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宵衣旰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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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1年十二月十一日,建康,南陳首都。
    1.禮賢下士
    陳蒨向群臣問計:“我大陳年年用兵,雖然巨寇王琳被平定,留異、陳寶應、周迪等人陽奉陰違,依然為患一方,如今財政空虛,各位愛卿有何良策?”
    “陛下,我大陳東靠大海,海鹽取之不盡,是天賜財富。因此,微臣請奏,征收海鹽稅以充實國庫。”太子中庶子虞荔建議。
    虞荔出自會稽虞氏,侍奉過梁武帝蕭衍,淡泊名利,名重一時。陳蒨奉命攻打會稽郡的張彪時,就多次寫信給虞荔,表達自己求賢若渴的態度,虞荔被感動了,到建康任職,負責侍候太子陳伯宗讀書。
    “征收海鹽稅?這……”
    禦史中丞孔奐進言:“虞大人所言甚是,自漢武以來,我中國都實行鹽鐵專營,這是古製,依微臣看,還可以設立官辦賣酒機構,擴大國家收入。”
    孔奐是孔子後人,出身書香門第,先後在蕭衍、陳霸先朝中為官,剛正不阿、清兼自守,陳蒨在三吳地區剿匪時就很傾佩他,一上台就委任他為禦史中丞,負責糾察百官。
    “好,準奏,”陳蒨同意後,又開始犯愁起來,“諸位有何良策對付留異、陳寶應、周迪三人?”
    侯安都率先說:“此三人表麵臣服,暗地裏勾結,互相結為兒女親家,聚險反叛朝廷,陛下,您還想縱容他們麽?必須反擊!”
    “是呀,陛下,侯伯玉(侯瑱)率大軍西政王琳的時候,沈將軍(沈恪)奉旨去代替留異接任東陽(浙江金華市)太守,可他直接半路偷襲,讓沈將軍損失慘重退守錢塘,雖然再次上表歸降,留異卻分兵把守錢塘江渡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侍中、領軍將軍杜棱補充道。
    周敷說:“陛下,江州刺史周迪不肯離開臨川老巢前往湓城鎮守,他的兒子也不肯到建康任職。”周敷在王琳戰敗後,第一時間到建康朝見陳蒨,陳蒨封他為安西將軍,賞賜了大量財物,被樹立為典型人物。
    蕭乾也開始了控訴:“陛下,您雖然把陳寶應的宗族編入皇家,可他和您並不是一條心。之前微臣奉命前往晉安(福建福州),接替陳寶應為太守,卻被他派人劫掠致使無法上任,他的答複是當地盜賊猖獗、治安不好。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蕭乾是南梁宗室,在陳霸先當政時就已歸順,並深受信任。
    陳蒨點頭稱是,緩緩說:“看來,隻能出兵了。”
    突然,虞荔哭了,默默流下淚,陳蒨疑惑不解:“虞老,你哭什麽呀?”虞荔說:“臣弟虞寄還寄居在閩中,陳寶應一直扣著他不肯放回,臣年歲已高,怕是有生之年見不得他了。”
    虞荔這番話,讓陳蒨想到了遠在長安的陳頊,因而感傷地說:“我也有弟弟在遠方,這種思念的心情十分迫切,他人哪裏知道。”
    陳蒨是很愛惜人才的,看到虞荔這麽憂傷,就再次派蕭乾去出使陳寶應,讓他把虞寄給送建康來。
    蕭乾走後,陳蒨又找來蔡景曆、侯安都、吳明徹、章昭達等人商議用兵方略。最終,蔡景曆提出一個“遠交近攻”的方略:侯安都領命出征最近的留異,周敷帶兵回豫章郡奉命監視較遠的臨川周迪,至於在閩中的陳寶應,留在最後對付。“不愧是先帝倚重的軍師,真妙!”陳蒨很讚同。
