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嬴政的眼中雖然還有笑意，隻不過那笑意不達眼底了。
    畢竟誰都知道少府中有不少人是公輸家的，可冉方非要舍近求遠，讓衡高卓在城中再尋公輸家的人，這不是不信任陛下嗎？
    在嬴政的心中，他對冉方可是坦坦蕩蕩的信任啊，可冉方呢？
    這種事情都瞞著他，這一對比就有些背叛的味道了。
    冉方臉上的表情平平淡淡，沒有絲毫的心虛，仿佛也沒有聽出嬴政那話中的意思。
    “陛下，此事乃長久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
    “臣以為，不如再好好找些新人，專門來做這些事情，也省得少府中人有所非議。”
    “況且如今科考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總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被選中，那剩下有能力的人若是也能夠收入朝中，也不是一件壞事。”
    “現在陛下願意給他們尋另外一個渠道，他們定會念著陛下的好，日後做事也會更加地勤奮。”
    “至於少府那些人，他們聽命於陛下，想必也不會願意與墨家人合作。”
    朝中那些人的德行，這段時間有冉方做對照，嬴政也知道他們在做事的時候可能不會那麽順心。
    而且，既然冉方是想要做些長久的事情，那少府確實不合適。
    嬴政便也不再計較了，神情也好看了許多。
    “如此，倒是寡人多心了。”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了，樓下的書館。
    看起來那大秦圖書館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可真正願意看書的人倒是沒有多少，大部分都是看個熱鬧便離開了。
    嬴政眉頭微蹙，這和他當初想得並不一樣。
    在他看來，自己給了黔首這麽好的機會，他們不說感恩戴德，至少也要露出一些感興趣的模樣吧？
    可他看著下麵的人，好像都是興趣不高的樣子啊。
    “這些人，為何對這些書冊都無動於衷呢？”
    “各家的書寡人也都看過，都十分的精彩，能夠有翻閱的機會也是十分難得啊。”
    冉方看著眼前的一幕，想到就算是後世，那圖書館裏的人也都是有分類的，一般為了生活奔波的人誰又會在圖書館中“浪費”時間呢？
    有些人倒是想要看，可他們生活的壓力背在肩上，哪有時間談附庸風雅呢？
    所以，現在的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陛下，真正窮苦的人連饑飽都無法滿足，哪有時間看書呢？”
    “這些書冊對他們的生活來說，並不會有任何的影響，甚至會耽誤他們賺錢的時間，誰又會為了不確定的事情在這裏浪費時間呢？”
    “你看真的願意留下來看書的，衣著都比較華麗，這樣的人才會有時間鑽研其他的東西。”
    聞言，嬴政這才認真地看了起來。
    剛才他們沒有注意，隻是看到人越來越少，現在仔細觀察才發現確實有不少人都進去了，可從那裏先出來的人，都是衣著樸素的。
    在他們出來的時候，臉上甚至有失望的神色。
    這說明，他們在進去的時候，是以為能夠得到什麽好處的，結果隻是看書便都出來了。
    在這些人中，卻有人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手中拿著書冊從裏麵興高采烈地出來，他們的衣著要比那些人好的多了。
    “這……”
    “既然你知道是這個結果，為何還要如此做呢？”
    “那些黔首都不願意去看書，那書館豈不是達不到當初的效果？”
    這下，嬴政是真的不懂冉方的意思。
    在他看來，冉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想要給黔首們一個機會，所以才會開書館、科舉製。
    可現在看著那些黔首如此行徑，冉方卻無動於衷，這和他當初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啊。
    看到嬴政的眼神，冉方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改變，是需要潛移默化的。”
    “尤其是要改變人們的思維，更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
    “那些黔首可能現在不會看書，可他們進去之後，看到那些願意為書冊駐足的人們，心中總是會有波瀾的。”
    “隻要他們確定了，這書館真的是免費閱讀的，而且有人會願意在裏麵講授書冊的內容，想必是會願意自己的孩子來這裏試一試的。”
    “所以，這書館不是給黔首來看的，而是要給孩子們來看的。”
    “若是大秦能夠為孩子們建一些學堂，尋一些先生教授那些貧苦孩子一些東西，他們自然也是願意學的。”
    “到時候，他們去書館便能夠自學了。”
    嬴政看著冉方，這才明白了他要辦書館的目的。
    不是為了那些貴族，而是要給百姓的孩子一個學習的機會。
    這也正對應了冉方當初在鹹陽獄時說的話，那就是要讓下一代開始認可大秦，隻有他們心中接受了大秦，那慢慢地之前六國的影響就會減退。
    真正到了那個時候，就沒有人想著滅秦了，而是都想著如何建設一個更好的大秦。
    “先生看事果然長遠。”
    “既然先生說了，黔首們的生活都成問題，那他們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學堂讀書嗎？”
    冉方不由得多看了嬴政一眼，倒是願意思考了。
    他眉頭微蹙，這確實是一個難題。
    “陛下所言甚是。”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改變黔首的生活水平。”
    “如今有鄭國大人改進的農具，臣過幾日會與鄭國大人商議，再次改良農具，還有增加一些農具。”
    “若是可以，還能夠增加一些糧食作物的品種，到時候能夠改善一部分黔首的生活。”
    “至於其他的，便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改變了。”
    能夠得到冉方這個承諾，嬴政便滿意了不少。
    他知道冉方的能力，也相信冉方有更多的想法沒有表達出來。
    不過，他既然說了願意為黔首而做一些改變，那自己就能夠放心了，看冉方的眼神也越發地滿意了。
    “好，寡人信你。”
    “那這建學堂之事，你以為讓誰去做合適呢？”
    冉方想了想，這件事其實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不論交給誰做怕是都不會同意。
    現在嬴政這麽問自己，定然決定直接下旨，不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那這個人自己要好好想想了。
    “啟稟陛下，臣以為這建學堂 之事乃代表著陛下的態度。”
    “那此事便不能隨便處置，否則黔首會以為陛下隻是做麵子罷了。”
    “如此，倒不如將此事交給丞相李斯，一來能夠彰顯陛下對此事的重視，日後黔首也不敢對學堂之事有何意見。”
    “二來，這學堂茲事體大，需要涉及的方麵眾多，難免朝中大臣會有不當之處，讓丞相來做最合適不過了。”
    最重要的一點冉方沒有說，他相信嬴政也能明白，那就是這建學堂需要用錢的地方不少，朝中還沒有哪幾個大臣能夠拿出這麽多的錢。
    但是李斯一定可以。
    果然，嬴政看著冉方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好！”
    “就依卿之言，此事便交給李斯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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