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怒打解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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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堪的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同樣,每一句話都完美的嵌入了朱棣的內心。
朱棣這個人,其實是一個相當複雜的人。
從人的角度來說,他完美的繼承了太祖爺朱元璋重視親情這一點,但從帝王的角度來說,他又不是那麽在乎親情。
在他手裏,親情也可以是工具。
所以他會毫不心軟的扶持老二來打壓老大,也會毫不猶豫的將朱瞻基立為皇太孫。
但不論如何,從他內心來講,他還是對陳堪這番話感到欣慰的。
正如陳堪所說,商道閑著也是閑著,既然都是要做生意,不和親近的人做,難道要將這一份龐大的利潤讓給外人嗎?
至於東宮斂財,開玩笑,東宮不斂財那還是東宮嗎?
作為皇帝,他隻是需要東宮有人製衡,而不是要廢除東宮。
作為父親,自己的兒子和女婿合夥做生意賺大錢,他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會生氣呢?
所以陳堪一番話出口之後,朱棣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反觀劉觀和蘇運卻是皺起了眉頭,陳堪這番話乍一聽沒有什麽問題,但實際上還是有很大的漏洞。
比如花氏後人成為他的假子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而東宮掌控了花家的商道,卻已經是陳年往事。
不過,看著朱棣複雜的表情,不管是劉觀還是蘇運,都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他們當然可以指出陳堪話裏的漏洞,但那勢必會讓都察院的更加被帝王所厭棄。
本身都察院現在的職權便已經被五城兵馬司,東廠,錦衣衛分割得七零八落,也就還剩下風聞奏事彈劾百官的權限,若是再被帝王厭棄,隻怕被廢除也是早晚的事情。
都察院禦史台乃是曆朝曆代的讀書人,拚了老命從曆朝曆代的帝王手中奪回來的臣權,絕不能毀在他們手裏。
大殿之中的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朱棣先回過神來。
他神色複雜的看著蘇運,問道:“蘇愛卿,你還有何話說?”
蘇運抿了抿嘴,搖搖頭道:“回陛下,臣無話可說。”
朱棣點點頭,大手一揮便要讓眾人各自歸位。
劉觀也拉著蘇運往著都察院的陣營走去。
“且慢!”
陳堪開口了。
劉觀和蘇運的腳步一頓。
朱棣詫異的看著陳堪問道:“怎麽,靖海侯還有事?”
陳堪微微一笑,不著痕跡的和麵無表情朱高熾對視了一眼,隨即朝朱棣拱手回禮道:“陛下,臣確實有話要說。”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包括朱棣在內都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陳堪今日帶了儀刀前來上朝,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今日是要來鬧事的。
但劉觀和蘇運畢竟不是陳瑛那種被百官厭棄的人,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也算是真正的為百姓考慮的人。
盡管百官沒人喜歡都察院,但若是陳堪在朝堂上將他們給揍了,大家的臉上隻怕都不會太好看。
畢竟,朝會有朝會的禮儀。
注意到百官的神色變化,陳堪麵色不變,隻是靜靜的等待著朱棣開口。
一開始,他帶儀刀過來,確實存了在朝堂上大發神威的打算。
不過現在嘛,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當然,主要是老是這麽在朱棣麵前打人也不是個事兒,年輕的時候還能用一句年少輕狂解釋一下,朱棣也不會和他計較太多。
現在終究是當爹的人了,能不動手還是不要動手了,畢竟當爹的人嘛,要的是穩重。
朱棣沉吟片刻,忽然隱晦的瞪了陳堪一眼,隨即沉聲道:“奏來。”
得到了朱棣的應允,陳堪轉頭看著劉觀,臉上忽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對上陳堪的雙眼,劉觀忽然心中一緊,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明顯。
陳堪收起笑容,朗聲道:“陛下,方才劉大人說都察院一眾大人皆認同吏部尚書方大人與太子殿下用人不當一事,對於此事,臣有話說。”
聽見陳堪的開場白,朱棣不知怎的,心中竟然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是說正事就好,說正事就好啊。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陳堪在大殿上將一群大臣攆得四處逃竄的場麵了。
因為那樣會讓他很為難。
陳堪打了朝臣,他要不要處罰陳堪?