    次日,陳蒨發布了檄文正式討伐留異,韓子高私下請求跟隨侯安都出征。“子高,你去幹嘛呀,舟車勞頓,別去了,乖!”陳蒨輕撫他的頭。
    “陛下,我一定要去,群臣以為我是依靠美色上位的,我竊以為恥;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我一定要用自身能力來證明自己!”韓子高一臉嚴肅,不像是開玩笑。
    陳蒨想了想,也對,自己的愛人能文能武,很多人卻不知道,此次出征留異,有侯安都坐鎮,無往不利,正是自己愛人留學渡金的機會,何樂不為?陳蒨同意了。
    讓侯安都在路上走著,先來說說陳寶應。
    蕭乾帶著詔書到晉安郡之時,陳寶應正在聽書,聽侍從給他讀《漢書》,聽說來的是被自己欺負過的蕭乾,他就讓蕭乾在門外先等著。
    當聽到蒯通遊說韓信時說的話“看你後背的形狀,骨相極貴,不便說出”之時,陳寶應突然坐起來,感歎說:“蒯通真可稱為智士了!虞先生,你願意當我的智士麽?”虞寄和虞荔一樣,有名望,被陳寶應籠絡到身邊多年,一直試圖逼他為自己賣命。
    虞寄說:“蒯通這一番遊說,造成了酈生被烹、田橫失敗、韓信驕縱亡身的後果,殺害了三個才俊之士,有什麽足以稱為智士的呢?這哪比得上班彪在《王命論》中能理解何去何從呢!”虞寄就是看不上陳寶應,希望他能認清現實,歸順陳朝中央。
    陳寶應並不回答他,而是讓蕭乾進來說話。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蕭乾沒給陳寶應好臉色,擺出天朝上國的架子宣讀詔書:“虞寄忠孝仁義,才堪大用,希望陳太守積極向大陳輸送人才。”
    麵對皇帝的詔書,陳寶應這邊是什麽反應呢?皇帝都搶著要虞寄,那更加證明虞寄是人才。當然是拒絕,不然還能叫地頭蛇麽?蕭乾灰頭土臉回去了。麵對陳寶應的拒絕,虞寄開始和他講大道理,陳寶應哪聽你這個,虞寄你就乖乖在我這裏待著吧,哪兒也去不了。
    虞寄深知陳寶應是勸諫不過來了,擔心災禍降到自己身上,於是穿著住進了東山寺開始隱居,假稱腳上有毛病。軟的不行來硬的,陳寶應派人去燒他所住的房子,虞寄安然躺臥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有兩個和尚要扶他出來,虞寄說:“我的生命懸在人家手裏,躲避了火燒,又能躲到哪兒去呢?”放火的人看他這麽不怕死,還真不敢下死手,畢竟這個人可是陳寶應需要的人才,於是主動滅火,把他救了下來。
    弟弟回不來了,虞荔因此而傷感生病,陳蒨多次親往看望。陳蒨命令虞荔將家中人口搬進宮署居住,虞荔以宮中不是私家居住的處所,請求留居城外;陳蒨又令他家住在蘭台,自己乘輿再三親臨慰問,親自寫詔書派往探視的宮中使者,在道路上彼此都能看到。
    虞荔一直有吃素食的習慣,營養就跟不上,不能承受疲病的折磨,陳蒨下詔令說:“能淳樸地穿布衣吃素食,便是高尚的節操,你年紀已經老了,生氣活力稍有減退,正要依仗托付,十分需要能夠健壯起來,現在給你魚肉,不準堅持所遵守的布衣素食的做法。”
    嘴巴長在虞荔身上,他不聽皇帝也沒辦法,於是沒幾天就去世了,時年五十九歲。
    虞寄對於陳朝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人物,也不如章昭達、侯安都、徐陵、周弘正等文武有名,但陳蒨卻能如此禮賢下士,陳蒨勵精圖治的雄心可見一斑。陳蒨身邊還聚集了劉師知、到仲舉、王質等一幫能人。陳蒨有多勤政呢?陳蒨死後,徐陵在《陳文帝哀冊文》中寫道:“勤民聽政,宵衣旰食。”
    宵衣旰食,也就是早上天沒亮就穿衣服起來,晚上天黑了才吃飯。這個成語就是徐陵發明來形容陳蒨的。
    很快,宵衣旰食的陳蒨迎來了好消息。
    2.陳頊回國
