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錯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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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她冷冷甩開厙狄涵,淡淡笑了笑,轉身離去。
    “尹婉兮!本宮用兩相錯的解藥,跟你交換無及的解藥!如何?”
    尹婉兮緩緩停下腳步,回眸一笑:“娘娘還不知道嗎?兩相錯的解藥之中,最後一味奇藥,就是厙狄嫣自幼喂養的火蠶蠱王。我師傅已經從她身上取出,以自己的心頭血喂養了七日,此時,我和王爺所中的兩相錯,早已盡解了!厙狄嫣竟沒告訴你,她的火蠶蠱王被人奪走了嗎?”
    “你說什麽?”
    尹婉兮望著她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的容顏,粲然一笑:“娘娘保重!”
    厙狄涵自知一敗塗地,時日無多,便將尹婉兮所做一切,都添油加醋的告訴了駱少恒。聽聞自己也時日無多,駱少恒難免恨從心頭起。當即密詔定遠侯齊傲入宮,命他帶兵夜入忠親王府,滿門抄斬,雞犬不留!
    齊傲領命而去,隨後,駱少欽在乾都城內外的所有兵馬心腹,皆被定遠侯手持兵符,順利調往皇宮,守衛宮門各處,無旨不得妄動。
    忠親王府被重兵團團包圍,一時全城戒嚴,風聲鶴唳。百姓隻知今夜城中會有大事發生,卻不知將發生怎樣的巨變。
    夜深人靜,駱少恒枯坐於寢宮之中,靜等著駱少欽的死訊,殿外卻突然傳來喊殺之聲。他大驚,起身喚人,這才發現,偌大的寢宮之內,早已空空蕩蕩。滿宮的宮人內侍,不知何時,竟一個也不見了。
    整個南良皇宮,早已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火光衝天。駱少欽一馬當先,率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破宮門,直入皇帝寢宮,劍指駱少恒!
    “少欽!你這是做什麽?朕素來待你不薄!難道你忘了嗎?你我可是手足至親!”
    駱少欽冷冷說道:“臣弟豈敢忘記?倒是皇兄忘記了,自從坐上這個寶座,眼裏早就容不下手足親情了!得了厙狄涵這個妖妃之後,更是連臣弟的性命也難容!皇兄,當年我們母子三人,幽居冷宮的日子,自幼的情義,你竟都忘得幹幹淨淨!”
    駱少恒聞言,連忙小心的向前湊了湊,抓著他的手,顫聲說道:“你誤會皇兄了!想來,定是你近來病重,皇兄命齊傲等人替你分擔政務,讓你誤會皇兄偏心了是不是?既如此,皇兄現在就叫人去召他們進宮,隻要你願意,都隨你處置,如何?”
    駱少欽不屑的淺笑:“皇兄是想召齊傲、蒙浩野和秦鋒,一同入宮救駕吧?皇兄對臣弟的猜忌之心,路人皆知。本以為,隻要臣弟與朝中武將不睦,針鋒相對,就可令皇兄安心,相信臣弟絕無反心!可惜,終於還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既如此,不妨坦白告訴皇兄,齊傲、蒙浩野、秦鋒、路遠……這些深受皇兄信任的後起之秀,都曾與我縱橫沙場,出生入死!同袍之情,甚於手足!所以從始至終,他們都是臣弟的人!”
    “你說什麽?”
    手中鋒利的劍刃清晰的折射出,他一雙淡漠深邃的黑眸,他將劍尖一送,直抵駱少恒的咽喉,平靜的說道:“臣弟隻是一直不解,皇兄與臣弟自幼幾經生死,手足情深。到底是何時?何故?皇兄竟會對臣弟猜忌至此!全無半分手足之情,不惜對臣弟滿門抄斬!除之而後快?”
    駱少恒被他手中劍鋒所逼,順勢栽倒在地,滿麵驚慌:“少欽!皇兄求你,別傷害涵兒!她隻是一個弱女子!你放了她,讓她帶著嫣兒離開南良,回厙國去吧!皇兄求你了!”
    駱少欽垂眸望著他眼中隱隱泛起的淚意,不禁心頭劇顫:“皇兄,原來你並非生性無情,隻是一腔深情,隻給了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無端生起的澀意,一字一字問道:“你我手足,今日反目至此,皇兄可有半分悔意?”
    駱少恒癱在地上,滿是驚惶的眼中,緩緩流下兩行熱淚。他仰頭望著駱少欽棱角分明的麵頰,不禁微微失了神。昔年那個瘦弱無依的幼弟,終是長大了。他一時竟有些恍惚,到底是什麽時候,他竟悄然褪盡了青澀稚嫩,變成了眼前這個鐵骨錚錚,冷峻威嚴的少年戰神?
    “弟弟!哥哥錯了!”
    駱少欽望著他臉上流淌的淚痕,眼中也不禁一熱。卻一時隻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駱少恒見狀,身子向他湊了湊,哽咽著說道:“少欽!哥哥錯了!你念在少時,哥哥曾經對你疼愛有加的情分上,放了涵兒!讓她們姐妹回家!好不好?”
    眸中的光芒應聲一冷,他恍惚笑了笑。原來如此!原來隻是如此!他忽然冷冷說道:“皇兄放心,臣弟不會殺她,更不會殺你!你和厙狄涵依舊可以朝夕相伴,恩愛白首。你我自幼與母後相依為命的冷宮,會是你們這一輩子,最後的歸宿!”
