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波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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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府,大理寺,風波亭。
    小車橋畔寒泉潺潺,冷風習習,鬆柏青翠,站在風波亭前,看著八角翹簷向天,黑瓦橙亭,趙竑心頭壓抑,說不出話來。
    南宋紹興十一年,一代民族英雄嶽飛遭誣告“謀反”,被關進了臨安大理寺。奸相秦檜黨羽監察禦史萬俟卨親自刑審,拷打逼供嶽飛。與此同時,宋金和議,雙方都視抗戰派為眼中釘。紹興十一年除夕夜,宋高宗趙構下令賜死嶽飛,時年三十九歲。嶽飛部將張憲、兒子嶽雲亦被腰斬於市門。
    同年,宋金紹興和議達成
    1宋向金稱臣,“世世子孫,謹守臣節”,金冊宋康王趙構為皇帝。
    2劃定疆界,東以淮河中流為界,西以大散關為界,以南屬宋,以北屬金。宋割唐、鄧二州及商、秦二州之大半予金。
    3宋每年向金納貢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自紹興十二年開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淮水邊塞泗州交納。
    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被虐殺,那究竟是怎樣一個黑暗的時代?
    人的本性,怎麽會卑劣、無恥到了如此的程度?他們生存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來到這裏,也是對心目中這位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的敬仰和追慕。
    趙竑對著風波亭,彎腰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
    為那不屈的靈魂,為那些被傷害的愛國者們,致敬。
    “徐相公,多謝你陪我前來,有勞了。”
    趙竑向一旁陪伴的大理寺少卿徐暄致謝。
    現在已經是假日,兩三天就要是除夕。打擾別人休息,尤其是老同誌,趙竑有些不好意思。
    看樣子,他的前身倒不是一無是處,和這個老頭子關係不錯,身後也有些支持者。
    “殿下,老夫府上就在附近,隻是抬抬腿的事。鄂王忠烈,天日昭昭。老夫每次經過這裏,都是憤憤不平,心裏麵難受。”
    徐暄神情黯然激憤,花白的胡須隨風擺動。
    紹興三十二年,宋廷乃將嶽飛葬在西湖棲霞嶺。淳熙四年,宋孝宗令太常寺為嶽飛擬定諡號,初擬“忠湣”,次年定為“武穆”。宋寧宗嘉泰四年,嶽飛被追封為鄂王,追贈太師。
    因此,嶽飛或被稱為“嶽武穆”,也被稱為“鄂王”。
    至於所謂的《武穆遺書》,並不是嶽飛本人所寫,記載的也不是如何用兵排陣,而是嶽飛的後人在嶽飛死後,記載嶽飛拳術和嶽家槍的套路。因為嶽飛死後的諡號是武穆,所以這本書才得以命名為《武穆遺書》。
    “徐相公,你所言甚是。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如今這宋人之中,早已經沒有英雄了,也沒有幾個人想恢複中原。”
    趙竑一聲低歎,竟然有些沮喪。
    民風萎靡的江南,何以和北地無堅不摧的滾滾鐵騎抗衡?
    “秦檜這狗賊,做下如此惡事,竟然善終,死後得以尊崇。當真是荒唐啊!”
    徐暄按捺不住,氣衝衝說了出來。
    紹興二十五年,秦檜病死,終年六十六歲,被宋廷追贈秦檜為申王,諡號“忠獻”。
    開禧二年,宋寧宗下詔韓侂胄出兵北伐,四月,追奪秦檜王爵,改諡謬醜。
    嘉定元年,史彌遠掌權,積極奉行降金乞和政策,又恢複了秦檜的申王爵位及忠獻諡號。
    “徐相公,謹言,小心隔牆有耳!”
    趙竑看了一眼周圍,輕聲勸道。
    這個白胡子老頭,脾氣還挺暴。
    “殿下,你不是看不慣奸相,敢和他在大殿上對著幹嗎?怎麽,連秦檜這已經作古的奸賊也怕了?”
