放鞭炮,那此起起伏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讓人感受到現世安穩的幸福感。
    李勉伸手,攬著程玉關靠在他肩前,程玉關也被過年的氣氛感染,有些懶洋洋的靠在李勉肩前,仿佛靠在他懷裏。
    李勉伸出另一隻手,圈著身前的程玉關,在她耳邊許諾一般輕聲呢喃。
    “你放心,我知道你要的,也知道自己許的。總不會讓你灰心失意的。”
    …
    夜,程家一大家子,第一次在京城過年。
    熱熱鬧鬧的一大桌子,盡顯天倫。
    李勉卻在宮裏,跟父皇母後還有宮中大大小小的宮妃,熟悉的不熟悉的兄弟姐妹一起吃過飯,獨自回府中。
    成年皇子,自然不得在宮中多加逗留。
    酒宴微醺,李勉坐在浴桶中閉目養神。
    突然,一聲微不可查的吱呀聲,讓李勉警覺的睜開眼睛。
    卻是梅清。
    她穿著一身半透的水紅鮫綃紗,這是當年,皇後娘娘覺得顏色輕飄,賜給年輕宮人的。
    有人用它更進一步,梅清卻一直留著,珍藏。
    今晚,她第一次穿上這鮫綃紗。
    本來還做著跟殿下相知相許的夢,但是程玉關的出現,讓梅清知道。
    自己做不到殿下的心上人。
    那,做個枕邊人也好。
    如此,今夜梅清便做出這等舉動。
    她向來是知道爭取的。
    不然不會從一介普通宮女,成為皇後娘娘身邊的一等宮人。
    今夜,她再一次進擊,便是為了心中的目標。
    梅清往日裏清麗的臉上,透著紅暈,嬌羞一片,羞答答的低著頭,嘴裏聲音低的似有若無,勾人問詢。
    “奴來伺候殿下洗漱。”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微涼的嬌羞。
    這次第,怕是聖人都要動喉結吧?
    李勉卻沉沉的看著麵前之人。
    “你是母後宮裏出來的,自然該懂規矩。既然你來,那說明你明知故犯,不想再守規矩。我這皇子府,不會收留你這般隨意發情之人。林荊!”
    門外的林荊倉惶進門,臉上難得帶著拘謹。
    剛才在門外,梅清以皇後娘娘示意,讓他讓開。
    明知道殿下的為人,林荊卻還是讓了。
    他以為,殿下畢竟是個男人…
    眼下這般,林荊也跟著有些無地自容。
    “把她送到母後的皇莊,尋一個適齡之人,盡快成婚!”
    李勉冷聲吩咐。
    “殿下!”
    梅清淒側側的哭著撲到浴桶邊,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和更加近在眼前的朦朧身軀,讓人更加不可直視。
    梅清卻隻盯著李勉,
    “殿下,奴婢一時錯了心思。但是奴婢是皇後賜給殿下的人,殿下就忍心將奴婢送給別的男人嗎?奴婢不奢求名分,隻求留在殿下身邊,暖床鋪被,一輩子伺候您!”
    女子最大的武器,柔弱和誘惑,都在李勉跟前。
    卻牽出了他小時候,深深的夢魘。
    當年他跟母後去找父皇,鳳儀宮裏,那女子也是這般哀求父皇。
    最後,她得逞了。
    他看著母後失魂落魄的模樣,多年鬱鬱不得開解。
    也許如今是想開了,釋懷了。
    但是他卻不許自己犯跟父皇同樣的錯誤!
    李勉閃著寒光的眼睛看向林荊,
    “愣著做什麽?若是沒有手,自然有人替你出手!”
    林荊這才恍然,連忙拉住梅清,卻被她躲開。
    那薄紗衣裳,不經意間香肩半露。
    “殿下,求您了!”
    梅清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她在宮裏,見識不凡。
    知道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這般。
    不到最後,誰勝誰負未可知曉。
    “素喜!”
    李勉突然一聲爆喝,往日裏透明人一般的素喜從門外進入。
    在梅清驚恐的目光下,素喜的手沒有像林荊一般手滑,反而如鐵鉗一般,拉住梅清的手臂,下一秒,就將她抓出浴房。
    門外,梅清絕望的聲音響起,李勉卻仿佛沒有聽到。
    他沉沉的目光看向林荊。
    “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梅清,就賞給你了。”
    明知道接受梅清,自己的前程可能就此斷絕,林荊卻始終掙紮,竟不能開口拒絕。
    “下去吧!”
    林荊猛然驚醒,這才恍然,自己剛才,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
    以後殿下還是會用他,卻不會像以前那般親近了。
    “是,殿下!”
    失魂落魄的告辭出去,門外,被仿佛木頭人一般的素喜牢牢鉗製,仿佛一塊破布一般的梅清,將希望的目光看向林荊。
    她跟林荊,刻意交好多年,她知道,憑林荊這般厚道之人,不會對自己置之不理的!
    眼見林荊真的往自己這邊過來,被堵住嘴的梅清臉上泛起驚喜!
    她就知道!
    誰能過美人關呢?
    “殿下將姑姑賜給了我,姑娘先跟我回去吧!”
    林荊聲音中帶著失意,將身上披風解下,披在梅清身上,就這般,從素喜手中接過梅清,消失在四殿下的院中。
    素喜還如同隱形人一般,回到原來的位置。
    …
    身在程將軍府的程玉關不知道,這一夜,林荊的洞房之喜,隻是在月餘之後,聽說這件事,補了他一個紅包。
    …
    此時科舉初落地,街麵上,都是得意登科之人的天下。
    程玉關和李勉坐在清風樓上,看著新科狀元跨馬遊街,身邊跟隨者大批蹭文氣兒的百姓。
    程玉關看向對麵的李勉。
    “科舉才事了,你便要出京?陛下使喚人不能換一個嗎?”
    程玉關口中有震驚,有不滿。
    李勉聽了,忍不住一笑。
    “是我自己求來的差事,在並州,你的家鄉。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我想去你家鄉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