    望著他轉身離去的墨色身影,駱少恒嘶聲喊道:“少欽!皇兄知錯了!你不能囚禁涵兒!她是無辜的!你放了她……”
    不記得從何時開始,他竟然開始猜忌這個曾經同甘共苦的手足至親。也不記得為了什麽,他的疑心一日勝於一日,即使百般控製,除其羽翼,猶嫌不足。對他的猜疑忌憚,如同萬蟻噬心一般,令他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他望著身披夜色,踏著火光遠去的身影,緩緩伸出手,似乎要抓住那抹墨色的身影一般。正值壯年,卻已是須發皆白,垂垂老矣。
    “少欽!哥哥真的錯了!”
    那一夜之後,皇帝暴斃駕崩,淑妃娘娘殉情而去。皇帝膝下沒有子嗣,由手足繼位,登基為帝。尹婉兮受封為皇後,掌鳳印,母儀天下。
    除夕之夜,皇帝駱少恒身邊的內監總管,沈萬春親自在前提燈引路,後麵隨著整齊列隊的宮人和侍衛,一行浩浩蕩蕩,簇擁著皇後尹婉兮入了冷宮。
    一路沿著坑窪不平的青石路,進了一間四處透風的破敗宮室。屋子裏一盞燭火也沒有,隻能借著窗紙上密布的漏洞處,透進來的微弱雪光,隱約能看清榻上影影綽綽的幾個身影。
    沈萬春忙親手掌了燈,昏黃的燭火瞬間照亮了這間逼仄的屋子。隻見臨窗的木塌上,厙狄嫣麵色青白,奄奄一息的躺在厙狄涵懷中。
    此時的厙狄涵看上去仿佛是早已年過古稀的老人,幹枯褶皺,生滿凍瘡的雙手,緊緊摟著厙狄嫣,滿麵淚痕淩亂不堪。
    垂垂老矣的駱少恒,將榻上唯一的一床破舊薄被,蓋在厙狄嫣身上,然後輕輕環著身子不住顫抖的厙狄涵,用蒼老的聲音說道:“涵兒,別怕!你還有我,我陪著你,一輩子。”
    厙狄嫣仿佛已經人事不知了,隻是無知無覺的躺在那裏,蒼白的唇瓣微微闔動著,微弱的呢喃著:“姐姐……我們回家……嫣兒……想回家……”
    “皇後娘娘駕到!都瞎了不成?還不快點起來接駕!”
    沈萬春揮著手中的拂塵,說著便要上手去拉扯。尹婉兮忙抬手製止了他,看了看衰老不堪的厙狄涵,不禁淡淡說道:“她現在的身體,經不起你動手了。將皇上禦賜的菜品放下,我們走吧!”
    宮人們聞言,忙將手中的食盒打開,沈萬春親手將一道道珍饈美味,擺滿了房中唯一一張桌案。
    尹婉兮最後望了一眼榻上的三個人,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
    “尹婉兮!”
    厙狄涵蒼老低啞的聲音驟然傳來,尹婉兮腳步一滯,不由停下身子,轉頭淡淡望著她。
    “本宮求你!救救嫣兒!一直以來,與你為敵的都是我,嫣兒是無辜的!你救救她!隻有你能救她!”
    尹婉兮垂眸看了一眼她懷中的厙狄嫣,遲疑了一下,盯著厙狄涵淚如雨下的蒼老容顏,冷冷說道:“她被蠱毒反噬,你該明白的,她活不過今夜。從你決心複仇,牽連無辜的那一刻起,就該明白的,恨毒之心,從來都是沒有出路的絕路。如果你肯早一點帶著她離開,那她此時此刻,應該身在厙國,憧憬著未來的美好。”
    “尹婉兮!你能救她!本宮已經受到了懲罰,你應該救她的!你救救她!”
    她眸光冷冽,淡漠的望著她:“我早已不配為醫者,更救不了任何人。”
    說完,再未遲疑,轉身走了出去。
    “尹婉兮……”
    那間破敗的宮室裏,透出點點微弱的燭火。透過殘破的窗子,能清晰看到三個搖曳的暗淡身影。
    “嫣兒……姐姐錯了!姐姐真的錯了!這一次,姐姐帶你回家!我們回厙國……”
    一絲涼意落在眼中,轉瞬化為清澈的水滴,沿著尹婉兮清瘦的麵頰滑落。她微微揚起頭,望著飄揚在空中的點點飛雪,不禁伸出手,任憑那輕飄飄的寒意,點點滴滴落於掌心。
    “下雪了。”
    那一夜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間隻剩茫茫無際的純白,冷宮之中的最後一絲燭火掙紮了一下,終於熄滅,隻餘嫋嫋餘煙,轉瞬消散於黑暗。仿佛這世間從未有過這盞燭火,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冰冷沉寂的宮室內,再無一絲生息,搖搖欲墜的床榻上,三個身影相互依偎在一起,仿佛沉沉睡去了一般,在這靜謐徹骨的除夕之夜,無聲無息。
    半年後,厙國與北唐聯手,合力攻打南良。北唐皇帝成君派人送來親筆信函:“隻求吾妻尹婉兮歸來!願自此與南良修好,永無相犯!否則踏平南良,不死不休!”
    駱少欽看著手中那頁薄薄的信箋,不禁咬牙冷笑:“妄想奪我妻子!好得很!真是好樣的!正愁沒有機會與這個北唐戰神一戰!如此大好良機,豈有不戰之理?”
    半個月後,駱少欽禦駕親征,直奔北唐而去。尹婉兮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望著他騎在馬上,漸漸遠去的身影,唇角緩緩浮起一抹柔柔的淺笑:“這一次,兮兒會在千裏亭,迎你凱旋歸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