    徐暄輕蔑地看了一眼趙竑,似乎很是看不慣他的懦弱和兩麵三刀。
    “一紙《紹興和議》,讓我大宋失去了河東和關中的馬場,無論是“隆興北伐”,還是“開禧北伐”,我大宋次次大敗而歸,究其原委,還不是我大宋沒有騎兵,隻能靠步兵和金人的精騎對陣。想要收複失地,恐怕隻能是在夢裏麵了!”
    白胡子老頭唉聲歎氣,讓趙竑眉頭緊鎖,心頭沉重。
    《紹興和議》最致命的不止馬場的缺失,秦檜提出的“南人自南,北人自北”,使得從此以後,北方漢人不但完全在名義上成為金人的臣民,而且不能南逃,否則將被遣返。這一招釜底抽薪,可謂是陰毒至極。
    更有史彌遠的父親史浩,宋孝宗朝的宰相,提出了“歸正人”一說,蔑視北地漢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無恥之尤!
    南宋朝廷拋棄了北地漢人,北地漢人又怎麽會愛南宋。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不過是漿糊腦袋陸放翁們的臆想和一廂情願而已。
    至於辛稼軒那樣的“歸正人”大傻子,純粹是腦袋進水,才會相信這樣的軟蛋渾蛋王八蛋朝廷。
    “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徐相公,不要氣餒。相信我,明天一定有美好的事情發生!”
    趙竑哈哈一笑,親切拍了拍白胡子老頭的肩膀。
    都說宋代士大夫百無一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怎麽看起來,還是有些個有用之人。
    可惜人數太少,有用,但作用也有限。
    “殿下,都有淚如傾了,還故作欣喜?殿下,你得罪了奸相,可要當心啊!”
    徐暄鄭重其事地提醒起了趙竑,忽然疑惑地問道
    “殿下,當日朝堂上,你說你會造那些什麽火器,是真是假?”
    “徐相公,我要說我不會,你相信嗎?”
    趙竑不置可否。以他近千年的見識,造出來火藥,似乎並沒有多麽難。
    “世事難料,滄海桑田。即便是有了火器,後人也沒有先祖一往直前的魂魄了。”
    徐暄幽幽歎了出來。
    史彌遠當政,皇權不振,即便是有熱血誌士,也難有出頭之日了。
    趙竑心情壓抑,和徐暄作揖告別。
    嶽飛那樣不世出的英雄,大宋隻此一人,那麽容易再有。
    “這個濟國公,怎麽和以前不太一樣?”
    徐暄捋著花白的胡須,疑惑地搖了搖頭。
    出了大理寺的府衙大門,侍衛許勝帶著一個四十左右的商賈,就在門外等候。
    “殿下,清平坊的徐掌櫃找你!”
    “徐掌櫃,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趙竑看著滿臉焦急的大胖子,好奇地問道。
    即便這位徐掌櫃鋪子裏有什麽事情,也應該去找行會,讓他們出麵解決。
    行商坐賈,行會相當於後世的商會,但勢力極大,裏麵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他怎麽直接找到了自己?
    “殿下,小人這米鋪,平日裏全靠你照顧。這次,你要幫小人啊!”
    徐胖子滿頭大汗,連連作揖,看樣子真碰到了麻煩事。
    “徐掌櫃,你們這些奸商,家大業大,還有你解決不了的事情?”
    趙竑開起了徐掌櫃的玩笑來。
    能靠他照顧,肯定也是臨安城有名的糧商,家財萬貫,手眼通天,和臨安府大小官員的交情不淺,一些小事根本麻煩不了他。
    “殿下,是這麽回事!”
    徐掌櫃定定神,一五一十講了起來。
    “徐掌櫃,這麽說,是你的合作夥伴出了事,要殿下來解決?”
