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後悔？”
    天景帝的聲音慌了，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因為他赫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看懂過周錚，更無法弄清楚他內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為了讓他放棄牧雲等人，自己想過無數的法子，甚至理由都幫周錚想好了，可是他仍舊是毫不猶豫。
    他不理解，為何會這樣。
    難道他真的願意負了天下人？真的可以不在乎天下人？！
    可，在天景帝的認知裏麵，周錚不可能是這樣的想法，若他真的不在乎天下百姓，就不會與世家大族走到今天這一步。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原因到底在哪裏？
    “哪有什麽負天下人，我周錚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周錚深吸一口氣，他讓自己盡可能的安靜下來，他搖搖頭，目光再度恢複了寧靜。
    “今日，我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顧一切護著牧雲他們。”
    “這是我內心最大的想法也是最重要的想法。”
    “今日，若是我為了所謂的天下，丟了牧雲，那麽我也將不再是最初的周錚。”
    “不是曾經的我的周錚，真的還是天下人在意的周錚麽？”
    “今日我若是可以為了天下可以放棄牧雲等人，那麽他日我可也以為了其他放棄天下人。”
    “那個時候的我，還是最初的我麽？”
    周錚苦澀搖搖頭，在他這裏從來就不會出現所謂的權衡利弊，因為一個人在情感上一旦權衡利弊了，自己與其他人就沒有區別了。
    這不是周錚想要的自己，更不是天下人想要的自己。
    牧雲等人願意跟著自己，周平等人願意追隨自己，天下百姓願意信任自己，不是因為周錚權衡利弊，而是因為自己問心無愧。
    他周錚，這一生所做的，都無外乎是四個字，問心無愧。
    此時放棄江山就是為了牧雲等人，他問心無愧。
    當初為了天下人與世家大族作對，與天景帝作對，周錚同樣是問心無愧。
    人不可能永遠都做正確的選擇，但是可以讓自己的選擇正確。
    此時，周錚無法在牧雲和天下人之間做出正確的選擇，但他還是後悔，也不遺憾，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初心沒變。
    咚咚！
    聽到周錚的這番話，天景帝踉蹌的坐在龍椅上，他麵色蒼白，嘴裏麵喃喃自語些許的東西，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仿佛是在念叨著周錚最開始的話語一般，可是最後他卻狂笑起來，但整個人都落寞了不上少。
    “所以啊，你周錚，永遠都是周錚。”
    “這個世界上或許很多人都會學你，效仿你，但終究成不了你。”
    “因為你，獨一無二。”
    天景帝的聲音嘶啞了起來，他此時望著周錚目光同樣是複雜至極。本以為自己可以在這一次拿捏周錚，本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本以為周錚會將自己醜惡的嘴臉暴露出來，可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他還是曾經的那個他，還是那個可以為了自己最初的堅持不顧一切的他。
    當初還是癡傻太子的時候，就可以為了一口氣，在朝堂上硬鋼自己。
    當初還是無權無勢的太子的時候，就可以與其他皇子生死一搏。
    當初還沒有登臨帝位的時候，就敢站出來與大周的世家大族甚至是上古世家扳手腕。
    那個時候的天景帝認為是周錚不成熟，但現在看來，並非是如此。
    而是因為周錚從來都是如此，他可以為了自己所謂的正義所謂的初心，奮不顧身。
    這樣的人，放眼大周，甚至是古今中外，都或許再也找不出來第二人了。
    可偏偏，這樣一個特殊的人，就站在自己的跟前，就是自己的兒子。
    自己曾經認為周錚和自己一樣，也曾想過讓周錚變成自己這樣的人，可事實證明，他失敗了。
    他或許永遠都無法改變周錚。
    但此時的天景帝，望著周錚的時候，眼眸中已經沒有了所謂的殺意和冰寒，反倒是多了一絲認可和欣賞。
    沒錯，就是認可和欣賞。
    他已經當了很多年的皇帝了，也讀過很多史書，可此時他非常確定，眼前這位大周的帝王，就是與眾不同。
    他的存在，或許會讓大周走上另外一個高度也說不定。
    此時的天景帝雙目微閉，呼吸也重新緩和了起來。
    “所以，現在，你還要如何？！”
