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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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稽山,千岩競秀,萬壑爭流,群山疊嶂,草木蔥蘢其上,若雲蒸霞蔚。
    夏日清晨,樹木掩映之下,處於山腳下的“鄭氏鐵坊”絲毫不見炎熱,空氣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趙竑從山徑上走來,身後牽著馬的田義等幾個侍衛。眾人汗流浹背,不過山清水秀,精神還都不錯。
    幾個月過去,來回奔波,跟著李唐等練武騎射,趙竑黑了許多,人卻精神了許多。
    鄭氏鐵坊的冶鐵已經走入正軌,無需他操心。他今天來,是為火炮鑄造而來
    據李唐講,已經造出了幾門火炮,他是來看效果的。
    “殿下,我這都免了官,還跟著你,恐怕不合適吧?要是被史彌遠那些人看到,恐怕又是麻煩。”
    田義跟在趙竑身後,左顧右盼,像做賊似的讓人鄙視。
    鐵粉坊已經被工部軍器司接管,他現在是個草民,在這裏進進出出,難免惹人非議。
    “我都不怕,你怕個鳥!我雇傭你做我的私人幕僚兼貼身保鏢,自己掏錢,這總行了吧!”
    趙竑沒好氣地一句,鄙視田義畏畏縮縮。
    有些事情,不是你怕就會天下太平。
    “田大郎,你放心。現在殿下名動京華,那些攪屎棍就是想中傷殿下,也得仔細掂量掂量!”
    侍衛胡大頭牽著馬,意氣風發地說道。
    “低調!低調!”
    許勝看了看前麵不動聲色的趙竑,一本正經地說道。
    耳濡目染,幾個月下來,趙竑的許多口頭禪,被這些年輕的侍衛照單全收。
    看到鄭豪坐在鐵坊門口,歪著一顆大圓頭,霜打的茄子一樣,有氣無力。
    趙竑不由得莞爾一笑。
    “老鄭,怎麽了,無精打采?”
    看起來,朝廷奪了鄭胖子的營生,他是很有些抵觸情緒。
    朝廷可是向他付了足足&nbp;10年&nbp;000貫的“轉讓費”,夠他一家子逍遙一輩子了。
    “小人見過殿下。”
    鄭豪趕緊站了起來,滿臉堆笑,給趙竑見禮。
    “老鄭,不用多禮。是不是因為鐵坊要被官府買去,你因此悶悶不樂啊?”
    趙竑笑著問道。有些事情樂在其中,可能真不是金錢所能替代的。
    “殿下,鐵坊是小人的命根子。官府買去,小人這心裏,很是有些不舍啊!”
    鄭豪滿臉的委屈。
    這個趙竑,不去風花雪月、花天酒地,整天躲在山溝溝裏搞這些無聊的事情。
    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世上還有他這樣的人嗎?
    “老鄭,冶鐵國之重器,朝廷收回,也是無奈之舉。”
    趙竑一本正經說道,加重了口氣。
    冶鐵新技術一旦外傳,金人倒是沒什麽,萬一傳到韃靼人那裏,可是大麻煩。
    “工匠們歸於朝廷工部管製,沒有了差役,拿著俸祿,豈不是更好?大家日子好過些,你也就看開些吧。”
    “話雖然這樣說,可小人這心裏……”
    鄭豪眼神閃爍,嘴上依依不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鄭,來,坐下來喝茶!”
    趙竑看了看門口的桌子,上麵一壺熱茶,香氣嫋嫋。
    “小人不敢!”
    鄭豪點頭哈腰,滿臉賠笑,卻不敢坐下。
    尊卑有別,貴賤自知,趙竑雖然沒有架子,但他還不至於狂妄到要和皇子平起平坐這種地步。
    “坐下吧。這裏沒有外人,喝茶吧!”
    借花獻佛,趙竑給鄭豪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擺那些沒用的架子,有什麽意思?他還不至於如此淺薄。
    “泉水清洌,雨前新茶,好喝啊!臨安城的時候,我怎麽就沒喝過這樣好的茶啊?”