處罰吧,舍不得,不處罰吧,又不好服眾。
真的很頭疼。
不過既然他沒有動手的打算,朱棣倒是不介意聽聽他要說什麽,當即大手一揮道:“說!”
陳堪微微頷首,朗聲道:“陛下,劉大人既然認為是太子和方大人的過失導致了在雲南實施的改土歸流之策受阻,那臣料想劉大人定然有良策解決此事。
正好劉大人方才也說他未曾有過主政一方的經驗,以臣看來,不如讓劉大人以欽差之名去雲南一趟將此事解決。
如此,既能顯示劉大人的才幹,亦能亡羊補牢,還能為太子殿下諱,全了殿下的名聲,堪稱一舉三得,陛下以為如何?”
“嗯?”
陳堪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頓時詫異出聲,朱棣和朱高熾更是差點沒有憋住笑。
這也太損了。
劉觀就是一個清流官員,他能有什麽辦法解決這樣的僵局。
這不是逼著他去雲南背黑鍋嗎?
這這這,陳堪這小子,果然還是一肚子壞水啊。
而一旁的劉觀,在聽完陳堪的提議之後,更是臉都綠了。
雲南的僵局是怎麽造成的,他豈能不知道?
都察院之所以將阻礙國策的大帽子蓋在方孝孺和太子殿下頭上,本就是存了為尊者諱的打算。
畢竟他們總不可能直接指責朱棣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吧。
而現在陳堪這一句話,卻是將黑鍋朝他扣了過來,這這這,簡直不當人子啊。
群臣則是麵麵相覷,一個個眼神之中滿是幸災樂禍。
他們確實不能放任陳堪繼續在朝堂之上打人,因為那丟的不僅是都察院的麵子,也是滿朝文武的麵子。
但如果是將劉觀送去雲南背黑鍋,他們簡直舉雙手雙腳讚成。
開玩笑,都察院多招人恨啊。
如果說大明最招人恨的機構是錦衣衛,那麽都察院也就是僅僅比錦衣衛稍遜那麽一籌罷了。
至於東廠和五城兵馬司,他們也確實招人恨,但他們不會濫殺無辜,也不會抓一個人往死裏噴啊。
劉觀一臉便秘之色的回頭看著都察院同僚,希望同僚們能夠站出來為他說句話。
但除了左副都禦史吳中朝他眨了眨眼睛之外,其餘人全都低下了頭。
開什麽玩笑,對麵是陳堪,陳堪唉,又是這種關頭,他們有幾個膽子敢上前說情啊?
上去說情,萬一陳堪把他們也打包送去雲南,那豈不是完蛋了?
他們多少年寒窗苦讀才換來這身官服啊,為了一個沒什麽威儀的上官就丟掉,他們又不傻。
大家都是都察院的清流,清流什麽意思,除了為官要清廉之外,清流與清流之間也沒什麽利益糾葛。
既然沒有利益糾葛,為什麽要替你說話?
沒錯,官場就是這麽現實,所以為什麽官員喜歡抱團取暖,喜歡交換利益,為的就是有一天麵臨這種情況的時候,能夠有人站出來給他們說句話。
就像陳堪現在之所以能夠在勳貴群體之中一呼百應,是因為他是侯爺嗎,還是因為他受朱棣寵信?
都不是,是因為陳堪給他們砸了數不清的真金白銀。
朱棣憋了好一會兒才將笑容憋回去,而後輕咳兩聲問道:“劉愛卿,既然靖海侯如此舉薦於你,你意下如何?”
