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叔……”秦芊芊嬌嬌顫顫的喊了一聲，輕輕的，像是一片柔軟至極的羽毛。
    秦域垂眸看她，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
    “我做錯什麽事了麽？”秦芊芊柔情似水的靠在秦域懷裏，像是一隻惹人憐愛的小動物，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含在嘴裏，憐惜，寵愛。
    秦域撫摸她頭發的手停下，意味深長道：“沒關係，無論芊芊做什麽，秦叔叔都會原諒的。”
    秦芊芊身軀微微的顫抖著。
    她可沒有忘記，當初張黛的事情發生後，秦域打她的那一巴掌。
    從小到大，秦域隻打過她一次，後麵她每次犯錯，秦域也會給予懲罰。
    要麽冷落，要麽把她趕走。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她犯了錯，秦域不僅不罰，還……如此放縱。
    感覺到懷裏人的顫抖，秦域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臉上的表情也說不清是無奈多一些，還是後悔多一些，總之心裏是一點怒氣都沒有了。
    在知道小姑娘給自己下藥的那一刻，他心裏的怒火簡直是無法形容的。
    然而他按捺著、克製著，隻待今天興師問罪。
    可看見她眼裏流轉的水波，聽到她口中漂亮又動聽的話，他的怒，奇跡般的偃旗息鼓，還要被她的裝模作樣，勾起一些難以言喻的憐惜。
    他一手養大的小姑娘，到底是什麽妖物？
    他竟然，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以後乖一點，嗯？”
    天邊晚霞漸收，高處的燈光垂灑在院子裏。
    秦域逆光站著，整個人被光籠住，如鬆柏凜冽，青竹挺拔。
    雪從他的身後飄過來，將他的氣息纏夾在冷風之中送來。
    秦芊芊仰著頭，將他的呼吸脈搏全都吸納，深深道：“那秦叔叔，你說你原諒芊芊了好不好？芊芊想給你發消息，也想回到家裏跟你一起吃飯，還想時不時看到你……”
    秦域聽到她求饒，便知道之前讓薑白去說的那些話，已經起到了效果。
    瞧瞧她這段時間多乖？
    那些不堪入目的信息，和意在言外的電話是一個都沒有了。
    他望著她這副模樣，甚至覺得他的小姑娘，還是可以再好好教的。
    秦域沒有直接答應她。
    這時沈藍從月光門那兒走了過來，一眼便看到兩人距離很近的緊挨著，秦芊芊看向秦域的表情，又是她不喜歡的羞怯愛慕。
    沈藍頓時心中一緊：“你們在幹什麽？”
    秦芊芊側頭一轉，看到來人是沈藍，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惺惺作態：“沈阿姨好，秦叔叔喊我去吃飯呢。”
    “哦哦，那站在院子裏怎麽像話呢？去客廳吧。”沈藍一語雙關的說著，將兩人的曖昧打斷，還趁機抱住了秦域的手臂。
    秦域抿了抿唇，到底沒有鬆開。
    秦芊芊眼神幽幽的跟著他們，一路來到客廳。
    沈家老爺子秦蒼、瑞姨坐於上首，沈自山和他的太太則坐在右側。
    隻憑著今天出現在桌子上的人，秦芊芊便知道這頓家宴不同尋常。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飯吧，今天的廚子是專門做江南菜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沈總和夫人的口味呢。”瑞姨拿出女主人的氣勢，很熱絡的聯係著兩家人的情感。
    “我們在家也常常吃江南菜的。”沈夫人說的都是好話。
    沈自山卻麵有不悅的看了一眼相隔甚遠的沈藍與秦域。
    瑞姨察覺到這一點，立即訓斥下人：“怎麽安排的座位？沈小姐跟大少爺怎麽能分開坐？”
    下人連忙害怕的重新擺了碗筷。
    瑞姨慈愛的對秦芊芊招招手：“來，芊芊，這裏有燕窩，坐瑞姨這邊來好不好？”
    秦芊芊磨磨蹭蹭的移動到瑞姨身邊。
    瑞姨很溫和的將自己麵前的血燕端給她。
    接下來的幾十分鍾，她便在那裏用勺子攪動著碗裏的燕窩，飯桌上的菜是一口都沒動。
    而隨著兩家人談話的深入，秦芊芊總算明白這頓飯的意義是什麽了。
    秦蒼跟原配生下第一個孩子秦域時，便已經是四十多歲，如今已是垂垂老矣，醫生都說秦蒼活不過今年，他也一直靠吃藥、打針維持生命，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心願，是希望秦域給他生下長孫。
