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慮到了，但想著中午還想向您匯報一下思想，您可能還要給我一點指示，擔心吃魚影響你吃飯進度。嘿嘿，您這提醒得也對，下次我注意，還是我考慮不周。”羅正業連忙點頭哈腰地應著，既為自己找了借口，也“誠懇”接受了領導的意見。
    “說吧，什麽事情不能等到晚上到家裏說？”席澤山示意羅正業坐下來，不管吃沒吃也讓他加一口。
    “向首長匯報……”羅正業哪有心思吃飯，連忙從公文包裏取出自己的調令。
    席澤山沒有接，隻是用眼睛瞟了一眼後，示意羅正業好好吃飯。
    羅正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看到席澤山淡定的樣子，也不好多說，隻得自己也分了一小碗飯，陪著席澤山吃了起來。
    其實平常羅正業吃飯也沒有這麽奢侈，都是吃食堂的五元飽，一葷一素一湯。
    今天這飯，是他專程到一間網紅餐廳打來的，讓人把菜做成了盒飯的樣子，不讓吃飯的人有壓力。
    簡簡單單幾個菜，倒是花了他四五百。
    但如果，四五萬能解決問題，羅正業恐怕借錢都會來花。
    “雞湯裏的這個不是香菇，是鬆茸吧？”席澤山夾起一塊鬆茸，有些意味的問道。
    “呃，看起來是香菇，我也不太認得。”羅正業眯著眼睛看了看，確實是鬆茸，但……午飯這個檔次，不能承認啊。
    “你有心準備這個飯，還可以，但是檔次高了一點，要不要五百？”席澤山嘴上說價格高了，但手上也沒停，還在繼續吃，讓一邊的羅正業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呃……我掃碼結算，沒看價格。我翻翻……”羅正業連忙放下手裏的碗，取出手機裝模作樣。
    “跟我還來這一套？我隻是告訴你，我這個年紀吃不了多少，喝不下多少，對這些沒什麽追求。如果下次送餐，一份家常魚塊、一份青菜、一份辣蘿卜條就行了，不用搞這麽多。我們這個年齡，基本上都是營養過剩了。”席澤山吃飯較快，說話間，一碗飯就吃光了，還喝了一碗湯。
    放下碗筷，接過羅正業飯都沒吃完，就泡好的茶，慢條絲理喝了起來。
    “嗯，部長指導有方，記住了。”羅正業根本就沒怎麽吃飽，算是壓了一點肚子，連忙把沒吃完的東西也收拾好了，坐到沙發邊上，就打算接受席澤山提點了。
    “你的事情我大概在兩天前就知道了，本來輪不到我說什麽，但還是幹預了一下。本來安排的是潛龍縣副縣長，我給加了‘代理縣長’四個字。他們書記和縣長進了人大、政協，位置空著也是空著，給你加‘代理’兩個字，就看你有多大本事，花多久時間能把這兩個字給去掉了。”席澤山邊說，邊眯著眼睛看著羅正業的反應。
    還好，比較穩沉，還可以。
    “感謝部長抬愛。區委辦公室也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雖然說我隻去了三個月，其實也早就做好準備隨時出來。可是……一般最差也是縣長吧，看到‘副縣長’三個字，我還是有些失落的。另外，我並不是說潛龍縣不好，而是區委辦公室出來的，這樣安排是不是我在區委辦公室期間，有什麽工作沒做好？還請部長提點一下。”羅正業十分虛心地請教。
    “我聽取了多方對你考察意見，好像是說你做事情比較理想主義，欠缺一些殺伐果斷的手腕。譬如說在淩東區那個化工廠事件的處理上，你動了別人的蛋糕，但又沒有動到位。那個事情一直久拖未決，等你一走，事情就會不了了之了。我記得這個事情是春節前發生的，你自己算算時間，是不是有三個月了。”席澤山把水杯放下，然後返回到辦公室窗前立住，目光看向遠方。
    席澤山把整件事情打聽清楚了，但他一向是個隻做少說的人，不知道怎麽的，竟然會跟羅正業說這麽多。
    “我已經把廠長拘了，現在還在各種調查和取證中，如果不把我調走，本月底應該就可以宣判了。廠長司君堂被宣判，下一步就是關廠拍賣了……三個月做這麽大的事，還慢了？”羅正業見席澤山站起來了，自己也不敢再坐，小心跟到席澤山身後。
