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轉眼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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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程玉關麵無表情的讓自己出發去新嶺關隘,程琅知道,小妹認真的生氣了。
    瞬間,被小妹戲弄的心情消失不見,程琅乖乖低頭。
    “小妹,我這便去新嶺關隘。”
    說著,程琅從程玉關身邊擦身而過。
    那袖子一甩一甩的,看得出來,是含著怒氣卻不得發作。
    仿佛小孩子受了委屈,卻不能跟家長發作,隻能弄出些“噪音”出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清風樓掌櫃的見程琅如此,忍不住跟程玉關笑著調侃。
    “呦,三公子這是生氣了?也是,被人這樣當眾下麵子,三公子怕是要記恨許久。”
    掌櫃的既是調侃,又是提醒。
    少年人最重顏麵。
    剛才一向好涵養的五皇子都甩袖離開,京城的少年少女們在京城眾人麵前俱都失了顏麵。始作俑者,便是程玉關。
    他們這些俗人,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
    但是少年少女們,恐怕會覺得顏麵盡失,從而記恨始作俑者——程玉關。
    程玉關卻擺擺手。
    “無妨,母親本就讓我教導三哥,給三哥找些正經事做。此番回去,三哥也翻不出什麽浪花兒。至於別家的公子小姐們,也就是摔摔打打的能耐了。真正有能力的,也不會混在清風樓詩會了。”
    程玉關這話說的睥睨大氣,仿佛不將這滿京城的公子小姐看在眼裏。
    清風樓掌櫃的聽到,見程玉關表情淡定,不是強撐,忍不住拊掌而笑。
    “看來程小姐和四皇子感情穩定,所以才這般有底氣。”
    掌櫃的理所當然的話,讓程玉關側目一看,流雲也跟著撇嘴。
    世人慣常覺得,一個女子底氣足,不是家裏給的底氣,便是有個好夫婿。
    流雲一開始還認真解釋,是自家小姐的能為。後來也隨他們去了。
    因為這些觀念根深蒂固,解釋一兩句,聽他們敷衍答應的樣子,還不夠自己生氣的。
    眼見該走的都走了,程玉關在大堂拱手道惱,提前離開。
    本該該是朗朗讀書人天下的清風樓,隻剩下滿滿當當的蹭酒宴之人。
    待程玉關這邊歸家,卻聽母親說,程琅扯了幾件衣服,提著個小包裹,已經出發前往新嶺關隘去了。
    常氏念叨著兒子“改邪歸正”,見程玉關沉默,連忙解釋。
    “嗨,琅兒一時口不擇言,你也不要怪罪他。你們自小一起長大情誼,可別因為幾句口角便淡了。”
    說著,常氏仿佛想到什麽,憋笑跟程玉關道。
    “他提的那幾件毛皮大氅,還是你上次回來給他帶的。嘴裏嘟嘟囔囔的,還不是帶著你給的衣服屁顛屁顛出門?”
    常氏說的俏皮,兩個嫂子也跟著湊趣。
    “就是,琅兒孩童脾氣,也就玉關你能管教一二。”
    兩個嫂子說的熱鬧,程玉關卻告辭離開。
    …
    “娘,小妹是不是生氣了?莫不是琅兒這次做的太過分!”
    趙氏被程玉關的態度弄得莫名,有些不安的詢問母親。
    到京城這麽長時間,趙氏也明白程玉關的能耐和脾氣。
    眼下見程玉關麵色不渝,忍不住開口詢問。
    常氏卻搖搖頭。
    “你們不懂。玉關看著冷清,其實最看重家裏人。琅兒那些脾氣,她向來不往心裏去。琅兒也不敢真的忤逆玉關。他們二人,這恐怕是在賭氣呢。”
    聽母親這麽說,趙氏錢氏對視一眼,這才放下心。
    不提公公丈夫的差事,便是府裏的鋪子開銷,都是小姑子程玉關執掌。
    剛開始兩人心下不服氣,還要爭一爭,但是隨著對家中事物和程玉關的深入了解,兩人都自覺打消了這個念頭。
    上次程玉關出門三個月,隨四皇子剿匪。京城的鋪麵便是妯娌二人合力支撐。
    僅僅三個月,兩個人就做的焦頭爛額,根本吃不消。
    如今程玉關歸來,兩個人便迫不及待的將鋪子賬本交出去,落得無事一身輕。
    此時,兩人對程玉關的能耐正是最信服的時候,也對程玉關出手,管教程琅,心中感激。
    再看程玉關此時麵色不佳,兩人自然擔憂。
    雖然婆母說沒事兒,兩妯娌到底放心不下。
    從回春堂出來,又親自下廚,做了一些清粥小菜,端去半坡堂。
    遠遠的,兩個人便看到程玉關坐在半山山亭中,似乎正在看賬本。
    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為小妹的勤奮踏實震動,一麵又心中佩服。
    同是女子,又有誰能做到小妹這種程度呢?
