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庭院有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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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京城最古老講究的老城區,這個街區的建築群,被列為文化保護區,所以這裏住著京城最早的一批有錢人。
    那時候他們有格調,有品味,對自己的住宅也講究。
    那時候的居民也多數為“人上人”,可惜很多人被卷入時代發展的洪流裏起起伏伏,大多數都落寞了。
    一開始大家還把希望放在拆遷政策之上,等待著拆遷之後賺一筆,可惜後來列為保護區,拆遷也沒有希望。
    這裏保留著生活最原始的麵貌,道路很窄,房子也很擁擠,甚至生活在這裏的人,有能立買房的也早就搬走,留下一套舊房子當祖宅,出租給有需要的年輕人,賺一筆外快。
    南陽街,京城最有名的城中村。
    家家戶戶守著天價房產,卻隻能出租不能售賣。
    任喬安下車以後提著包,一步一步往裏走,路過了很多繁雜的人群,走過在門口喝酒吃螃蟹休閑渡日的老大爺,最後停在裏麵的一個木門口。
    木門不大卻有些年頭了,黑色的漆已經掉的所剩無幾,露出裏麵木頭本身的顏色,門沿兩邊,春節貼的春聯已經退了顏色,讓整個門看起來更破舊。
    這是她的家,她曾經令人羨慕的家。
    可是現在,門從裏麵橫閂拴住,她想進去,需要敲門,要得到裏麵人的準許。
    任喬安靜靜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到裏麵有聲音,說明院子裏有人,這才抬手敲門。
    “來了,請稍等。”
    門裏麵,一個沉穩的男聲響起,然後從裏麵打開一扇門,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
    看見門外的任喬安,他先是驚訝,然後是開心,道:“大小姐,你回來了。”
    任喬安禮貌一笑,打招呼:“汪叔叔,晚上好。”
    汪叔叔名叫汪鵬,原來是她爸爸的司機。
    自她爸爸出車禍,媽媽死亡之後,汪叔叔從給她爸爸開車,變成了她爸爸的專職生活助理,跟著他爸爸也快二十年,算得上是他們家的老員工,任喬安也要尊敬他幾分。
    小時候任喬安內向自閉,任喬安對他尊敬卻也疏遠,並不算熟悉親切。
    但汪鵬卻不一樣,看見任喬安主動回家,很是激動的打開另一扇大門,說道:“老爺在家裏很想你,你今天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定要和老爺多說說話。”
    任喬安偏過頭,透過汪鵬和門口的縫隙,看著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家裏,院子裏那一棵種植快二十年的梧桐樹枝繁葉茂,樹下她的爸爸坐在搖椅上,旁邊放著一壺茶,還有一個小泥爐子在烤肉。
    他年輕時,是一派風光無極的少年郎模樣,現在人過中年,仍然在一眾同年人裏氣質出挑,歲月沉澱的熒幕帥哥,隻見一麵就令人用餘生回味。y
    大概,不會有人能想到,在這個破舊老街道,房子看起來快要塌了一樣,交通條件很差,差到稍微有條件的人都搬走的地方,還住著在京城能夠呼風喚雨的人。
    她的爸爸,喬安集團董事局主席,任鴻琛。
    他坐在躺椅上悠閑的搖晃,享受黃昏樹下的涼爽和悠哉,唯獨一條左腿的褲腿空著,是他唯一的缺陷。
    茶幾上點著一縷沉香,稀世珍寶陰沉木手杖靠在桌旁,上麵雕刻著細致的龍頭紋,時刻顯示著主人的富貴非凡。
    他對麵坐著另一個女人,她行為舉止優雅從容,眉目之間香培玉篆,即使是上了一點年齡,也遮掩不住她年輕時是個讓人挪不開眼的美人。
    是那種能夠哄的男人神魂顛倒,拋妻棄子的美人。
    一個茶壺,兩個茶杯,兩雙筷子各夾一片烤肉,彼此吃下去之後,端起茶杯相碰任再飲下。
    這樣美的畫麵,喬安突然就不想進去了。
    隻因,男人是她爸爸,女人是趙忘生的媽媽。
    他們兩個在她媽媽死時種下的梧桐樹下,乘涼對飲。
    庭院有梧桐,吾妻死之時種下,如今已亭亭如蓋。
    她媽媽死的那一年,她爸爸為了紀念媽媽親手種了一棵梧桐樹,現在樹下卻也坐著其他女人。
    “大小姐,快進去吧,老爺知道你來了,一定很開心。”汪叔叔熱情的招呼她進去,任喬安想起他給自己打的那個電話,如今不進去也得進去。
