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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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濟國公府,後園。
雖然沒有幾座亭台樓閣,卻也有一處假山,一處處花園,綠樹無數,外圍青磚小徑青磚環繞,處處通幽。
趙竑在後園裏跑步,雖有些吃力,但還可以接受,身體感覺沒有自己二十歲出頭時那麽健壯,但卻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欣喜。
年輕氣盛,神清氣爽,往往也就伴隨著壯誌雄心,雄心勃勃。
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便是那些生在羅馬者,也想有更好、更完美的人生。想想自己前世的種種卑微和不如意,趙竑自然而然,有一種想要改變命運的想法。
南宋後期,群雄爭霸,大爭之世,各方勢力競相登場,蒙古鐵騎縱橫天下。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後世那首袁大頭的那句話來。
大澤龍方蟄,中原鹿正肥。
亂世之中,想要成功,想要證明人生的價值,就需要去做一番大事業,不是隨波逐流,而是成為這個時代的弄潮兒,不是時勢造英雄,而是英雄改變時勢。
人生的命運,一定要把握在自己手中。
即便不能事事如意,也要憑著近千年的知識和先知先覺,去搏上一搏。
閣樓上,徐姬和兩個婢女看著小樹林裏瘋狂“逃竄”的趙竑,眼中都是驚詫。
“姐姐,你說他在幹什麽?是不是心裏不好受,就一個人瞎跑解悶?”
婢女春桃驚訝地問道。
一個人被逼到了什麽份上,才會做出如此不著調的事來?
“聽說殿下昨天和史相在朝堂上針鋒相對,和群臣吵的不可開交。你們說,殿下是不是受了刺激啊?”
另一個婢女夏夢,狐疑地說道。
“肯定是這樣。殿下以前,多麽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從來沒有這樣。看來真是上朝時遇了事,回來撐不住了!”
徐姬恍然大悟,暗暗心驚。
趙竑這樣舉止癲狂,行為乖張,這日子還怎麽過?自己還敢讓趙竑接近嗎?
“姐姐,你快看,殿下又開始發瘋了!”
徐姬正在出神,春桃的聲音又把她打斷。她抬頭看去,原來趙竑又開始在草坪上做起俯臥撐來了。
“這是什麽架勢啊,怎麽看起來……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婢女夏夢,臉上忽然紅了起來。
“你呀,小小年紀,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徐姬嗤笑一聲,輕輕戳了一下夏夢的額頭。
這些事情,得讓背後的人知道。
“姐姐,殿下昨晚沒有和你在一起。他到底是心裏難受,還是已經有了別人?”
春桃小聲問了起來。
趙竑寵溺徐姬,昨晚竟然沒有同房,這可真不常見。
“不會吧,從來沒有聽他說過。”
徐姬狐疑地搖了搖頭。
她能感覺得出趙竑對她隱隱的疏離,這在昨天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
趙竑生性多情,見一個愛一個,臨安府美女如雲,鶯鶯燕燕,趙竑不會真看上其他女子了吧?
趙竑不會又去找他從前的那個美妾周氏了吧?
“男人都是這樣,殿下也不例外。他要是看上其他女人,是不會讓姐姐你知道的!”
春桃輕聲笑了起來。
“春桃,別貧嘴了。咱們出去一趟,抓些安神靜氣的藥材。順便問問郎中,殿下這是什麽病症,看能不能治?”
徐姬眼珠一轉,輕聲說了出來。
趙竑就是看上其他女人,她又能怎樣?
她不過是趙竑身邊,一個連妾室都不如的玩物而已。
徐姬正要離開,看到李唐向後院走去,腳步又停了下來。
“夏夢,你去好好聽聽,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麽?記住了,別被發現!”
夏夢心知肚明,趕緊應諾,悄悄跟了上去。
後園之中,跑完步,做了幾十個俯臥撐,趙竑雙臂酸痛,堅持不下去,隻是愜意地坐在草地上,大口喘起氣來。和年輕時的自己比起來,現在是差了不少。
自己所處的那個時空,看樣子是回不去了,既來之則安之,自己要想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而兩天呆下來,他也逐漸弄清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按照曆史的走向,他已經沒有退路,隻有和對方鬥下去。
李唐進了後園,看到趙竑滿頭大汗坐在地上,黑著臉提醒了起來。
“殿下,別涼著。時辰不早,該去看沂王妃了!”
