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什麽是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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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朱瞻基的疑惑,陳堪微微一笑道:“大明現在確實是盛世。”
    聞言,朱家兄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陳堪繼續說道:“我大明兵鋒銳利,所向披靡,大軍所過之處,四夷莫不賓服,此乃武功之極盛也。”
    朱瞻基與朱瞻壑對視一眼,眼底滿是疑惑之色。
    “陛下詔令天下儒生修撰永樂大典,凡書契以來經史子集百家之書,至於天文、地誌、陰陽、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堪稱古往今來第一奇書,此為文治之極盛也。”
    陳堪慢條斯理的開口,將大明之盛羅列至二人麵前。
    而後便饒有興趣的看著朱瞻基和朱瞻壑的臉色變化。
    二人呆滯片刻,朱瞻壑若有所思,朱瞻基則是一臉的明悟。
    能被朱棣當作隔代繼承人培養,朱瞻基的政治智慧自然不是蓋的。
    他很輕易的便能聽出陳堪的話外之意。
    大明現在是盛世,文治武功遠勝前朝的盛世。
    但盛世和盛世之間也是有區別的,區別就在於是誰的盛世。
    大明的兵鋒銳利,文治興耀,那是帝王與滿朝文武,乃至於史書之上的盛世。
    但這不是百姓的盛世。
    百姓的盛世是什麽?
    是漢太宗文皇帝在位時期,勸課農桑,取消農稅。
    是貞觀開元年間,一十二道百姓,戶戶餘糧三載。
    是仁宗盛治之時,天下太平無事,百姓各歸其業。
    總結下來就是四個字——吃飽肚子!
    隻要能吃飽肚子,對於百姓來說,那就是真正的盛世。
    吃飽肚子,這四個字,對於後世來說,似乎隻是最基礎的要求。
    但放在大明,這便是評判盛世的最高標準。
    百姓們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能吃飽肚子?
    首先便是社會要平穩,不打仗,沒有兵亂,農戶可以安穩種地。
    其次便是官吏與統治者的良心,百姓們可以繳稅,但統治者們不能橫征暴斂。
    很簡單的要求,但縱觀整個華夏史,能達成這個成就的朝代,寥寥無幾。
    至少大明現在距離這個要求,還有著很長的路要走。
    師徒三人沉默片刻,朱瞻基忽然抬起頭,問道:“老師,弟子有一個疑問,我大明地大物博,百姓們更是勤勞善良,為什麽糧食卻總是不夠吃呢?”
    聽見朱瞻基的疑問,陳堪不由得啞然失笑。
    隨即搖搖頭道:“老實說,這個問題,為師也很好奇。”
    朱瞻基一愣,詫異道:“連您也不知道嗎?”
    “為師又不是萬事通,哪能什麽事情都知道?”
    陳堪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隨即罷手道:“這個問題,你自己將來留著慢慢研究去吧,若是能找出來答案,記得告訴我一聲。”
    說完,陳堪便背著手慢悠悠的朝馬車走去。
    為了教育弟子,昨夜和今天早上陳堪都隻吃了和他們一樣的食物。
    現在他餓了。
    當然,既然是要教育別人,那以身作則這樣的小事情陳堪還是知道的。
    所以,他回馬車裏也不是要偷吃,隻是想去睡個午覺而已。
    陳堪走了,朱瞻基與朱瞻壑對視一眼,神情忽然變得蕭索起來。
    車隊繼續開始趕路,一直走到景德鎮,朱家兄弟和陳堪的飯食都和尋常百姓沒什麽區別。
    大朱小朱也從最開始排斥,到後麵的接受,再到反思。
    總歸陳堪將他們帶出京師的目的已經基本上是達到了,於是到了景德鎮之後,陳堪大手一揮,恢複了給兩人的糧食配額。
    景德鎮,大明瓷都,整個大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瓷器都出自這裏。
    自從永樂年間開放了海貿,大明便一改前朝太祖爺重農抑商的做法,開始重新審視商業行為給大明帶來的得失。
    其中改變最明顯的自然是朝廷,現在沿海的各大港口城市基本上都設立了市泊司,新的商業稅法也逐步開始實施。
    其次便是這些貨物原產地的改變也很明顯。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靠手藝吃飯,貨物產出的效率和質量也越來越高。
    據陳堪所知,許多地方的手工業已經逐漸發展出了流水線似的工作模式。
    車隊進了景德鎮,靖海侯府作為大明的商業巨頭之一,在景德鎮自然也是有產業和府邸的,常寧和雲娘帶著下人先去宅邸安置。
    陳堪便帶著大朱小朱直奔禦器廠而去。
    洪武二年,太祖爺在景德鎮珠山以南建立了官辦手工製瓷業大工廠——禦器廠,這也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皇家禦用的大型瓷器製作場地。