    電話是周楚接的,以她爸爸愛護趙忘生的程度,她若不回來所清楚,遲早要查到周楚那裏,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任喬安走進來,汪鵬給她搬凳子,特意放在爸爸身邊,道:“您先坐,我去給您加筷子。”
    任喬安走上前,對著自己爸爸點點頭,問好:“爸,晚上好。”
    她許久沒有回來,這個院子裏的環境早已改變了格局,陌生的讓她不舒服。
    院子裏有花,但是她媽媽以前不愛養花,也養不活一盆花。
    “嗯。”
    任鴻琛僅僅隻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沒說讓她,坐也沒說讓她走。
    任喬安最是個硬骨頭,從她離開這裏,已經把這個家劃作是別人家,她的爸爸也隻是一個曾經養育過她的恩人。
    是恩人就要報答。
    趙忘生的媽媽名叫尹如薇,任喬安目前實在沒有話對她說,隻能對她點點頭,權當做打招呼問好了。
    尹如薇見兩父女這樣僵持,立刻站起來對任爸說:“你這個臭脾氣什麽時候改一改,早上我給孩子打電話,說你不舒服腿疼,喬喬今天特地回來看你,你冷著個臉給誰看?”
    說完,她走過來把任喬安安置在座位上,問:“晚上吃飯了沒有?阿姨給你做點東西吃?想吃什麽?”
    她的一席話,把任喬安突然回家合理化,也把她回家的功勞全部歸功於自己。
    是她打電話,說爸爸身體不舒服,任喬安才“主動”回來,“關心”爸爸的身體。
    多好呀,多善解人意啊。
    但是她還不知道,任喬安是他親口叫回來的。
    可是,然喬安知道,她爸爸很吃趙忘生媽媽這一套。
    果然,任爸生氣任喬安沒禮貌,進了門不叫人,冷著一張臉對趙忘生媽媽說:“你別這樣照顧她,她現在是個大人,不但要能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忘生,你是她未來的婆婆,是長輩,應該讓她照顧你才對。”
    “胡說八道什麽?女兒就算和忘生結婚,那也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我心疼孩子不行嗎?”趙忘生媽媽反駁任爸:“你自己不心疼孩子,還不讓我心疼未來兒媳婦了?!”
    “你這樣會慣的她目無尊長,進了門連長輩都不叫,一個招呼都不會答。”任爸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任喬安一直不說話,聽著他們“打情罵俏”式的對話,這些年她不在家,兩人之間已經發展到她想象不到的融洽,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女兒能插句話的縫隙。
    或者說,這裏根本就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早就被他趕出家門了。
    “忘生那麽優秀聽話,喬安如果還做不到對忘生包容照顧,我看這樁婚事不成也罷,讓忘生找個更優秀的女孩子結婚,省的每天對著她的冷臉找不自在。”任爸警告似的看了任喬安一眼,嘴上說這話就是在敲打任喬安。
    親生的爸爸,用讓女婿重新找一個老婆,來敲打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世上,或許也是獨一份了。
    任喬突然生出他是趙忘生爸爸的恍惚,從小他對趙忘生就很厚愛,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趙忘生得到的誇獎比她多。
    她爸爸總說她高攀趙忘生,她一開始也這麽覺得,但是想想,剛剛他和趙忘生媽媽在樹下的融洽模樣,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兒。
    任喬安一開始想,她爸爸隻是單純的重男輕女,他本來就喜歡趙忘生,趙忘生和她在一起以後,正好合了他的心意,連帶著自己也能被爸爸改觀。
    但現在看來或許隻是單純的愛屋及烏,他仍然貶低她,即使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在外麵人看來身價不菲的千金大小姐,在他眼裏自己還是不如趙忘生。
    他真的會因為愛一個女人,而寵愛她的孩子,親生的孩子好壞根本不重要。
    這種例子,在現在的婚姻裏,早已經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