趙竑這奇奇怪怪的鍛煉身體的方式,看著新鮮,也不知道有用沒有。
“李唐,不要那麽嚴肅,放鬆點。”
趙竑一個鯉魚打挺,卻沒有成功。他坐直了身子,看了看周圍,繼續問道
“李唐,府上有馬嗎?”
他在西北支邊,雖然會騎馬,但那隻是會騎。在這個時代,隻會騎遠遠不夠,騎術還得精湛,最好還會騎射。
“殿下,府上沒馬,平日裏你都是坐轎。再說了,有馬你也不敢騎呀!萬一殿下給摔了,那可是大事,小人們可擔不起這責罰!”
李唐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宋代官員出行一般是騎馬或乘車,北宋中後期開始乘轎。宋室南渡,馬匹缺少,除了上朝和一些禮儀活動中依然要騎馬之外,官員已經基本乘轎。
權貴子弟會騎馬的不在少數,那和家境、練武及出外遊玩等有關。趙竑身為皇子,自然也會,隻不過騎術不精而已。
“能買到馬嗎?”
趙竑笑著問了起來。
“殿下,馬市上好馬多的是,就是有些貴。”
“回頭你去買幾匹好馬,鞍轡都配齊。除了我,所有的侍衛每人一匹,順便再雇個養馬的,咱不差錢!”
趙竑得意地一笑。
堂堂皇子,不會連買幾匹馬的錢都沒有吧?
“好的,殿下,我明天就去辦,你就放心吧!”
李唐不自覺笑了起來,還不忘叮囑一句。
“殿下,等你練好了騎術,你才能騎馬!”
從今天起,不,從明天起,他也是有馬一族了。
“能讓你高興一下,可真不容易!”
趙竑哈哈一笑。這放在後世,就相當於給員工一人買了一輛寶馬,絕對的高福利。
趙竑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忽然想起一事。
“李唐,上朝那天,真德秀談到前淮南東路製置使賈涉,好像很是看不起他的為人。你知道為什麽嗎?”
“淮南東路製置使賈涉?還不是買人妻拋人妻的事情!”
李唐一怔,隨即脫口而出,眼神中很是有些不屑。
“什麽買人妻又拋人妻?你給我好好說說!”
趙竑興致勃勃地問道,猶如長舌婦。
看李唐這輕蔑的表情,和真德秀的欲言又止如出一轍。
買人妻拋人妻,絕對的渣男一個。看來,這個賈涉,肯定是私德有虧,生活作風很有問題。
“賈涉始亂終棄,臨安府人盡皆知。怎麽殿下你忘了嗎?”
李唐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道。
“記不太清楚了,你再說一下!”
趙竑嘿嘿笑著,沒心沒肺,急切地想知道這件奇事。
“殿下,怎麽這事你也忘了?”
李唐看了看趙竑,搖頭說了起來。
“嘉定初年,年過而立的賈涉,前往行在臨安府等候銓選,行至錢塘鳳口裏,偶然看到一個容顏姣好的婦人正在洗衣。見色起意的賈涉上前搭訕,並隨婦人胡氏回家。賈涉同胡氏丈夫協商,賈涉購買胡氏為妾。胡氏成為賈涉的妾室後,在嘉定六年為賈涉生下一個兒子。”
李唐說到這裏,微微停頓,趙竑不由得接過話來。
“這也沒什麽。既然三方你情我願,胡氏已經跟了賈涉,那也算是過上了好日子。這也沒有什麽不好呀?”
胡氏丈夫不是個玩意,賈涉富貴之家,胡氏跟著賈涉,也算是苦盡甘來。
雖然,買人妻這事,一般人幹不出來。但在宋朝這些士大夫身上,這並不算什麽事情。這年代,妾室的地位可謂低賤。大名鼎鼎的蘇東坡,不是還要把自己的兩位美妾送給好友嗎。
“要是這樣就好了!”
李唐和趙竑邊走邊說,興趣盎然。
“有了兒子,賈涉又無妻室,胡氏以為自己可以傍兒養老。但是,此時的賈涉官運亨通,而胡氏年老色衰,大概在兒子三四歲時,賈涉就把跟了他十年的胡氏給拋棄。胡氏母子分離,隻能下嫁一村夫,跟著丈夫平淡度日。殿下,你說這個賈涉,是不是衣冠禽獸?”