    而如今最合適的人選，自然就是世交沈自山之女——沈藍。
    越是高門大戶，越是對傳承香火有一種近乎瘋魔的執念。
    秦蒼便是如此。
    秦芊芊打量著他灰白的皮膚，心裏的惡意一點點升起來。
    老東西！
    要死就趕緊死，為什麽死前非要來上這一出？
    嫌死的不夠快是麽？
    秦芊芊沒有忘記，秦域第一次帶她到老宅來時，她因為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碗，被秦蒼罰跪在院子整整一個晚上。
    她本就身體弱，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燒，夢魘不斷。
    秦域第二天趕到家時，連忙給她叫了醫生，但她每次走到院子還是害怕，後來秦域就請人在那邊搭了一個藤蘿架，還紮了秋千引她在那裏玩，時間一長，她也把這件事慢慢忘記了。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老東西跳出來，她險些就把當初要她命的深仇大恨忘記了。
    一年壽命？
    不！
    她要送老東西提前歸西！
    既然這麽管不住下半身，還弄出來一個孽種秦澤，活著也是白瞎。
    老——東——西！！
    “芊芊怎麽不喝？是不好吃麽？這個燕窩對女孩子的皮膚很好的。”瑞姨見話題有點冷場，主動表現出關愛晚輩的形象。
    秦芊芊捂著嘴笑了笑：“瑞姨您說得對，不過我年紀還小，保養實在沒有必要，與其給我，不如把這碗燕窩給沈藍阿姨吧，她剛剛過了三十歲生日，正是需要保養皮膚的時候呢。”
    這話一說出來，本來就冷場的氣氛，變得更僵。
    沈藍的臉色簡直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秦域麵含警告的盯了秦芊芊一眼。
    然而秦芊芊雖然接收到這麽多不善的訊息，卻依舊不知道天高地厚般，對沈藍好奇道：“沈阿姨，你前段時間剛剛爆出來論文抄襲、殺人害命、偽造證據的黑料，風頭都沒有過去，在這個節骨眼上跟秦叔叔結婚，真的不會牽連到秦叔叔麽？可是你之前不是說你最愛的男人就是秦叔叔麽？現在你又要為了結婚，去傷害你的愛人，那你到底是愛不愛秦叔叔呢？”
    不要說其他人，就連客廳裏捧著水壺的傭人都在發抖。
    秦芊芊剛剛說的那些話，是被人徹底錘死的黑料，幾乎已經成了沈藍的一生汙點了。
    飯桌上誰都沒敢提這件事，就是不願意提。
    小小姐是真敢說啊……
    果然。
    不僅沈藍，連沈自山、沈夫人的臉都青紫起來。
    如果秦芊芊是什麽野丫頭，他們還可以將人趕出去，可秦芊芊是秦域的養女，他們根本不可能說什麽重話！
    一直閉目養神的秦蒼突然狠狠咳嗽了一下。
    瑞姨連忙給他順氣。
    傭人手忙腳亂的伺候他吐痰，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秦蒼眼神在秦芊芊身上轉了一圈，臉上的表情陰森凜然：“秦域，看你教出來什麽樣的東西？不會教就讓瑞娘好好管管，別一天到晚在這裏給我丟人現眼！”
    秦域應了一聲，對秦芊芊漠然道：“吃完飯給我回學校去，不準再過來惹爺爺生氣！”
    秦芊芊害怕的瑟縮了一下，像是不甘心般，小聲嘀咕了一句：“哼，秦叔叔這麽好，不一定非要配沈阿姨呀，沈叔叔不是還有一個女兒麽？我看沈清姐姐也很好呀。”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原本這段時間就對沈藍有諸多不滿的沈自山，指尖微動，與沈夫人對視了一眼。
    而秦蒼與瑞姨也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看向沈藍的眼神也曖昧起來。
    而沈藍呢？
    從一開始的春風得意，變成了惱羞成怒，再到現在的驚慌失措。
    怎麽回事？
    為什麽？
    為什麽這個死丫頭一開口，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變了？
    沈清……
    沈清算個什麽東西？深山老林裏找回來的丫頭能跟自己比麽？
    而且沈清比秦域足足小了歲，怎麽能結婚？
    秦芊芊！
    都是這個小賤人！
    若說以前，沈藍對秦芊芊之於秦域的暗戀愛慕，隻是有些看不慣，所以想盡辦法讓她滾遠點別礙眼，那麽現在的沈藍對秦芊芊，就是恨意滔天！