劉觀抿了抿嘴,正欲硬著頭皮推諉兩句,旁邊的朱高熾忽然開口道:“父皇,兒臣附議。”
朱高熾一開口,百官也不能幹坐著了,一個個上前開始表態附議。
最終,滿朝文武除了都察院的一眾官員之外,全票通過了陳堪的提議。
眼見自己已經被逼到了台上,劉觀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滿朝文武都附議的事情,他若是不去,那他這個左都禦史也就不用當了。
劉觀沉默半晌,就這麽被陳堪擺了一道,他還是覺得不甘心。
思索片刻,他忽然咬著牙道:“陛下,既是為國分憂之事,臣斷無拒絕之理,但臣對雲南的風俗習慣以及當地的土司情況都不甚了解,而靖海侯當年以欽差的身份去過雲南,料想對雲南的情況肯定是比臣要熟悉的,臣懇請陛下以靖海侯為臣之副使,隨臣再走一趟雲南。”
劉觀終究是能做到二品大員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反擊的辦法。
既然去雲南的事情推不了了,那就大家一起去唄,兩個人背黑鍋總比一個人要好。
劉觀的想法很簡單,你不讓我好過,那就大家都別過了。
此言一出,群臣頓時又將打量的目光投向了陳堪,朱棣也是如此。
你讓人家去雲南,現在人家反將你一軍,你去還是不去。
對於眾人打量的神色,陳堪隻是風輕雲淡的微微一笑。
他本來就打算去雲南,就算劉觀不提,他也要自己提出來的。
現在劉觀這麽一說,反倒是正中他的下懷了。
所以陳堪也沒有絲毫猶豫,對著朱棣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微笑道:“陛下,既然劉大人這麽看得起臣,臣若是不從,倒是有些煞風景了,這副使,臣願意和劉大人走一趟雲南。”
陳堪此言一出,對比方才劉觀的小家子氣,頓時高下立判。
見兩位當事人都沒什麽意見,朱棣就更不會有什麽意見了,當即拍板道:“既然如此,左都禦史劉觀,靖海侯陳堪聽令!”
劉觀上前一步和陳堪並肩,低下頭之後還不忘用餘光狠狠的瞪了陳堪一眼。
陳堪回應他的,是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欽命左都禦史劉觀,為巡察雲南黜置大使,前往雲南查探改土歸流之國策受阻一事,另,著令靖海侯陳堪為黜置副使,協助劉觀查明此事,於三日後啟程,不得延誤。”
“臣,領旨!”
劉觀和陳堪同時朝著朱棣行禮,而後起身退回了人群之中。
既然是去做欽差,自然是要有相應的欽差儀仗和聖旨的,朝堂之上,朱棣的口諭隻是宣布了兩人的身份,待二人回府,自然還有正式的冊封聖旨上門。
終於將這些屁事搞定了,朱棣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開口問道:“諸位臣工可還有本奏?”
見沒人應聲,便大手一揮道:“既然如此,退朝賜食吧。”
“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三乎萬歲之後,朱棣便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屏風後退去。
還需要回皇城辦公的百官則是從禦道出了大殿,來到奉天殿外的廣場上等著賜食。
至於其他閑散人員,則是三三兩兩的結伴出了皇城準備回家補覺。
陳堪剛好也是個閑散人員,不過他並未出皇城,而是拐了個彎朝準備回大學堂授課的解縉追去。
似乎是感應到有人在尾隨,解縉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但他的教程再快,又哪裏能趕得上年輕力壯的陳堪,很快,他的肩膀便被一隻大手鉗住。
解縉回過頭,問道:“靖海侯意欲何為?”
陳堪笑嘻嘻的搭住解縉的肩膀,低聲道:“解大才子,本侯記得本侯昨天警告過你了,你怎麽不長記性呢?”
此言一出,解縉的臉色頓時蒼白了一下,語氣有些哆嗦道:“靖海侯,爾欲毆打朝廷命官不成?”
陳堪笑著搖頭道:“本來是打算揍一揍都察院那群廢物的,但他們沒趕上。”
此言一出,解縉的臉色不由得更加蒼白。
“靖海侯,大庭廣眾之下。”
“嗯~”
解縉的話未說完,便忍不住痛哼出聲,胃裏更是一陣翻江倒海,他難以置信的低頭看去,陳堪正將拳頭從他的腹部收回去。
“如果不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今日你要挨的可就不是這一拳,而是本侯的一頓儀刀鞭打了。”
解縉眼中滿是怒火,但陳堪凶名在外,他是真的敢怒不敢言。
陳堪微微一笑,放開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搖大擺的越過他朝著大學堂走去。
直至陳堪的背影消失,解縉才露出一臉痛苦之色的找了個花台蹲下,整個人像是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陳堪雖然不是什麽絕世猛將,但一個成年壯漢一拳的威力,也不是他一個常年不喜動彈的才子能頂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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