    禦器廠燒出來的瓷器,一般隻有兩個作用,一類是進貢到皇宮作為宮中貴人的日常使用,一類是由禦器廠登記造冊,用作來到大明朝貢的小國的回禮。
    但現在隨著大明的商貿越加繁榮,這個禦器廠的存在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占據了景德鎮中最好的瓷土產地,但每年產出的瓷器還是那麽幾件。
    並且由於禦器廠是官窯,瓷器不能對外出售,這就導致禦器廠每年不僅沒有營收,國家還得多撥出一份錢來養著他們。
    在陳堪看來,禦器廠的存在就是純純浪費資源。
    別說什麽官窯民窯的區別,就目前來看,許多民窯做出來的瓷器,光論精美程度,完全可以甩禦器廠幾條街。
    所以,陳堪帶著大朱小朱來禦器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資源再分配。
    禦器廠占據的資源,將會以公開招標的方式,下放到民窯手裏。
    至於禦器廠的官窯,依舊會繼續保留。
    隻是他們現在需要和民窯進行競爭。
    無競爭,不進步,放在哪個時代這都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禦器廠的管理人員都是一些太監,有朱瞻基這個主子在場,這些太監們再怎麽不情願,也沒有阻攔的理由。
    所以陳堪基本上沒怎麽費力氣就將禦器廠拆成了三部分。
    官窯去民窯進行競爭,但依舊是皇家的禦用窯。
    取消官署,改為直接由皇宮對接,但官署的錢糧照撥,太監們怎麽用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重中之重就是瓷土產區,陳堪隻給他們保留了一小塊質量上乘的產地,剩下的全都交給地方官府用來酌情分配。
    等到這些事情全部做完,陳堪才發覺他們已經在景德鎮停留了整整一旬時間。
    “老師,此次景德鎮的產業重組基本上已經搞定,我和壑弟預測,有了禦器廠這些資源再分配,到了明年我大民的瓷器產量同比至少增長百分之......”
    朱瞻基手持一個小本本,一邊和陳堪說著話,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
    “另外,地方官府截留稅收一事,弟子已經寫成了折子......”
    陳堪躺在搖搖椅上,聽著朱瞻基像是蒼蠅一般不斷在耳邊嗡嗡作響,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不耐之色。
    沒得到陳堪的回應,朱瞻基也不惱,將該說的話說完之後,便將手中的炭筆一丟,跑到另一張搖椅上躺下。
    陳堪剛安穩了沒幾分鍾,朱瞻壑又咋咋呼呼的跑進了小院子。
    “老師,老師,禦器廠傳來消息,禦器廠管事大太監王恩今日自絕於禦器廠,死前還高呼什麽他對不起先皇爺。”
    朱瞻基小跑進院子裏,乍呼半天,發現陳堪和朱瞻基躺在躺椅上頭都不抬,不由得悻悻的住了嘴。
    陳堪指指另一張躺椅,示意道:“好好躺著感受一下你大師兄的政治覺悟。”
    朱瞻壑一愣,乖乖躺下,問道:“大兄,咱們明明的承諾過不追究禦器廠的任何事情,王恩那老狗幹嘛還要自殺?”
    朱瞻基翻了個身,意興闌珊道:“咱們是不殺他,但不代表他能活,皇爺爺每年撥給禦器廠那麽多錢,總是要有個合理的去處的,王恩不死,死的就是禦器廠的其他人......”
    朱瞻基的語速很慢,講的話也沒有什麽邏輯可言,很有一種想到什麽說什麽的感覺。
    好在朱瞻壑最擅長的就是歸納總結,盡管朱瞻基的話說得天馬行空,他還是從朱瞻基的長篇大論之中總結出來了真相。
    棄車保帥!
    太監是皇家的家奴,但太監也是人,隻要是人,那就少不了利益牽扯。
    別看隻是一個小小的禦器廠,陳堪一句話就拆分掉了。
    真要認真追究起來,隻怕要株連的人能從景德鎮排到京師。
    於是,朱瞻壑臉上也露出了不甚在意的表情,開始安安心心的曬太陽。
    政治這種東西,太傷腦筋了,他不擅長。
    舒舒服服的曬了一下午的日光浴,晚上吃了點大魚大肉,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
    景德鎮的事情搞定,也該繼續上路了。
    車隊繼續出發,陳堪將鳳陽抱在懷裏,控製著麾下的馬兒慢悠悠的走。
    馬車的側窗簾子掀開,露出常寧那張精致的臉。
    “夫君,咱們就這麽去龍虎山,算不算自投羅網啊?”
    聽見常寧的擔憂,陳堪不由得啞然失笑。
    佛道兩門被朱棣擺了一道,不得不以極低的價格將隱匿的土地和人口賣給了朝廷。
    理論上來說,佛道兩門現在和朝廷應該算是對立關係。
    但事無絕對,更何況陳堪和朱棣早就有言在先,他去給朱高熾當工具人,朱棣幫他解決掉宗教纏身的麻煩。
    所以陳堪還真沒什麽好擔心的,當即出言寬慰道:“放心吧,咱們就是去拜拜,又不是去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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