    “所以，我也覺得你應該去縣裏好好鍛煉一下。長時間在機關坐著，都不是著急掉腦袋的事情，把你性子養慢了並不是什麽好事。”席澤山側身，看了看矮自己半個頭的羅正業，不由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的女兒席書顏，真是脫錯了身。如果是個男孩子，相信早就借著這麽好的機會把張倪天給拿下了。
    可惜，羅正業並沒有抓住這個好機會，反而還被整到了縣裏頭。
    還好，如果不是有席澤山保了這一下，隻怕是這輩子就在縣裏頭沒有出頭之日了，這也是羅正業為什麽收到調令後，就著急忙慌的過來找他的原因。
    “謝謝部長提點。我回去好好想想，做好交接工作，然後……去潛龍縣履職。”羅正業捏了捏拳頭，然後深吸一口氣。
    仔細回憶起來，其實他的動作可以更快一點的，一個半月就能挖出蘿卜帶出泥，就算把張倪天搬不倒，也能讓張倪天難受。
    可是沒想到，張倪天反而隻是揮了揮手，讓自己難受了……
    把桌上的東西清理幹淨，羅正業退出了席澤山的辦公室。
    返回自己的辦公室，不等自己有傷春悲秋的時間，就有消息靈通地過來“慰問”和“送行”了。
    羅正業不流露一丁點的情緒，冠冕地與其迎來送往著。
    隻是羅正業萬萬沒想到的是，趙靜語竟然在這個時間點上找到了羅正業辦公室。
    “哥，說句真心話，你願意去縣裏嗎？”一波一波的人送走，都到了下班的點。
    這個時候趙靜語能來，也讓羅正業內心多少有了些許安慰。
    “也挺好的。說起來，我年紀也不大，到基層去工作也正好收獲一些我以前收獲不到的東西。還有啊，你也打算在行政上做長期鬥爭了，別再哥啊姐的，行政上不興這個。還是叫我正業吧。”羅正業在接到調令以後，感覺整個人也飄不起來了，心情就跌到了穀底。
    繼續聽著趙靜語一口一個親哥的，反而有點不習慣了。
    與趙靜語級別一樣，還是直呼其名比較好。
    “你是比我大啊，我叫哥怎麽了？那這樣，以後有外人，我還是叫職務；沒外人就咱們自己人，我就叫大羅哥。”趙靜語倒是沒有因為那張調令而變臉，還是像以往那樣親熱的聊著。
    與剛剛那些“送別”的人不一樣，反而是透了些許的真誠。
    羅正業從來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地愛，深知如果不是在舉報問題上他幫了趙靜語，現在也沒有趙靜語的真誠。
    “嗯。最近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吧？怎麽有空過來看你大羅哥。”羅正業輕鬆地放下偽裝，長長舒了一口氣。
    “大羅哥，跟我裝什麽啊。被算計了，還能這麽輕鬆？”趙靜語一點也不壓抑自己的情緒，為羅正業氣得直哼哼。
    “什麽叫算計？咱們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幹部任免的事情，怎麽談得上算計？”羅正業倒是微微一笑，覺得有趙靜語的安慰也好，沒有也罷，並沒想到會跟趙靜語深談，更沒想到趙靜語比他想象的還要有能量。
    “大羅哥，你知道整件事情是張倪天安排的，但你一定不知道吳徐江參與了吧！”趙靜語知道為什麽羅正業與她之間一直有疏離感，除了以前她一進社會就風聲水起以外沒跟羅正業走近以外，還有羅正業骨子裏還是有些驕傲的。
    他靠自己的本事坐上今天的位置，雖然借了外力，但自己有底線。
    所以從內心來說，趙靜語知道羅正業瞧不上自己。
    可是羅正業不會換位思考，趙靜語其實跟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同路人，都出身不好，都是靠自己給自己翻盤。
    什麽叫底線？
    不過是自己給自己一個設定而已。
    其實趙靜語也有底線，隻不過……不為人所知罷了。
    “吳徐江？”羅正業整個人一緊！