    趙竑品著茶,輕輕搖頭,似乎很是享受。
    “殿下,山水好喝,炭火也足。要是山下的普通人家,燒水都不容易,就別說喝好茶了!”
    鄭員外白手起家,雖然富貴,但骨子裏還是個窮人。
    “燒個水,也這麽麻煩嗎?”
    趙竑靠在椅背上,品著茶,漫不經心。
    這樣的好水,可不是臨安城隨隨便便就能喝到。
    “殿下,關鍵是每次生火不容易,還弄得你灰頭土臉。所以,殿下是沾了鐵坊鐵爐的光了!”
    鄭豪撅著嘴說道,趙竑睜開眼來,不由得一怔。
    燒個水都那麽難,沒有煤氣灶,難道還沒有炭爐?
    “殿下,鄉下人都是燒稻草麥稈,有時候下雨天柴火潮,更難生火。”
    鄭豪嘿嘿笑著說道,站著喝茶。
    “老鄭,哥哥我教你一招,彌補你鐵坊的損失。”
    趙竑思索了片刻,想起了一件事情。
    也許,這件事情有利於民生,可以把女人們從灶頭上解放出來。
    “殿下有何妙招?”
    鄭豪也是起了興趣。
    趙竑能工巧匠,諳熟奇技淫巧,他都自愧不如。
    “老鄭,把你的鐵匠叫來,我自有交待,保管亮瞎你的狗眼!”
    趙竑哈哈笑道,沒肝沒肺。
    他拿起鉛筆,在桌上的紙上畫了起來。
    從小就用蜂窩煤和煤爐,親手做了不知多少個,蜂窩煤爐子和打蜂窩煤機,也是熟得不能再熟。
    “殿下,這就是你所說的打煤機和爐子?這就是煤塊?”
    鐵匠過來,鄭豪和他看著圖紙上的煤爐和蜂窩煤機,自己狐疑地問道。
    打煤的機器倒是不難造,關鍵是煤球,到底怎樣個搞法?
    “記住了,炭粉和粘土介於四比一和三比一之間。蜂窩煤放進蜂窩煤爐裏,生一次火,一天隻需幾塊煤,一年到頭也不用生火。燒水做飯,房間取暖,方便得很!”
    趙竑得意地一笑,繼續喝茶。
    放一個蜂窩煤的爐子,以及放三個蜂窩煤的爐子,這兩樣爐子,一大一小,應該夠做飯煮茶用了。
    “一年到頭不生火?”
    鄭豪和鐵匠們還是不相信,滿眼的懷疑。
    “當然,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本事交給你,足夠彌補你鐵坊的損失了吧!”
    趙竑拍了拍鄭豪肥厚的肩膀,鄭重其事。
    “你賣你的,不過我要聲明一下,這爐子和煤球的專利權可是我的。此外,每賣出一個爐子,外加&nbp;100顆煤球,我還是要收取一文錢的專利費。”
    “二叔,你下去弄吧,要是不懂了再回來怪問我。”
    鄭豪支走了半信半疑的鐵匠們,嘿嘿一笑。
    “殿下,要是真能成,小人付你一成的那個什麽費用!”
    鄭豪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開口。
    “殿下,小人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殿下允許。”
    趙竑看了看眼神閃爍的鄭豪,點了點頭。
    這胖子頭腦靈活,說話躲躲閃閃,肯定沒憋什麽好屁。
    “老鄭,自己人,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鄭豪幫了他,能幫到的,他也一定會義不容辭。
    “謝殿下!大郎,你過來一下!”
    鄭豪眉開眼笑,衝著身後的鐵坊裏喊了起來。
    跟著,一個肥壯的青年出來,泰山壓頂,烏雲蔽日,徑直走了過來。
    “殿下,這是小人的老大。大郎,快拜見殿下!”
    鄭豪笑嘻嘻介紹起了小胖子。
    “小人鄭途,拜見殿下!”
    小胖子上前,向趙竑行禮,壓力山大。
    叫他小胖子是因為他年輕,其實他比他父親的噸位更大,更高更壯。
    “鄭屠,你是屠夫?”