    第一個好消息,江州的周迪吃了敗仗。聽說周敷從建康回來了,周迪知道從此二人決裂了,他抱怨道:“這個老匹夫,甘願做陳國的走狗卻忘記了家族的榮耀,當初依附你不過是看你名望高,哪次打仗不是我出血出汗?現在倒好,功勞被你竊取了。”
    周迪在平定蕭勃、餘孝傾、熊曇朗的戰爭中是有很大功勞的,然而有啥用?領導喜歡的是聽話的人,而不是有能力的人。政治站位是一種藝術,這種藝術出身高貴的周敷從小就懂,而出身卑微、一路摸爬滾打的周迪就不懂。
    周迪沒有鬱悶太久,而是加緊了和留異的勾結,並派弟弟周方興帶兵主動出擊周敷。周敷早就認清了形勢,以逸待勞,很輕鬆打敗了周方興。
    周迪又派侄子埋伏兵士於船中,對外宣稱是商人,以襲擊湓城。但還沒動手,事情就暴露了,因為周敷戰勝後,就把周迪的最新動向告訴了湓城的華皎。華皎帶兵去迎擊,把周迪的船隻兵器全繳獲了。
    陳蒨聽了前方戰報,喜不自勝;這時候,在長安的周弘正傳消息說,北周皇帝宇文邕打算把安成王陳頊給送回來。“朕的弟弟要回來了!”陳蒨太高興了,一時興起,當即派遣使者出使長安,表示隻要陳頊回國,陳朝願贈送黔中數州之地以示感謝。
    宇文護自從有了姑母、母親的消息後,他緊繃了幾十年的心柔軟起來;另外,自己的心腹賀蘭祥前不久病死了,手中的王牌也少了一個。於是乎,宇文護開始推行積極主動的和平外交策略,在國內大搞經濟建設,比如在蒲州開鑿河渠、在同州開鑿龍首渠等。
    宇文邕也樂得看到宇文護這一麵,二人簡單商議後,就同意把陳頊送回了。
    562年正月初六,宇文邕任命安成王陳頊為柱國大將軍,派杜杲送他回南方,周弘正陪同。杜杲,字子暉,出自京兆杜氏,北魏孝武帝元修時候就擔任奉朝請,資曆比較老,之前一直在地方當官,沒什麽露臉的機會,這次主動申請出使陳國。
    三月初七,安成王陳頊一行到達建康,陳蒨在郊外三十裏相迎,二人見麵喜極而泣,抱頭痛哭。和陳頊一起回來的還有妃子柳氏以及兒子陳叔寶。
    陳蒨當即下詔封陳頊為中書監、中衛將軍。一旁的杜杲低聲對周弘正說:“你們陛下答應,隻要送回安成王,就給我大周送黔中數州之地表示感謝,現在是時候了吧?”
    數州之地?周弘正難以置信,心想,皇帝怎麽這麽糊塗?白白把土地拱手讓人?他鎮定地說:“子暉,這事我本來不知道,先請示陛下。”
    周弘正穿過人群,找到陳蒨,匯報了這件事以及自己的看法。陳蒨這才悔恨地說:“當時朕一時興起,沒想太多。哎,周大人,朕知道你的能力,你說咋辦就咋辦。”周弘正想了想,說:“一州之地,也是數州之地,那就魯山縣吧。”
    “哈哈,還得是你周思行呀!”
    於是,周弘正找到杜杲,鑽了之前承諾的空子,把魯山縣交割給了北周。杜杲笑而不語,本來這土地就是意外收獲,他也沒有更高的期望。
    宴席上,陳蒨喝開了,有些驕傲地問杜杲:“朕的弟弟承蒙周國之恩,得以回到建康;然而我們要是不奉送魯山城,你們恐怕也不會送回朕的弟弟吧。”陳蒨這一席話實在有失體麵,在場的陳頊、周弘正等人都很尷尬。
    杜杲很鎮定,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決定在外交上給祖國扳回一局,起身答道:“安城王,在長安不過一介布衣罷了,然而他是陳國皇帝的弟弟,他的價值難道是一座城池能比擬的麽?我大周一向寬厚待人,親親仁民,遵循忠恕之道,上遵太祖遺旨,下行和睦相處之法,因而把安成王送回南方。現在陛下您卻說是用平常的土地換回了骨肉至親,這就不是我能同意的了。”
    杜杲的回答堪稱完美,不卑不亢,大家聽後暗自佩服,再看陳蒨,陳蒨立刻意識到剛才的話格局太小了,於是說:“剛才朕的話是開玩笑的,這杜子暉真的人才呀!來,朕敬你!”