買人妻,生下兒子被趕出家門,淨身出戶。
這個賈涉,吃幹抹淨一腳踹飛,果然比渣男還渣男,怪不得真德秀和李唐都看不起賈涉。
“那賈涉為什麽要趕走胡氏?是不是胡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趙竑還是有些懵懵懂懂。
胡氏不會是人們定義裏陰狠蛇蠍的標準後媽嗎?
“殿下,看來你是身為皇室子弟,不知民間疾苦呀。你要知道妾室地位低賤,可以隨意買賣。胡氏跟了賈涉,她敢造次嗎?”
關於古代女子的地位,李唐又給趙竑科普了一番。
“妾室為其生子,又將妾室驅趕。此人太過愛惜自己的羽毛,自知楚州李全難以節製,又想急流勇退。才識尚可,但氣節有虧,隻能算是有才虧德、中等之資吧!”
李唐喋喋不休,抬起頭才發現趙竑皺著眉頭看著他,眼神幽幽。
“殿下,小人失禮了!”
李唐趕緊點頭哈腰,滿臉賠笑。
剛才一番自顧自說,的確有些失禮。
“李唐,賈涉和胡氏的兒子是不是叫賈似道?還有,賈涉有一個女兒,長的貌美如花。是不是?”
趙竑思索著問了出來。
他知道賈似道的事,是因為其人在曆史上大名鼎鼎,電視劇中看過。而被拋棄的胡氏,就是賈似道的親生母親。
“殿下,賈涉與原配史氏有一子一女,長子賈貫道,大概十七八歲,正在太學研習。次女十四五歲,不知是不是美貌。賈涉與胡氏有一子,正是賈似道。”
李唐詫異地看著趙竑。趙竑不會見色起意,想要對賈女下手吧?
他又是什麽時候見過賈女?
“看我幹什麽,我可沒有做過買人妻拋人妻的事!”
趙竑瞪了一眼李唐。
果然是賈似道!果然是賈貴妃!
賈涉的女兒,一定是曆史上宋理宗趙貴誠趙昀的賈貴妃了。宋理宗曾想立賈貴妃為皇後,可見此女的美貌。
“李唐,賈涉一家人的底細,幫我好好打聽一下,隨後向我稟報。”
又是賈似道,又是曆史上有名的美女,趙竑的興趣,立刻被勾了起來。
“是,殿下!”
賈涉的大兒子賈貫道正在太學研習,可以去打聽一下賈府情況,尤其是賈女的情況,那可能才是趙竑最想知道的。
“李唐,以後,你得教我打拳練武,天天教,天天練,直到我有六塊腹肌。”
本尊這身體,可是太弱了。
說到練拳,趙竑心頭一動,眼睛不覺亮了起來。
後世母親重病,他在上大學的時候跟體育教師學了一套太極拳,就是為了讓母親練習恢複。
“殿下,你在想什麽?”
“別說話!”
趙竑就在草地上,慢慢打了起來,嘴裏念念有詞。
“太極者無極而生,無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太極即是陰陽……”
“殿下,你這打的什麽拳?有模有樣的!”
李唐看了一會,滿眼的驚詫。
“你小子不識貨!這叫太極!”
趙竑嘴裏說著,身上的動作沒有停止。肌肉記憶還在,打了幾遍,套路已經熟撚,整個人也熱了起來。
寶藏男孩?
趙竑不由得莞爾一笑。
“去吧,準備一下禮品,該去沂王府了。”
想起要去麵對有養育之恩的沒有見過麵“嗣母”,趙竑不由得一陣頭疼。
又要去逢場作戲,還要真情流露,這情緒,可不是一般的好醞釀。
目光掃過假山後露出的鞋尖和一小片裙擺,趙竑眼神示意了一下,故意提高了聲音。
“李唐,我這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總是夢見有人要害我。你們平常可都走遠一點,不然被我殺了,那可就冤屈大了。”
“殿下,你可要當心!你要是殺了小人,小人一家老小可該怎麽辦啊?”
李唐心知肚明,黑著臉叫起屈來。
再看假山後,裙擺消失不見,顯然偷聽的人已經悄悄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