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漢子們的嗓音粗獷而磁性，這首歌的旋律也很好聽。青石走到涼棚下，摘了竹笠依著一根柱子，取出一壺酒來，一邊喝一邊聽他們歌唱。

    這些漢子們似乎很投入，他們不理會青石，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過了良久，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這位朋友，”唱歌的那個濃眉大眼，神情粗豪的漢子抬頭看向青石，說道，“咱們兄弟的歌兒還聽得入耳吧？若是覺得還行，不妨請我們喝上兩口美酒。”

    “你們的歌聲很動聽，”青石淡淡道，“不過，我聽出來了，你們並不需要美酒，你們隻想要回家，對嗎？”

    “是啊！”那漢子說道，“我隻不過是想要回到我的家鄉，回到我心上人的身邊而已，可雲歌和戈嘯天卻一直把我關在這裏。他們還派來一批又一批修行者來殺我，他們知道這些修行者殺不死我，他們隻是想要耗費我的魔力。你也是他們派來的吧？十幾萬年了，你是唯一一個單身進來的，但我看得出來，你也是最厲害的一個。你叫什麽？”

    “我叫青石，”青石說道，“你就是格雷吧？他們呢？”

    “我是格雷。”格雷說道，“他們都是格雷。”

    格雷一邊說，一邊揮揮手，於是，其他的人都化作了塵沙消散了。

    “哦！”青石說道，“是分身。”

    “對，”格雷說道，“我很孤單，所以弄些分身出來陪我，但實際上沒啥意思，做做樣子而已。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出手，我從來沒有向進來的修行者主動出過手。”

    “嗯？”青石問道，“你真的從來都沒有主動出過手？”

    “是啊！想必你已經感知到了，這裏的時間流速是外界的十倍，我在這裏太孤單了，所以，即便是前來殺我的敵人，我也希望能和他們盡可能地多呆一段時間，說說話、聊聊天，我還和其中幾個交過朋友呢。”

    “或許你不主動出手隻是不想耗費力氣。”

    “你很聰明，這的確也是我不主動出手的原因之一。殺了他們或許能讓我得到一點兒補充，可進來的都是高手，相比起殺死他們所費的力氣，那點兒補充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最後都是天龍世界的修行者先對你出手的，是嗎？包括那些你所謂的‘朋友’？他們都死在了你的手上了？”

    “是的，他們都死了，但並非都死在我手。他們的壽命太短了，而我近乎不死之身，他們有的是自然老死的，也有自殺的，但大部分都是因為熬不過我，最終隻得對我出手因而死在我的手上。我相信，你最後也會對我出手，但我希望那一天越晚越好。”

    “嗯，我明白了。可你這麽熬下去有意義嗎？在我看來，這樣活著生不如死。”

    “是的，生不如死。可是，希望總是還有的呀！”

    “你還有希望嗎？我看不出你有什麽希望，你應該很絕望才對。”

    “不！雖然不一定能打破這牢獄，但或許有一天，我的家人或者朋友會來救我，我知道戈嘯天把這個世界藏了起來，可我敢斷定，他藏得再好，也會有泄露的那一天。”

    “可我看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你的壽命再長，可終究也會死去呀，或許天龍世界的一代代修行者都沒有能力殺死你，可時間最終還是會殺死你的。”

    青石當然不會全然相信格雷的話，他不僅用語言打擊格雷，還悄悄使用了魂術，試圖撥弄他的情緒，如果能以此摧毀格雷的信念，讓他臣服於自己，那自然很好。可格雷顯然沒那麽好對付。

    “沒錯，”格雷說道，“這就是雲歌把這個陷阱牢獄的時間弄得比外界快十倍的原因，他不僅要為天龍世界爭取時間，更是想要用漫長的歲月來磨滅我的意誌，耗盡我的生命。

    “可是，時間不僅能滅殺我，它也能毀滅一切，包括這個牢獄。你看看四周吧，這個地方原本是雲歌留給你們這些後來者的，他在這裏留下了自己的傳承。

    “不到六萬年，他用來阻止我進入這裏的法陣就損壞了，然後又過了僅僅幾千年，仙泉就幹涸了，神木就枯死了，他刻留在石碑上的傳承也被風沙抹平了。”

    “你是說，你能夠熬到這座牢獄自然毀滅？”

    “不全是自然，我也會加一把力的。”

    “那需要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或許還要十萬年吧！”

    “十萬年，那麽對於天龍世界來說就是一萬年，一萬年可不短，我想一萬年足以誕生一個能殺死你的修行者，你再苦苦熬上十萬年，最終卻還是會屈辱地死在天龍世界的修行者手中，何苦呢？你還是自裁了吧，早死早超生多好！”

    “誕生一個能殺死我的修行者是完全有可能的，從你身上我就能看出這種隱憂。天龍世界的修行者越來越強大了，你竟然能影響我的情緒，你都已經有了一些心力修行者的能力了，了不起啊！”

    聽了格雷的話，青石知道自己的魂術是無法影響到格雷的了，於是不再使用。

    青石不知道什麽是心力，但能猜到其必然是能左右他人心靈的力量，應該類似魂術但又比魂術還要更加厲害。

    同時，青石隱隱感覺目前的天龍世界對於戈嘯天怕是有所誤解了，戈嘯天的所作所為似乎並非僅僅滿足戈武的變態要求。如果從限製格雷、保護天龍世界的角度出發來解讀戈嘯天的行為，好像更能解釋得通。不過，他現在無法證實。