    如果說跟張倪天鬥，輸了，頂多就是像現在這樣，被貶下去……
    但如果吳徐江參與，吳徐江手上到底有多少自己的把柄，這個……羅正業一時之間還計算不過來。
    腦袋裏，就好像快進播放一樣。
    房子處理上，沒有漏洞。
    從未接受過吳徐江的現金和貴重禮物！
    唯一，唯一就是……宋君寶那個物業公司，手續上羅正業沒有插手，不知道合不合法合不合規。
    當然，他與宋君寶並沒有血緣關係，甚至不沾親不帶故，就算宋君寶那個物業公司手續上有什麽問題，羅正業應該也是能撇清關係的。
    還有什麽……
    “吳徐江兒子才二十出頭，名下的藝術學校上周掛牌成立了。我知道前期你也為學校改製出過麵，但後來……你難道沒有發現，吳徐江沒再找你，而他的學校卻掛牌成立了？也是在同時，區委組織部部長拿&nbp;著你的考察報道，與市委組織部部長到市委副書記的辦公室裏匯報。這難道還不夠反常？你的任命在區裏就可以了，需要捅到市委副書記張倪天那裏？”趙靜語見羅正業也有些意外，於是詳細講述。
    “這麽多的情況，你怎麽了解到的？”羅正業確實覺得趙靜語嘴裏的這些消息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忍不住追問消息的真實性。
    “大羅哥，畢業之後，你從來不參加同學聚會和校友會吧。你知不知道淩天市市委辦公室有我們校友，知道不知道區委和區委組織部都有我們的同學或者校友？包括張倪天現在的新秘書，就是我們的小師弟袁啟餘。當然，他上學的時候，你早畢業了，我也是從來不錯過校友會，所以認識的。放心，我的消息絕對可靠。袁啟餘親眼看到吳徐江頻繁出入張倪天的辦公室，最後這事情怎麽成的，他都清楚。”趙靜語回答。
    “……”羅正業無語了。
    趙靜語是個大活動家，這一點不用懷疑。所以搞惦剛踏入社會的小師弟，也十分容易。
    那麽問題來了，張倪天想怎麽樣？
    羅正業自問從來沒有得罪過張倪天，隻是巴結不成，就要被他整？
    而且次次下手，都不手軟啊。
    “大羅哥，你到底跟張倪天有什麽矛盾，別說我不清楚，就算你跟我說，我大概也是不明白的。但我有一點十分清楚，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有些事情不是你逃避就能解決的，你逃避，他會咬著你不放。如果不能緩和，不如一招擊斃！顯然，以你現在的位置想擊斃張倪天沒那麽容易，除了借力以外，還要再找機會。你自己盯著這事，別再大意了。我也盯著。”趙靜語不嘻嘻哈哈的樣子，身後似乎也燃起了戰鬥力。
    “可能，我真的需要到基層多鍛煉鍛煉。機關坐久了，連個女人的戰鬥力都沒有了。”羅正業淺笑，但心裏對趙靜語卻是有了些許的感激。
    “是你這段時間被幸福衝暈了頭腦，才喪失了戰鬥力吧！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趙靜語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又過度了一點，於是馬上恢複到平常的調笑態度。
    “你……又知道？”羅正業立馬收住笑意，覺得這並不是個玩笑，難道她連席書顏的事情都知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齊玫那邊就危險了。
    “不知道，我當然不知道。省委家屬大院裏發生的事情，我怎麽能知道？我隻知道，省委家屬大院的通行證，很難辦的。”趙靜語一語雙關的回答，然後起身：“還沒吃飯吧。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明天不管是打雷還是下刀子，好好履職！”
    “靜語，今天……很漂亮。”羅正業頓了頓，也起身，指了指趙靜語這一身。
    開春了，氣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