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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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王府,後園之中,楊柳依依,舞榭歌台,曲徑通幽,奇花異草,芬芳馥鬱。
    臨池的一處水榭之中,沂王嗣子趙貴誠正在臨摹書寫,周圍的婢女家丁各司其職,眾人小心翼翼,肅然無聲。
    “……朕嚐三複斯言,景行先哲,雖無德教加於百姓,庶幾廣愛刑於四海。嗟乎,夫子沒而微言絕,異端起而大義乖……”
    國子學錄鄭清之看著弟子趙貴誠的書寫,微微頷首,目露讚賞之色。
    “殿下,你的字,是越來越像高宗皇帝了!”
    鄭清之是趙貴誠的老師,也是史彌遠的同鄉,去出任沂王府講官,教授趙貴誠,研讀禮儀經史,也是史彌遠的推薦。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鄭公,字寫的再好,也不及趙竑的才氣萬一!”
    趙貴誠悻悻扔下狼毫,紙上立刻汙黑一片,趕緊歉然說道
    “先生,學生狂悖,心浮氣躁。還請先生見諒!”
    對鄭清之這位先生,趙貴誠還是十分恭敬。
    當年宰相史彌遠的幕僚餘天賜把他從紹興帶出來,先去了四明,在餘天賜的家裏呆了半年,由餘天賜及其母親朱氏教趙貴誠沐浴、教字,禮度等。
    而到了臨安城,則是史彌遠的同鄉、國子學錄鄭清之這位理學大儒教導自己。
    鄭清之溫文爾雅,文章錦繡,深得趙貴誠的尊崇。
    “殿下,濟國公文采出眾,整個大宋無出其右。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殿下敦厚穩重,自有殿下的優點,切不可妄自菲薄。”
    鄭清之輕聲勸起了趙貴誠。
    不及萬一!
    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可見趙貴誠內心確實焦躁沮喪。
    不過,趙竑來勢洶洶,卻是不爭的事實。
    “鄭公,聽說趙竑在紹興會稽山冶煉出了好鐵,打造的兵器鎧甲都是上品。這樣一來,他可是深得官家的喜愛了!”
    果然,提到趙竑,趙貴誠的臉色變的不自然起來。
    鄭清之輕輕點了點頭。看來,少年老成的趙貴誠,也是雄心勃勃,不甘人後。
    這也不枉史彌遠和自己苦心栽培一場。
    “殿下,你要修身養性,沉得住氣,不為外因所擾。”
    鄭清之看著自己的學生,眼神中隱隱有一絲擔憂。
    自入春以來,小報上不時會刊登趙竑的一些詩詞,《沁園春雪》、《臨江仙》、《秋思》、《七言九州生氣恃風雷》等等,就連《笑傲江湖》和《臨江仙》也被酒樓歌肆、勾欄瓦子反複吟唱。
    小報上鋪天蓋地都是趙竑的詩詞文章,篇篇都是佳作,說實話,那些詩詞大氣磅礴,意境深遠,每一首都是千古佳作,連他看了都是心旌搖曳,就更不用說時刻要和趙竑一較長短的趙貴誠了。
    再加上趙竑冶煉出了好鐵,造出了威力巨大的火藥,雖然死了人,卻不妨礙他如日中天的聲望。
    看來,這一切,已經深深影響到了自己這位年輕的學生。
    “鄭公,你說趙竑造火藥弄的兩死一傷,朝廷怎麽會隻罰他點俸祿?”
    果然,趙貴誠緊跟著問了出來。
    那個殺豬的田義雖然被一擼到底,但誰都知道,田義不過是馬前卒,趙竑毫發無傷。
    “殿下,這也是沒有辦法。畢竟,濟國公造出了威力更大的火藥,滿朝皆知。”
    鄭清之也是無奈。
    要是真為這無足輕重的小事處置趙竑,恐怕要寒了天下士民之心。這以後,誰還敢做事?誰還肯和史彌遠委曲求全?
    “鄭公,你說史相到底是什麽打算?他難道就這樣眼看著趙竑嘩眾取寵,一步步坐穩皇子之位嗎?”
    趙貴誠站了起來,走到一株怒放的奇花前,蹲了下來觀看。
    “殿下,注意儀態!不要被王妃看到,也不要被下人看到!”
    鄭清之微微一皺眉。
    這個趙貴誠,又把混跡鄉裏的那一套帶來了。
    “她什麽也不管,隻知道吃齋念佛,就知道她的均兒!我什麽樣子,她從來都不會理的。”
    趙貴誠站了起來,滿臉的氣憤,還有那麽一絲沮喪。
    看來,他被那些小報禍害的不淺,心都亂了起來。
    “殿下,你現在才是沂王嗣子,對王妃要注意禮數。趙竑是王妃從小養大,當然是母子情深。殿下看開些吧。”
    鄭清之輕聲勸著自己的學生。
    趙竑從三四歲就和沂王妃生活在一起,十三四年的光陰在沂王府裏度過。趙貴誠成年入沂王府繼嗣,在沂王妃心中的地位,自然沒有趙竑高。
    “先生,別說了,我知道了!”
    趙貴誠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先生,史相會幫我吧!”
    “史相的心思,老夫怎麽能猜到?”
    鄭清之輕描淡寫,不動聲色挑起了話題。
    “殿下,你知道景獻太子嗎?”
    不及萬一,嘩眾取寵,從這些話可以看出,趙貴誠已經心虛,在打退堂鼓了。
    “知道,已故的亡太子。先生,怎麽了?”
    趙貴誠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先生。
    景獻太子趙詢,不是早已經死了嗎。先生提到景獻太子,到底是什麽意思?