    趙竑開起了玩笑。
    眼前高大肥壯,一座山式的年輕胖子,讓他莫名想起了水滸裏的“鎮關西”鄭屠。
    “殿下,犬子從小跟著小人冶鐵打鐵,上過學堂,最喜歡這些奇技淫巧。怎麽會是屠夫?”
    鄭豪一本正經介紹起了兒子。
    “開個玩笑,不要介意。子承父業,好!老鄭,有話直說!”
    趙竑也收起了笑容,嚴肅認真。
    “殿下,小人想讓大郎跟著殿下。你就說這鐵坊,總得有個放心人看著不是。”
    鄭豪做起了舉賢不避親的自我推薦。
    “殿下,關於鑄造火炮,小人有一點心得,想和你說說。”
    趙竑還沒有說話,胖子已經興致勃勃開口。
    “哦,你倒是說說!”
    趙竑點了點頭,也是起了興趣。
    “小人認為,用砂模比用泥模好。泥模慢不說,還容易沾在鐵管身上,有沙眼。但砂模就強多了,砂模容易散熱,能透氣,鐵水可以慢慢冷下來,形成灰色鐵。灰色鐵韌性好,也容易用刀具切割。”
    鄭途侃侃而談,很有些揮斥方遒的樣子。
    “這麽說,你是有些心得了?”
    趙竑心頭一動,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高手在民間。這話真不是說著玩的。
    “殿下,紹興府造突火槍和震天雷,小人幫過忙,砂模和泥模都用過,因此知道一些鑄造火器的道理。”
    鄭途嘴上謙虛,神情意氣風發,看來有幾把刷子。
    “回殿下,前麵鑄的幾門火炮,都被犬子給融了,他說炮管粗糙不中用。犬子已經準備好了一些澆注炮管的砂模。以前鑄造鐵管的時候,他就試過!”
    趙竑還在驚訝,鄭豪又不失時機地誇起了兒子。
    田義微微有些尷尬。說起來,他隻是按照趙竑的交待,中規中矩鑄造火炮,並沒有想的太多。
    “好!鄭途,說下去!”
    趙竑讚賞地看著鄭途,鼓勵他說下去。
    專業的事,必須專業的人去幹,這是正理。
    “殿下,鐵管內部鑽磨光滑,完全可以用水來幫著降溫,避免刀具損傷,用固定好的刀具鑽磨鐵管內部。既能保證管壁光滑,也能讓管孔保持筆直,保證炮管的質量,也能射得更遠。”
    趙竑心頭吃驚。這小子有些本事,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
    “那到時候不用鑄造空心火炮,搭幾架水車,固定柱體和刀具,直接可以從柱體裏麵挖出來?”
    趙竑的話,讓鄭途呆了片刻,這才點點頭,滿臉興奮之色。
    “殿下,這真是個好主意!這樣造出來的炮膛光滑順直,比鑄出來的要好許多。不過要是用柱體旋挖,可能會很費刀具!”
    “好!不要怕費刀具,你盡管去試!”
    趙竑鬆了口氣。
    看來這小子不是穿越來的,要不然不會不知道實心鑽炮。
    “鄭途,鑄炮的砂模,想必你已經準備好了。”
    趙竑看鄭途興奮的樣子,徑直問了起來。
    能不能得到重用,也得看是不是浪得虛名。有野心是好事,但才華也得匹配。很多時候,才華配不上野心,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殿下,小人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澆鑄火炮。”
    果然,鄭途信心十足,興致勃勃回道。
    “好!過去看看!”
    趙竑站起身來,對著滿臉堆笑的鄭豪,由衷地一句。
    “鄭員外,果然是犬父無虎子啊!”
    想到了方法,又能去親自解決,這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才。
    看著趙竑離開的背影,鄭員外懵懵懂懂搖了搖頭。
    這誇人的話,怎麽聽著就是覺得不對勁。
    “別看了!趕緊去造爐子和打煤機!看看能不能用?”
    鄭豪朝著鐵匠們喊道,心頭也是狐疑。
    這個土炭混合的蜂窩煤,真的能點燃?不會是唬人的吧?
    堂堂大宋皇子,怎麽會懂這麽多的奇技淫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