    “青石，”格雷見青石陷入了沉思，開口說道，“我跟你說了這麽多，值得一杯美酒吧？我可是好幾千年都沒有喝過一口了。”

    “不值！”青石自己仰頭灌了一口，說道，“這是我自釀的，整個天龍世界也算是最頂尖的美酒了。你要想喝酒，那就來殺了我吧。”

    “唉！”格雷歎息一聲說道，“我說了我從不主動出手的。嗯！果然是好酒！聞著味兒我就知道，它讓我想起了家鄉的佳釀啊！”

    “你隻是想要回家，”青石說道，“並不需要毀滅天龍世界，對吧？”

    “唉！”格雷搖搖頭，“我何嚐想要毀滅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沒有我需要的魔力，我要想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家鄉，就隻能靠吞噬這個世界的生靈來獲取能量。”

    “我明白了，”青石收了酒壺，說道，“幾千年之前，有一頭名叫魔嶽的魔曾經這麽做過，他想要吞噬天龍世界所有的生靈，從而獲得離開天龍世界回到魔域的力量，但他失敗了。”

    “魔嶽？”格雷一愣問道，“他是誰？為什麽來天龍世界？是來找我的嗎？”

    “我不知道他的來曆，”青石搖搖頭，“但是從我聽到的傳說來看，他不是來找你的，他應該不知道你的存在。”

    “是嗎？”格雷有些失望，長歎一聲道，“唉！我或許也會失敗，但我還是會盡力一試的。”

    “或許你不需要像魔嶽那麽做，”青石說道，“我有一些從神界來的朋友，他們的處境與你一樣，想要回到神界卻無法獲得必須的能量。我答應了要幫他們完成心願，或許，我也可以幫你完成心願。”

    “當真？”格雷一愣，下意識問道，“你真有能力破開這個牢獄？”

    “目前還沒有！”青石淡淡道，“但我一直在努力，實不相瞞，我最大的心願也是要離開天龍世界，我要帶我的朋友們去神界，而且我最終也要去魔域。”

    “為什麽？”格雷詫異問道。

    “去神界是為了報恩，也是對朋友的承諾，”青石說道，“去魔域的原因我不想說，但那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我相信你說的話！”格雷說道，“可是，你不可能帶我走，我知道雲歌設計的這座牢獄，破開它的唯一辦法就是用我的魔丹製成一件威力巨大的法寶，然後炸開它。”

    “不一定非得這麽做，”青石說道，“雲歌設計的這個牢獄是一座法陣，既然是法陣，就一定有可以破解它的術法。”

    “不！”格雷凝視青石良久，一字一頓說道，“你在說謊！”

    青石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當然沒有說謊，適才他發現自己無法影響格雷的心靈，於是就改變了策略，他是真的想要和格雷妥協，隻要格雷能承諾不再屠殺天龍世界的生靈，他是願意帶他離開的。

    可是，適才當他說‘既然是法陣，就一定有可以破解它的術法。’的時候，他想到了外麵那座戈嘯天布設的藍穹牢獄，他破解不了藍穹牢獄法陣，那又憑什麽說一定能破解雲歌的這座海眼牢獄法陣呢？顯然，他心中的想法在語氣和神情上有些許反映，而格雷抓住了他的那一絲不自信。

    “你沒有信心，”格雷死死盯著青石說道，“你根本無法破解這座牢獄法陣。”

    “不一定，”青石貌似平靜，內心卻很沮喪，“一切都是......都有可能。”

    “不！”格雷說道，“你知道你破解不了的。不僅如此，雲歌留下的傳承已經消失，如何用我的魔丹製作破陣法寶的術法你也得不到了，所以，你即便殺了我也沒有用，你永遠都出不去了，你會被囚禁在這裏一直到死。”

    “你才是囚徒，”青石說道，“我會出去的......一定會的......”

    “嘿嘿，我們都是囚徒！”格雷冷冷笑道，“可我還有一絲希望，而你隻有絕望！”

    “不！”青石說道，“你也不可能出去！”

    “是的，你說得對！”格雷目光灼灼，帶著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咱們都出不去了。我不可能殺死自己，也熬不到法陣毀滅。而你破解不了法陣，你也殺不了我，即便殺得了也得不到利用我的魔丹出去的術法。”

    “那......”青石的眼中有一絲迷茫，“怎麽辦？”

    “死了吧！”格雷說道，“死了就會魂歸故裏。”

    “我不想死！”青石的內心顯得很掙紮。

    “那就做我的追隨者，”格雷說道，“我們可以一起破壞這個法陣牢獄，這才是唯一正確的方法！來吧，握住我的手，我們一起想辦法......”

    格雷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走向青石。

    青石的手在微微顫抖，似乎有些不受控製。

    忽然，從青石身後的沙地中竄出一個人來，他躍出地麵騰空而起，身體卷揚起衝天沙塵，手中一柄長劍如閃電般迅捷，直直刺向青石的後腦。

    青石似乎對身後的突襲沒有察覺，他反手伸到肩後握住月魂的劍柄拔劍出鞘，順勢向前一揮刺向格雷。

    身後襲來的利劍沒有刺中青石，當那突如其來的劍尖離著青石的後腦還有一寸之時，繡風和月影兩支飛劍如鬼魅一般射穿了偷襲者的胸膛，讓他化作一堆黃沙散落在地。

    青石也沒有刺中格雷，他似乎早有防備，輕輕一個閃身就後退到了幾丈開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