    被沈藍這樣盯著，秦芊芊連怕都沒帶怕的。
    從今天坐在桌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做好了跟沈藍撕破臉的準備！
    沈藍既然有這個野心和膽子，想來覬覦她的秦叔叔，那就不要怪自己戳破她的假麵具！
    秦芊芊壞麽？
    她承認自己的確很壞。
    但如果是對付沈藍，她還猶嫌自己不夠壞！
    這頓飯吃的是意興闌珊。
    到最後兩家人訂婚這事，也因為秦芊芊的攪合沒有談成。
    而沈自山與沈夫人似乎有了其他的想法，竟然先一步告辭了。
    秦域被秦蒼叫到了書房，瑞姨在廚房指揮傭人。
    客廳隻剩下沈藍與秦芊芊。
    沈藍這會直接對她露出真麵目：“秦芊芊，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芊芊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自己的外套，揶揄道：“我的意思，難道沈阿姨剛剛還沒聽出來？芊芊真的覺得，哪怕是沈清也比你好很多呢。沈阿姨，你現在在國內是聲名狼藉，在國外的碩士學位也被撤回了，聽說沈伯父前段時間還把今年公司的一切活動都交給沈清來安排，整個沈家都沒有你的容身之處，這樣的你，怎麽能配得上秦叔叔呢？”
    “你！賤人！”沈藍被氣到極致，竟然連一貫的端莊溫柔都不演了：“居然敢汙蔑我！！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是這麽歹毒的一個禍害？！”
    “歹毒？”
    秦芊芊像是為她這個形容詞笑了。
    她抱著外套，一步步的朝她逼近著，用隻有她們兩個人才聽得到聲音，輕聲道：“說實話根本就不算歹毒，說謊話才算呢……沈阿姨，看好了！”
    秦芊芊說完這句話，迅速拉起她的右手，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推！
    “啊！！”
    秦芊芊慘叫了一聲，整個人跌在地上。
    廚房裏的瑞姨迅速走來，將芊芊扶起。
    “嗚嗚嗚……瑞姨，我剛剛已經拿了衣服想走了，但是沈阿姨非要逼我給她跪下，我已經跪下給她道歉了，可她還要推我，要打我，我好害怕……”
    秦芊芊蜷縮在瑞姨懷裏，整個人都是驚駭無助的。
    沈藍反應過來自己被陷害，連忙搖頭解釋：“不！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瑞姨您相信我！”
    可剛剛離得最近的傭人也在廚房洗碗，出來看到的，就是沈藍手縮回去的一幕，又怎麽可能相信？
    傭人將自己看到的說出來後，沈藍責打秦芊芊這件事，便算是落下了定局。
    沈藍站在那裏，無從辯駁，連手都在抖。
    秦芊芊害怕的後退，流著淚求沈藍饒過她。
    瑞姨想到沈藍的那些黑料，心裏也在想“空穴來風，必定有因，這沈家小姐在學校便是這樣的人，現在刁難秦家後輩，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於是瑞姨當場做了決定，打發沈藍離開。
    在看不見的角落裏，秦芊芊對沈藍甜甜的笑著。
    ——看到了麽？沈阿姨。
    ——這才叫汙蔑。
    ——這，才是歹毒！
    秦芊芊用唇語傳達著隻有她們兩個人才看得到的訊息。
    沈藍幾乎是瘋了一樣衝了上去。
    “小賤人！！你陷害我！！”
    “我不會饒過你！！你給我等著！！”
    瑞姨看到她這副窮凶極惡的樣子，對秦芊芊的話愈發深信不疑，連忙喊傭人按住這個瘋婦。
    傭人有些遲疑道：“這件事要不要通知大少爺？”
    “不用了。”瑞姨按了按太陽穴，“你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怎麽可能安靜下來？萬一被媒體拍到她在路上跟阿域吵架，到時候又是一陣軒然大波。”
    傭人聽了這話，開始佩服起瑞姨的考慮周到，強行將沈藍送走了。
    這時，人群中的某個傭人將頭發絲大小的竊聽器，悄悄別在了沈藍的大衣內側。
    眼看傭人離開，瑞姨立即掏出手機給秦澤發了短信。
    【阿澤，迅速確定好沈家的繼承人到底是誰，我總覺得沈自山不一定會選沈藍當繼承人。】
    發送成功。
    瑞姨看了一眼緊閉的臥房，麵色陰沉的退下。
    老東西沒多久可活了，居然還想在臨死之前讓秦域跟沈家綁在一起，她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