    “兩位少夫人?”
    流雲開門,見竟然是兩位少夫人,心下差異,卻還是第一時間迎進去。
    “嫂子!”
    山亭中,正在對賬的程玉關聽到腳步聲,抬起頭隨即有些差異挑眉,又第一時間起身迎接。
    “玉關忙你的,我們就是過來看看你,不打擾你做事。”
    趙氏開口,錢氏也跟著殷勤。
    “這是蟲草羹,燉了一天一夜,藥性溫和,又大補。玉關你這裏伺候的人少,在吃食上,難免不精細。之後咱們做嫂子的,定然多給你置辦些湯水。”
    兩個嫂子意外的殷勤,倒是讓流雲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
    “奴婢出身農家,不曉得還有蟲草這等好東西。真是麻煩兩位少夫人了。”
    “兩位嫂子客氣,不用這般費心。”
    程玉關也推辭道。
    見程玉關不自在,兩個嫂子當即起身。
    “這有什麽費心的?不過是順手的事兒嗎?你忙吧,我們先走了。”
    說著,利落的轉身離開,程玉關起身相送,流雲將人送到院子外。
    “小姐,兩位少夫人送的湯,您趁熱喝一碗吧。”
    流雲舀起一碗湯,遞給程玉關。
    看著程玉關小口喝湯,流雲心中感歎。
    這人心換人心,除了像三公子那般沒心沒肺的,還有兩位少夫人一般的懂事之人。
    …
    京城風物變化極快。
    又是一日朔日,小荷詩社如期舉辦,這次卻不是在清風樓,而是在許家在京都的花園子。
    對,是許家。
    不知是什麽契機,許知蘊和程玉樓握手言和。兩人之間仿佛有膠水一般,同進同出,竟是比往日跟福山郡主幾個還要親昵。
    也不知福山郡主作何感想。
    許家的花園子許園也算是京城名苑。
    程玉關的馬車從許園經過,掀開馬車車窗的紗簾,程玉關目光從那些錦繡華麗的馬車轎子上略過,緊接著,便放下車簾。
    流雲跟著程玉關看了一眼,心中好奇。
    “小姐,這程玉樓小姐跟許知蘊小姐還真是一路人。這不如今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京城誰不說他們化幹戈為玉帛,是一件美事兒。但是,她們兩個真的這麽好嗎?”
    流雲說著,搖了搖頭,有些難以置信。
    程玉關想了想,看向流雲。
    “這人的好,不是出於利益,難道還能出自真心嗎?你會跟曾經這麽打臉的人做朋友嗎?”
    流雲聞言,趕緊搖頭。
    “避之不及,怎麽會湊過去?”
    說完,流雲恍然。
    “這二人心裏有鬼,憋著壞事兒呢,小姐。”
    “不會是針對四皇子吧?畢竟許知蘊的眼光高,讓她和程玉樓和解,五皇子顯然不足以讓許知蘊和程玉樓屈尊降貴的交往。”
    流雲很快想到了一點。
    五皇子前兩個月便和許知蘊同進同出,所以五皇子對許知蘊,顯然並沒有太大的誘惑。
    根據許知蘊的愛拔尖兒的性格,除了四皇子,流雲真的想不出,許知蘊和程玉樓兩個,有什麽合作之處。
    流雲的腦洞,讓程玉關有些驚訝,細想之後,又覺得十分合情合理。
    “小姐,您和四皇子從並州回京之後,各自忙碌,是不是許久未見了,要不要去四皇子府看一看?”
    不知為何,聽到流雲這麽說,程玉關突然叫停馬車。
    “小姐,怎麽了?”
    “掉頭去許園。”
    車夫利落的調轉馬頭,流雲好奇的掀開馬車車窗,卻突然眼睛一縮。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三公子的馬?那馬旁邊,好像是四皇子的烏雲追!”
