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清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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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春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有些失望。
    “你得罪了史彌遠和楊皇後,想要繼承王位,恐怕不太容易。你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嗎?”
    顏春終於回歸了正題。
    “你就快點說吧,我都沒有耐心了!”
    趙竑不耐煩地催了起來。
    顏春眉頭一皺,想要發火,終於還是忍住。
    “其一,史彌遠是當朝宰輔,沒有他的支持,你想要登上皇位,朝中不會有多少大臣支持。”
    “繼續說!”
    “其二,殿帥夏震,此人掌握整個臨安城和皇宮的禁軍,他和史彌遠狼狽為奸,你想要登上皇位,首先得除去此人。或者,等你登上了皇位,除去此人。”
    “其三,最重要的是,當朝皇後楊桂枝。她和史彌遠關係莫逆,這幾人當年一起謀殺當朝宰輔韓侂胄,坊間傳聞史楊二人糾葛不清。她對你,似乎也是討厭的很!”
    顏春說完,看著麵不改色的趙竑,不由得一愣。
    “你到底在聽沒有?怎麽你一點都不擔心?”
    這個色情狂,不會把她的話當耳旁風吧?
    “擔心什麽?大不了浪跡江湖,富貴逍遙。整天爭權奪利,爾虞我詐,人都要少活幾年!”
    趙竑心頭壓抑,嘴炮仍然猛烈。
    老生常談,早已勾引不起他的興趣了。
    他現在感興趣的,是怎麽樣化解眼前的窘境,而且他也正在努力破局。
    “想要富貴逍遙,也得有命才是!”
    顏春瞪了一眼強作鎮定的趙竑,冷笑一聲。
    “要不然,你這個風流人物,隻能去陰間風流了!”
    “顏掌櫃,你不請自來,是來消遣我,還是看我的笑話?你要麽讓我去你家提親,不然你就走人。這才是我感興趣的事情!”
    趙竑一陣惱怒,眼睛也是一瞪。
    聊天都不會,還來講大道理,充什麽磚家叫獸?
    顏春笑了起來,一湖春水,跟著不屑地瞥了一眼趙竑。
    “有沒有興趣聽我講兩句?”
    “懶得理你!從哪來到哪去,本王要歇息了。”
    趙竑懶洋洋一句,下了逐客令。
    好好的心情,硬生生被這個大長腿破壞了。
    “你如果有上好的酒菜,再奉以待客之道,也許我會發發善心,給你講講這其中的利害。”
    顏春得意洋洋,似乎為惹惱了趙竑而幸災樂禍。
    趙竑盯著美女看了片刻,直到顏春渾身不自在,這才哈哈笑了起來。
    “李唐,讓下人準備好酒菜,收拾好我的臥榻。我要和美女青梅煮酒,一醉方休,抵足長眠!”
    每一次來,都有新的收獲。李唐說顏春粗魯少讀書,怎麽說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收拾臥榻?抵足長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顏春臉上一紅,輕嗤了一聲。
    “你就不怕我在酒裏下毒,讓你這個色鬼一命嗚呼嗎?”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再說了,你又不用奪我的家產,下毒幹什麽,謀殺親夫呀?”
    想對付他這個猛男,顏春還是太高看了她自己!
    堂堂師範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英明神武,還怕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
    “你呀,就會耍嘴。”
    顏春喝了口茶,懶洋洋說道
    “你去把你的夫人追回來,和她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然後去楊皇後那裏,多說些好話。用不了多久,你的太子之位就穩了。當了太子,你就高枕無憂了。”
    顏春的話,讓趙竑暗暗苦笑。
    他本來也打算這樣,可惜吳家人不給他這個機會。
    “對了,顏春,你小名是什麽?是不是“春春”什麽的?”
    春春?顏春臉上一紅,心裏一蕩。
    這個趙竑,說話怎麽會如此直接?
    “不用瞎猜了,紅襖軍在山東作亂,我顏家舉家南遷,才來到臨安城這花花世界!”
    顏春下意識地兩腿並攏,拿裙子遮住了大長腿。
    趙竑平靜地看著顏春,忽然問道
    “顏掌櫃,你既然做糧食生意,神通廣大,那你能弄來戰馬嗎?”
    “幾匹可以,幾十匹也不難,要是上百匹幾百匹、恐怕就有些難了。”
    顏春看著趙竑,疑惑道
    “買戰馬是大宋朝廷和史彌遠的事情,關你什麽事?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關心一下不行嗎?真是的!”