    陳蒨起身,走到杜杲跟前,向他行禮並敬酒,使用的禮節超過了常規。
    “陛下,喝酒怎麽不叫我呀!”侯安都咧著嘴、頂盔戴甲大步走入了宴席。
    陳蒨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裏有點不高興,這家夥怎麽能穿著盔甲帶著武器進入宴席?陳蒨並沒有發作,而是疑惑地問:“侯將軍這是……”侯安都讓人把戰利品都抬了進來,陳蒨懂了,這才對大家說:“侯將軍勝利班師回朝了,大家快來祝賀他!”
    是的,陳蒨在和北周交涉送回陳頊一事的時候,侯安都正在和留異酣戰呢。
    3.擊破留異
    留異的防線重點部署在錢塘江建德一帶,他以為陳軍會溯江而上。另外,留異讓盟友向文政分兵把守新安郡(杭州市淳安縣)。新安郡是錢塘江上遊新安江的所在,也屬於錢塘江防線。
    馬奇諾防線固然牢不可破,德軍可以繞道而行呀;長城萬裏,匈奴也可以鑽空子南下。
    侯安都召開軍事會議商討。他率先發言:“留異愚蠢,把大軍都放在錢塘江,咱們要繞路而行。不過,為了不引起留異的注意,我們需要一股力量佯攻新安郡,誰願意分兵行動?”
    “將軍,我隻需要三百精兵,保證拿下新安郡。”說話的是程文季。程文季是程靈洗的兒子,多次跟隨父親作戰,經驗豐富。
    “很好,其餘人跟我火速從陸路繞道東陽腹地,散會!”
    陳軍兵分兩路,程文季水路進攻新安郡;侯安都帶大部隊從陸路經由諸暨兵發永康,留異大吃一驚。
    留異也並不是傻,恰恰相反,這個防線是以王澌為核心的智囊集團共同商議的結果。但從兵法上來說,守城的一方始終不如進攻一方主動。
    侯安都兵不血刃進入永康,東陽郡郡城(金華市)盡在咫尺,留異的防線不攻自破,隻能奔逃到桃枝嶺(浙江縉雲縣內),在山穀的入口處豎起柵欄進行防禦。
    看到留異紮營固守之地,侯安都不禁沉默起來。蕭摩訶眺望著說:“將軍,留異選的地方好比當年杜平虜修築的魚梁城呀!”
    “魚梁城?”侯安都若有所思的樣子。
    蕭摩訶的一番話讓侯安都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時候侯安都、蕭摩訶也剛歸附陳霸先不久,正是和杜僧明、周文育等人一起攻打高州的李遷仕、杜平虜,北上勤王的大好時節,可謂年輕氣盛、鬥誌昂揚。
    轉頭來,杜、陳、周三人都相繼去世,當初一起創業的人就剩下鎮守湘州的徐度、錢塘的沈恪、以及身邊的蕭摩訶幾人了,侯安都開始惆悵起來,畢竟他也42歲了,不再年輕。
    “將軍,敵軍居高臨下,如今又細雨綿綿,如果強攻,我軍恐怕傷亡慘重。”周炅說。
    周炅的話把侯安都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又變得沉著堅毅了。時值早春二月,春雨綿綿不絕,侯安都從雨水中看到了希望。侯安都伸手摸著雨水說:“留異可以依山駐寨,我們也可以依山修堰,等雨水漲滿堰壩,我軍就可以在水上建造高層船艦,拔地而起。到時候留異的高處也就不高了。”
    蕭摩訶眉開眼笑,大聲叫好!周炅等將領也是佩服不已,馬上帶兵去修建堰壩。陳軍熱火朝天幹工程,留異困守孤城心如焚,怎麽辦?王澌已經奉命去陳寶應處搬救兵,留異隻能等下去。
    沒幾天,陳軍已在水上修建起了高樓大廈,和留異的堡壘一樣高。“進攻!”侯安都下達了命令。陳軍將領個個勇往直前,對著留異的城牆發動猛攻,石塊、亂箭、長戈一起上,侯安都在一線指揮,卻被敵軍的飛箭射中肩膀,鮮血一直流到腳踝處。
    “將軍!你的肩膀!”蕭摩訶一臉驚恐。
    “一點小傷,我都不怕,你小子怕什麽?”侯安都繼續坐在車子上指揮士兵,神色不變。
    突然,陳軍中一營人馬,對敵軍不要命地衝鋒,為首的年輕將軍更是單槍匹馬殺在最前麵,隻見他的左頸被砍傷,發髻也被砍斷了,依舊向前衝。
    “此人是誰?如此英勇!”侯安都大叫。
    蕭摩訶望了望,說:“哦,原來是韓子高!聽說他之前在平定張彪作亂的時候,深入險境,如今看來名不虛傳呀。”
    侯安都佩服地說:“我以為韓子高隻是依靠美色得到陛下的垂青,當初從建康出發時陛下硬把他塞給我,我本不情願。今日一見,才知道原來韓子高的勇武不在我輩之下!”