    “景獻太子趙詢六歲被當今官家收為養子,嘉泰二年拜威武軍節度使,封衛國公。兩年後,趙詢就被立為太子,拜開府儀同三司,封榮王,出居東宮。”
    鄭清之看著懵懵懂懂的趙貴誠,微微一笑。
    “景獻太子趙詢成為皇子後,兩年就被立為太子。濟國公趙竑,嘉定十三年就是皇子,如今已過了四年,官家有提過立他為太子的事嗎?”
    趙貴誠恍然大悟,重重點了點頭,人也興奮了起來。
    “先生是說,趙竑並不得官家的喜愛!”
    “是不得官家和皇後的喜愛。”
    鄭清之笑著點點頭,說話也是意味深長。
    “殿下,不要怨天尤人,爭得皇子之位,甚至太子之位,都是事在人為。人心都是肉長的,皇後那裏,你要經常去看望,多親近親近。”
    “烏孫謝過先生!先生一席話醍醐灌頂,烏孫銘記在心!”
    趙貴誠恭恭敬敬,肅拜一禮。
    文采再高,太子和皇位,那才是最重要的。
    “殿下,再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就更加安心。”
    鄭清之看了看周圍,輕聲說道,語重心長繼續給趙貴誠打氣。
    “先生直言就是!”
    趙貴誠精神一振,不自覺站直了身子,信心又是滿滿。
    從鄭清之口中得知的,一定不是小事。
    “殿下可知道,濟國公的正妻吳氏,已經回到了臨安城?”
    “先生,這是什麽好消息?趙竑和吳氏破鏡重圓,這對於……”
    趙貴誠說到一半,詫異地看著鄭清之。
    “先生的意思是,趙竑和吳氏,莫非要起什麽變故?”
    要不是這樣,又喜從何來?
    “殿下聰慧,一點就通。”
    鄭清之點了點頭,捋須而言。
    “殿下不知,濟國公想要挽回吳氏,吳氏和吳家,卻不想和趙竑扯上任何關係。如果老夫所料不錯,濟國公馬上就會和吳家分道揚鑣。如此一來,楊皇後那邊……”
    “楊皇後和趙竑,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
    趙貴誠眼睛放光,脫口而出。
    吳氏是楊桂枝的侄孫女,吳家和楊家關係莫逆,楊桂枝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楊桂枝操縱皇宮大內,史彌遠掌控朝堂,趙竑腹背受敵,有路走嗎?
    “殿下,還是好自為之,切勿灰心喪氣,一蹶不振。此為智者大忌。”
    鄭清之眼裏,一絲淡淡的憂慮。
    “先生一片良苦用心,學生一定不負先生所望!”
    趙貴誠鄭重說道,彬彬有禮,滿臉的自信。
    趙竑再厲害,也不過是忙了些細枝末節,於大事無補。
    而幸運和大勢,還是在自己這一邊。
    “先生,楊皇後那個人太精明,恐怕不好對付。”
    談到了楊桂枝,趙貴誠的眉頭微微一皺。
    “殿下,楊皇後再精明,權勢再大,也隻是在後宮。朝堂和皇宮禁衛,還在史相的掌控之中。再說了,楊桂枝對趙竑深惡痛絕,她對殿下你,沒有什麽威脅。”
    鄭清之輕聲說道,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
    史彌遠如此器重趙貴誠,難道說,他真的要廢黜趙竑,把趙貴誠推上皇帝的寶座嗎?
    受人之托,忠人於事。他和餘天賜都是史彌遠同鄉,榮華富貴都來自於史彌遠。事到如今,即便真是這樣,他也沒有退路了。
    “先生,我還是有些擔心楊桂枝。趙竑是官家立的皇子,她恐怕不會輕易廢黜。況且,如今趙竑聲名鵲起,她可能更會忌憚趙竑三分。”
    趙貴誠自有自己的思量。
    誰做皇上,楊桂枝都是太後,她又何必去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煩心事。
    尤其是自己和楊桂枝之間,見麵都沒有幾回,她憑什麽幫自己?
    “殿下擔心的是。不過……”
    鄭清之看了看周圍,微微一笑。
    “殿下以為,楊皇後是一個人嗎?她背後,可是有整個的楊氏家族。就楊家那些紈絝,楊穀楊石、楊意、楊藩孫楊浚孫他們,沒有一個成才的。楊家要永享富貴,趙竑恐怕不是合適……”
    鄭清之欲言又止,師徒二人對望,都是哈哈一笑。
    “先生,我聽你的!”
    趙貴誠興致勃勃說道,轉身回到了水榭的椅子上,提起筆繼續臨摹起來。
    看他的樣子,似乎十分的認真。
    日暮時分,鄭清之回往住處途中,迎麵沂王妃俞氏身著素衣,一個人過來。鄭清之避不過,趕緊給俞氏見禮。
    “在下見過王妃。”
    俞氏看了看周圍無人,低聲說道
    “鄭先生,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俞氏是大宋官家趙擴的弟媳,連皇後楊桂枝都要讓上三分。鄭清之也是一樣,恭恭敬敬。
    “王妃請講,在下洗耳恭聽。”
    “鄭先生,濟國公是皇子,嗣子是皇侄。兒子和侄子的區別,想必鄭先生是懂得。”
    鄭清之正在心驚肉跳,沂王妃繼續說了下去。
    “鄭先生是大儒,文章道德無可挑剔。授業就好好授業,千萬不可以胡思亂想,害了兩個孩子。抬頭三尺有神靈,鄭先生三思。”
    俞氏離去,留下鄭清之待在當場,麵紅耳赤,汗水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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