    趙竑微微一笑,暗自嘀咕。
    宋金邊境的榷場,一年都倒騰不來幾百匹戰馬。這個顏掌櫃,年紀輕輕,口氣不小,能量夠大。
    “殿下,聽說你在紹興會稽山冶鐵,還冶煉出了好鐵。我說的沒錯吧?”
    顏春得意地一笑。
    “販鐵能掙大錢!你給我好鐵,我給你戰馬,咱們互惠互利,你覺得怎樣?”
    顏春瞪大了一雙秋水般的眼睛,一臉的嚴肅。
    “那也得我當了皇帝才行!”
    趙竑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個顏春,實在是太有意思、太讓人費解了!
    “現在給好鐵不行嗎?想要什麽金銀財寶都行!”
    顏春還不死心。
    “要什麽金銀財寶?我隻有一個條件。”
    趙竑不屑地擺擺手,微笑著說道。
    “什麽條件?”
    顏春下意識地有些心虛。
    “元夕佳節那天我已經說了,除非你親我一下。這裏就行。”
    趙竑湊進了身子,把臉靠了上去。
    “登徒子,想的倒美!”
    顏春揚起手來,伸手就是一巴掌,趙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顏掌櫃,你要記住,女人永遠不要打男人,尤其是打自己男人的臉!”
    趙竑握著顏春修長的手指,晶瑩如玉,顏春臉上泛紅,拚命掙紮。
    趙竑醒悟過來,趕緊放開了顏春的手,嘿嘿一笑。
    “顏掌櫃,你的手真美!人更美!”
    “你瞎說什麽?”
    顏春心慌意亂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你這人太沒意思,交朋友都多帶幾個心眼。以後再也不找你玩了。”
    “顏掌櫃,別走啊!留下來用飯再……”
    門“咣當”一聲,顏春揚長而去,留下趙竑一個人發呆。
    到底是誰多帶著幾個心眼?
    趙竑正在胡思亂想,顏春卻又退了回來,紅著臉問道
    “西湖上正在賽龍舟,熱鬧的很。你要不要去看看?”
    “如果你說一個“請”字,我會考慮接受你的邀請。”
    趙竑嬉皮笑臉地說道。
    “愛去不去!”
    顏春拉下臉來,轉身就走。
    “等一下!玩笑都開不得了!”
    趙竑站起身來,緊緊跟上。
    徐姬叫他去不去,哈巴狗一樣的跟著顏春。可是真夠賤的!
    二人來到西湖,環湖岸堤、橋梁寺觀,到處都是洶湧的人潮,西湖上大小遊船雲集,畫舫張燈結彩,一派節日的景象。
    趙竑放下心來。原來還怕被別人發現自己“攜美出遊”,現在才發現,這數十萬人潮洶湧,誰還能認得誰?
    西湖沿岸,甚至是湖上往來的小舟上,到處都是吆喝叫賣的商販,賣唱的歌女,賣藝雜耍的各色人等絡繹不絕。還有一些年輕女子衣衫華麗,挎著的籃子裏盡是香燭紙錢,還有美酒佳肴,看樣子是去上墳。
    趙竑暗暗搖頭,這種祭祀方式,雖然積極樂觀,但對逝者的尊重和緬懷,似乎太輕描淡寫了些。
    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
    二人來得正是時候,許多龍舟上彩旗飄揚,還有錦傘、花籃等飾物,飄揚的緞帶上寫有各種標語,競舟之人也是精心打扮,個個摩拳擦掌,等待賽龍舟開始。
    情緒是感染的,顏春興高采烈,趙竑也是興趣盎然。
    “那是什麽?”
    顏春看的興奮,指著湖上的遊船,向一旁的許勝問道。
    “這你都不知。那是王公貴卿在西湖上排辦春宴。船上都是年輕美貌的藝妓,尋歡作樂,醉生夢死。畫橋日晚遊人醉,花插滿頭扶上船。普通百姓,也就是看看,美酒佳肴,是無福消受的!”
    許勝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屑。
    “除了西湖上的遊船,還有西湖周圍的名園芳圃、奇花異木之處,到處都是燈紅酒綠,靡靡之音往來。到了晚上,輕歌曼舞,左擁右抱,酒不醉人人自醉。哎!”
    許勝幽幽的一聲歎息。
    “那首詩是怎麽說的?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人都醉,都把杭州作汴州。果然如此!”