    韓子高時年24歲,比南陳最年輕開國將領蕭摩訶還要小6歲!韓子高今天用實力證明了一切。
    一方麵有沈恪坐鎮錢塘,源源不斷輸送糧草;另一方麵,新安郡的向文政被程文季擊敗的消息又傳過來,留異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在陳軍強大攻勢下,留異的堡壘很快就灰飛煙滅,留異提前帶著兒子留忠臣逃往晉安方向。剛好,留異在路上碰到了王澌帶來的救兵,留異灰頭土臉地埋怨:“你不是多次說陳國朝廷不足為慮麽?聽了你的話,我才有今天。”
    王澌一臉慚愧:“太守,咱們趕緊去晉安吧,陳寶應等著咱呢。”
    侯安都俘獲了留異的妻子和其他兒子,把他的鎧甲兵器盡數收繳,得勝回朝,達到人生戰功的頂點。
    麵對侯安都的蠻橫無禮,陳蒨也隻得忍氣吞聲,畢竟人家的功勞擺著。該怎麽賞賜呢?侯安的爵位已經無法賞賜了,該怎麽辦?陳蒨突然想到了王琳,於是在宴席上當眾宣布,封侯安都為侍中、征北大將軍,鎮守京口,以防備壽陽的王琳。
    王琳到壽陽前線後,無時無刻不想打回老家去,不過一直被盧潛阻攔。王琳很憤怒:“陛下派我來前線是上陣殺敵的,不是在這裏苟且偷生的!”盧潛冷笑道:“打仗不用死人的麽?用大齊子弟兵的性命去滿足你個人複仇的私欲?笑話!”
    恰好這時,哨兵前來報告,說是南陳送來了國書。
    陳蒨也不是一個好戰分子,連年戰爭不利於恢複經濟。於是,陳蒨派遣侯安都鎮守京口的同時,還讓徐陵寫了一封國書到壽陽,旨在和北齊和親。盧潛看到侯安都派人送來的國書,深以為然,也不管王琳的情緒,直接上奏給了皇帝高湛。
    高湛剛登基,為了穩定國內局勢,最佳選擇也是與鄰國交好,於是派遣散騎常侍崔瞻出使南陳,陳、齊兩國進入蜜月期。既然兩國友好往來,那主戰的王琳就不適合繼續待在壽陽了,盧潛的奏書中也表達了這個意思。崔瞻在路過壽陽時,宣讀了高湛的詔書,王琳很失望,隻得帶著蕭莊等人去了鄴城。
    盧潛則代替王琳,成為揚州刺史、領行台尚書,全權負責壽陽一線的軍政事物。
    北方的齊國消停了,上遊的西梁也傳來了好消息:國主蕭詧死了。
    3.蕭詧落幕
    蕭詧這幾年過得很不好,雖然在宇文氏的幫助下,成功建立了國家、恢複了南梁的宗廟祭祀,但他深知西梁政權不過是傀儡,大梁的輝煌早就一去不複返。西梁不過區區三百裏土地,而且飽經戰亂,城郭破敗,百姓流離失所,沒想到這些,蕭詧憂愁萬分,背上長了癰疽。
    “朕對不起武帝(蕭衍),對不起先王(蕭統)!”蕭詧又開始在朝堂自言自語。老父親日漸消瘦,蕭巋於心不忍,安慰道:“父皇,國事如此,您已盡力,畢竟為大梁守住了最後的基業,您也不必過於自責,務必保重身體,列祖列宗一定會理解您的苦心孤詣。”
    “朕的苦心?”