    許勝這麽一說,趙竑立刻明白了過來。
    行商坐賈,涇渭分明。宋朝坐賈商人勢力龐大,外地客商想要在本地買賣,就需要本地的坐賈才能夠售賣,否則就無法售賣自身貨物。
    徐掌櫃的“客商”生意夥伴因為糾紛,打傷了臨安府的稅吏和“攔頭”,被臨安府衙門給抓了起來。
    “殿下,臨安府尹吳兢吳相公軟硬不吃,非要公事公辦,扣押貨物不說,還要嚴懲那幾個客商。吳相公和你交好,你就屈尊去一趟,幫小人一次吧!”
    徐掌櫃胖臉上神色殷切,趙竑假裝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徐掌櫃,那我就幫你一次。”
    臨安府尹吳兢,自己和他搭過話,似乎交情不錯。
    所謂“攔頭”,就是官府稅吏雇傭的一群臨時工,用來征收路稅。這些“攔頭”大多都是本地的地痞流氓,他們和胥吏一樣,沒有俸祿,全靠從征收的商稅裏抽錢。
    不用問,徐掌櫃的生意夥伴,肯定是被敲詐勒索,氣不過,一氣之下動了手。
    不過,這些人也是生猛,竟然能打倒“攔頭”,看來有幾分暴烈。
    趙竑走了幾步,忽然站住。
    “許勝,嶽飛在臨安府沒有府邸嗎?”
    堂堂的國家重臣,不會連個宅子都沒有吧?難道說,嶽飛被殺後,被南宋朝廷給沒收了?
    “殿下,嶽飛父子於紹興十一年除夕被賜死後,他在臨安城的府邸也被官府沒收,隨即被改造成了太學。”
    許勝小心翼翼介紹,因為他發現,趙竑今天情緒低落,有暴走的趨勢。
    “賜死?果然是權奸勾搭,精神上吃幹抹淨,世間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
    趙竑臉色鐵青,身子微微顫抖,大踏步離開。
    要不是金兵大舉南犯,太學生們苦諫,軍心渙散,宋孝宗這個宋高宗趙構的乖兒子,又怎會遮遮掩掩追諡嶽飛為“武穆”!
    要說還是前相韓柁胄簡單粗暴,先是追封嶽飛為鄂王,又削去秦檜的王爵,並把諡號改為繆醜,一時傳誦,大快人心。
    可惜,史彌遠把持朝政,又奉行降金乞和政策,又恢複了秦檜的申王爵位及忠獻諡號。
    此賊排除異己,心狠手辣,禍國殃民,真是他尼……該死!
    徐掌櫃和許勝都是低頭無語,緊緊跟在了黑臉的趙竑身後。
    臨安府衙大堂,臨安府尹吳兢笑容滿麵,請趙竑坐下。
    “殿下,你能光臨臨安府衙,下官這裏可真是蓬蓽生輝啊!”
    趙竑親自前來,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一看他身旁臉笑得像菊花一樣的徐掌櫃,便知是什麽事情。
    “吳相公,實不相瞞,在下今日過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趙竑言簡意賅,短短幾句話,把徐掌櫃托付的事情說了一遍。
    “吳相公,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趙竑使了個眼色,徐掌櫃趕緊上前,把一個小木盒放在了桌上。
    “殿下,這些小事情,還勞煩你親自跑一趟。”
    吳兢打開木盒,看到裏麵的東西,眉開眼笑。
    “徐掌櫃,本官就不客氣了。正好臨近年關,臨安府有很多吏員還沒錢過年,多謝你了!”
    “不敢當,不敢當!”
    徐掌櫃滿臉笑容,終於放下心來。
    先前吳兢鐵麵無私,軟硬不吃,趙竑一出馬,吳兢連客套話都懶得說。看來,有趙竑這個皇子出麵,果然是無往而不利。
    趙竑笑容滿麵,心裏暗暗鄙夷。
    收受賄賂都說的冠冕堂皇,真是無恥之尤。官吏都沒錢過年,老百姓還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