    流雲眼尖,在眾多錦繡馬車和駿馬之中,發現了熟悉的馬兒。
    程玉關跟著流雲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馬匹。
    “小姐?…”
    流雲看著程玉關,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有些擔憂的看著程玉關。
    程玉關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待兩人下馬進園,層層疊疊的林幛,果然不愧是京城名園。跟別處低矮的花樹和水亭布置不同。這裏的景物,更是要時間沉澱,才能讓這滿園的高大樹木,長成遮天蔽蔭之景象。
    樹木高大遮蔽視線,人走在其中,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非要轉過彎兒去,才能恍然有所發現。
    程玉關帶著流雲,順著道路往前,一邊看著這道路兩旁的高大樹木新奇,一邊順著人聲,往深處去。
    待轉過最後一道彎,眼前景致才算是豁然開朗。
    京城少年們從當初丟臉的清風樓,果然都轉移到這邊。
    這裏一處陶然亭,建的高大通透,裏麵各種茶亭樹樁上,可供人或坐或躺,看起來愜意非常。
    此時,這處陶然亭,欄杆上,茶亭上,樹樁上,就坐臥著各色少年。
    被人簇擁在當中的,果然是程琅。還有四皇子。
    “三哥就是厲害。長途跋涉從並州回來,咱們這些在京城土生土長的,可都沒見識過並州風物,三哥不妨跟我們講講?”
    程玉樓奉承著程琅。
    “還有四皇子。年關剛過,便帶兵去並州剿匪,這才還並州一片朗朗天地,四皇子也將兵事簡單跟咱們說說吧,大家都是京城有為少年,說不得受四皇子感染,以後能像四皇子一般,做出一番功業出來。”
    眾人的目光緊緊跟隨兩女還有她們身旁的程琅和四皇子李勉。
    似乎對她們口中的並州風物,真的十分感興趣。
    程玉關帶著流雲出現,並不起眼。樹蔭遮蔽,這裏視線有些暗,在明亮炙熱的五月,自然是舒適的。
    程玉關就這樣,在樹蔭掩映下,尋到一處樹樁,帶著流雲坐下來,準備湊一湊熱鬧。
    人群中,程琅麵上帶著興奮,李勉卻暗自皺眉。
    “並州風物自然跟京城大不同。別的不說,就說這野外。京城野外踏青遊玩,還要慢慢的走,仔細的逛,為何?因為走快了不小心就會撞到人。京城太繁華,人也太多。並州則不同。並州出城一看,千裏平川沃野。可以縱馬奔騰,而不用擔心驚擾別人。也不用擔心孤單,野外自然有雄鷹和野兔相伴。若是騎累了,看見黃羊在野,掏出一錠銀子買下來,就地扒皮烤了吃,那真是香的滿嘴流油!”
    程琅自顧自的大聲說著,有人聽了向往,有人則聽到“扒皮”便皺眉,暗啐“野蠻”。
    程琅自然不顧那些人感受,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你們久困京城,不知外麵的世界。別的不說就說肉。並州的肉,鮮的沒有膻味兒,所以白水煮,就地烤,就是無上美味。不像京城,那麽一小塊兒肉,還要各種香料醃漬。初嚐美味,吃久了,也沒什麽意思。”
    程琅說著,又是擺手,又是撇嘴,仿佛十分看不上京城的酒肉飯食。
    此時,便有人忍不住反駁。
    “這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是野蠻人所為,我就不信,清風樓的醃鹿肉,會比不上並州的水煮肉!”
    這話說的語氣有些衝。
    程琅聽了卻渾不在意,擺擺手。
    “唉,你都沒吃過並州水煮肉,我跟你說那有多好吃,你定以為我在抬杠。”
    這話說的,那人登時就急了。
    “去一趟並州,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要回京城來?覺得並州那野蠻之地好,你去並州別再回來啊?還不是舍不得京城繁華?”
    這話雖然嗆,卻真的說中了程琅的心事。
    他就是愛熱鬧繁華,不然,並州才是他心之所念的家鄉。
    刺中心神,程琅忍不住變了麵色。
    許知蘊知情識趣,連忙轉移話題。
    “四皇子呢?也覺得並州風物迥然京城嗎?若四皇子也同程三公子一般,推崇並州,那我們可要對並州起好奇心了。改日,定要一同做伴,去並州感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