    顏春搖搖頭,不屑地說道。
    王英和許勝對望一眼,看趙竑麵帶微笑,不動聲色。
    “是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顏掌櫃,好好讀讀書吧。”
    許勝忍不住糾正錯誤,顏春的臉立刻紅了起來。
    “顏掌櫃不過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就你讀的書多!”
    趙竑懟了許勝一句,指著西湖上。
    “快看,賽龍舟開始了!”
    眾人一起看去,隻見龍舟上鑼鼓喧天,所有參賽船隻繞湖一周,向觀眾們揮手示意,個個都是鬥誌昂揚,信心滿滿。
    賽龍舟正式開始,船上賽者搖旗呐喊,劃手拚力向前,觀眾拚命叫喊,笙歌鼎沸,鼓吹喧天,盛況空前。
    終於,比賽結束,觀者如雲,喝彩聲震天。顏春和周圍的人一樣,拚命喊叫,興奮的滿臉通紅,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趙竑微笑鼓掌,心頭也是高興。
    對於所有人來說,平日裏蠅營狗苟,這樣歡快的日子並不多。
    “大官人,你家的娘子真美,給你的娘子買束花吧!”
    賣花的商販過來,嘴上像抹了蜜一樣。
    “好,我就買上一束!不用找錢了!”
    趙竑哈哈大笑,買了一束鮮花,異香撲鼻,給了顏春。
    顏春紅著臉接過,人麵桃花相映紅,不知是人美,還是花嬌?
    西湖上的一艘錦舟上,張燈結彩,史彌遠等幾個心腹大臣圍坐一桌,觥籌交錯,與民同樂。
    “我沒看錯吧?那是濟國公趙竑嗎?他又有新歡呢?”
    座中的胡榘向岸邊張望,不知是不是眼尖,一下子看到了趙竑。
    幾位朝廷重臣一起向岸上觀望,眼看著趙竑和顏春郎情妾意,隱入了人群。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好一個雍容華貴的美人!”
    李知孝捋須而歎,小眼睛裏都是豔羨。
    “狗改不了吃屎!”
    梁成大恨恨一句,夾起一塊栗糕,放入嘴裏。
    “粗鄙不堪!你在胡說些什麽?”
    史彌遠眉頭一皺,筷子放在了桌上。
    “史相恕罪!”
    梁成大嚇得嘴裏的栗糕都吐了出來,趕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在一旁站好。
    李知孝臉色變得嚴肅,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算了,坐下吧。”
    史彌遠煩躁地端起了酒杯。
    梁成大惴惴不安坐下,胡榘看史彌遠眉頭緊皺,眼珠一轉。
    “史相,趙竑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舉薦他的好友田義為軍器所提轄,幫他鑄造火器。”
    史彌遠之所以心煩,是因為趙竑煉出了好鐵。看來,這個色皇子,還是有幾把刷子。
    “此事老夫知道。這個田義是何人,是臨安城的能工巧匠嗎?”
    史彌遠眉頭一皺,不耐煩地問道。
    “史相,下官已經讓人打聽過了,此人才20歲,會耍一手好槍棒,是個在修義坊殺豬賣肉的屠夫。”
    胡榘笑嘻嘻說道。
    “修義坊?殺豬的?擔任軍器所的提轄官?”
    史彌遠愣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出了豬叫。
    “這個趙竑,他在搞什麽?”
    “史相,趙竑舉薦,說田義可以造出威力巨大的火藥。否則甘領軍令狀。”
    胡榘笑咪咪說道,滿桌人都是哈哈大笑。
    “準了!將敕書發到吏部,讓吏部速速下碟文!殺豬的!哈哈哈!”
    史彌遠笑了幾聲,搖搖頭,麵色恢複了平靜。
    座中的所有官員,也都是停止了發笑,人人不動聲色。
    “趙竑冶煉的好鐵,你們都看過了嗎?”
    史彌遠看著湖麵上的熱鬧,輕聲問道。
    “回史相,工部的官員看過了,都是一等一的好鐵。”
    胡榘小聲回道。
    “鹽鐵,國家重器,豈能落入凡夫俗子之手。工部下文,將鐵坊和工匠劃入朝廷治下,以防為他人窺伺。”
    史彌遠是當朝宰相,眼光當然不是一般的毒辣。
    “殺豬的!”
    史彌遠搖搖頭,笑容可鞠,端起了酒杯。
    “諸位同僚,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