    周錚此時眼中的焦慮已經是毫不掩飾的了，他承認自己還是低估了天景帝的冷漠，此時距離暮色落下，不過是數分鍾的時間。
    若是再等等，大戰即將開始，鮮血將充斥皇宮，整個京都都會混亂不堪。
    此時的大周，早已是千瘡百孔，任何的波動都可能讓這個王朝轟然倒塌。
    周錚可以不在乎皇位，可以不在乎權勢，但是他不能不在乎這些無辜之人的性命。
    因為，這些性命的生死存亡，此時都在天景帝的一念之間。
    “去吧，告訴外麵那些你的人，好生等著。”
    天景帝起身，重新望著周錚開口。
    他的聲音很柔和，但卻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般。
    “牧雲他們？！”
    周錚聽到這句話稍微鬆一口氣，因為這至少說明天景帝不會再接著大戰。
    隻要能讓這一次的大戰終止，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談。
    但周錚還是有些不確定，他轉頭望著天景帝，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放心，朕，一諾千金。”
    天景帝，清咳一聲，隨後便見到你一位護衛衝進來，而後當著周錚的麵，將他身後的屏風打開。
    此時的屏風之後，牧雲等人赫然出現。
    雖說渾身被束縛，不能動彈和言語，但當見到牧雲等人完好在自己的跟前出現的時候，周錚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他連忙走向牧雲，但卻被護衛攔截了下倆。
    這一幕，讓周錚瞳孔微微一縮。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天景帝聳聳肩，不過他的目光同樣是落在了外麵的皇宮。
    此時，大地的漆黑已經開始籠罩皇宮，周錚若是在這裏繼續耽誤一些時間的話，隻怕就會真的打起來 了。
    畢竟，皇宮之外是周錚的精銳，可同樣皇宮之中的羽林衛也是不弱的存在。
    烏漆嘛黑之下，火槍的用處也不會大打折扣。
    聽到這裏，周錚身體猛地僵硬起來。
    他自然分得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
    好在，此時看到了牧雲等人安然無恙，雖說與最初想象的三十來人有很大的差別，但至少現在還有十三人，至少牧雲和司馬承等人還活著。
    “安撫你外麵的周平等人，然後再進來，和朕詳談吧。”
    天景帝揮一揮衣袖，示意周錚可以離開了。
    若是在以往，這樣的舉動顯然是不好使，但這一次周錚微微一愣，卻朝著天景帝點點頭。
    而見到周錚安然無恙的時候，牧雲等人老淚縱橫。
    他們強忍著心中的波動，緊咬牙，硬生生讓自己的身子呈現出跪立的自擾，隨後朝著周錚不斷的磕頭。
    此時無言勝有言。
    牧雲等人，是在用行動告訴周錚他們的態度。
    見到如此一幕，天景帝也是心中複雜到了極致。
    這樣的君臣關係，他這一生都從未遇見過。
    若是自己也是仁至義盡，若是自己晚年後期不貪圖享樂，不胡作非為，不將天下的利益放在自己的腳下，是不是自己也會遇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所以，才會留下如此之多的遺憾。
    周錚見到牧雲等人如此，心中也是相當感慨。
    但此時壓根不是他可以浪費時間的時間，和牧雲等人眼神示意之後，周錚也是直接轉身，朝著皇宮之外而去。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爭分奪秒。
    “若，朕在之前殺了他們，你會如何？！”
    然而，就在周錚即將踏出禦書房的時候，天景帝緩緩問出了一個問題。
    “那，這皇宮，也沒有存在的意義和必要了。”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又何妨？”
    周錚身子微微一愣，旋即留下這句話後，他的整個身影也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此話一出，牧雲等人心中再度翻滾起來。
    這便是他們在周錚心中的分量麽？！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天景帝此時落寞的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淡淡的得意。
    因為，這句話，他就是故意當著牧雲等人的麵問出來的。
    他早已猜中了周錚的回答，可他還是要這樣問。
    不為了別的，單純就是想要幫一幫周錚。
    有些東西，得說出來才行。
    唯有說出來，才能讓事情的價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