    不勸還好,蕭巋這麽一勸,蕭詧反而生氣了:“太子,你睜大你的眼睛看看,看看周國人在我們的故土上做了些什麽?於謹功破江陵,把財物和人口席卷一空,至今還沒恢複元氣;周國的江陵總管無時無刻不在監督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你告訴朕,你的內心能安寧?”
    蕭巋再不敢說話。蔡大寶趁機出來打圓場:“陛下,太子也是一片赤誠之心,都是為了大梁的中興,天地可鑒!”說完,蔡大寶跪下了。蔡大寶現任軍師將軍、太子少傅,也就是蕭巋的老師。群臣一看,也跟著下跪,為太子說好話。蕭詧一直以來禮賢下士,從不沉迷酒色,平時的吃穿用度都很節儉樸素,在軍民之中有很好的口碑,他的才情不在父親蕭統之下。
    蕭詧本來就是自己氣自己,看大家這副精誠團結的樣子,也不再生氣,口中開始吟誦起《湣時賦》中的幾句來:“望否極而雲泰,何杳杳而無津。悲晉璽之遷趙,痛漢鼎之移新。無田範之明略,愧夷齊之得仁。”
    蕭詧《湣時賦》和庾信的《哀江南賦》都是賦史,全麵展現了南梁國破家亡的時代變遷,抒情和敘事都堪稱完美,這裏有必要全文摘錄:
    “嗟餘命之舛薄,實賦運之逢屯。既殷憂而彌歲,複坎壈以相鄰。晝營營而至晚,夜耿耿而通晨。望否極而雲泰,何杳杳而無津。悲晉璽之遷趙,痛漢鼎之移新。無田、範之明略,愧夷、齊之得仁。遂胡顏而苟免,謂小屈而或申。豈妖沴之無已,何國步之長淪。
    “恨少生而輕弱,本無誌於爪牙。謝兩章之雄勇,恧二東之英華。豈三石於杜鄠,異五馬於琅邪。直受性而好善,類蓬生之在麻。冀無咎而沾慶,將保靜而蠲邪。何昊穹之弗惠,值上帝之紆奢。神州鞠為茂草,赤縣繞於長蛇。徒仰天而太息,空撫衿而谘嗟。
    “惟古人之有懷,尚或感於知己。況托萼於霄極,寵渥流於無已。或小善而必褒,時片言而見美。昔待罪於禹川,曆三考而無紀。獲免戾於明時,遂超隆於宗子。始解印於稽山,即驅傳於湘水。彼南陽之舊國,實天漢之嘉祉。既川嶽之形勝,複龍躍之基趾。此首賞之謬及,謂維城之足恃。值諸侯之攜貳,遂留滯於樊川。等勾踐之絕望,同重耳之終焉。望南枝而灑泣,或東顧而潺湲。歸歟之情何極,首丘之思邈然。
    “忽值魏師入討,於彼南荊。既車徒之赩赫,遂一鼓而陵城。同寤生之舍許,等小白之全邢。伊社稷之不泯,實有感於恩靈。矧吾人之固陋,迥飄薄於流萍。忽沉滯於茲土,複期月而無成。昔方千而畿甸,今七裏而盤縈。寡田邑而可賦,闕丘井而求兵。無河內之資待,同滎陽之未平。夜騷騷而擊柝,晝孑孑而揚旌。烽淩雲而迥照,馬伏櫪而悲鳴。既有懷於斯日,亦焉得而雲寧。
    “彼雲夢之舊都,乃標奇於昔者。驗往記而瞻今,何名高而實寡。寂寥井邑,荒涼原野。徒揄揚於宋玉,空稱嗟於司馬。南方卑而歎屈,長沙濕而悲賈。餘家國之一匡,庶興周而祀夏。忽縈憂而北屈,豈年華之天假。
    “加以狗盜鼠竊,蜂蠆狐狸。群圉隸而為寇,聚臧獲而成師。窺覦津渚,跋扈江眉。屢征肇於殷歲,頻戰起於軒時。有扈興於《夏典》,《采芑》著於《周詩》。方叔振於蠻貊,伯禽捷於淮夷。在逋穢其能幾,會斬馘而搴旗。彼積惡之必稔,豈天靈之我欺。交川路之雲擁,理惆悵而未怡。”
    次日,蕭詧背上的癰疽惡化,一病不起,進入了彌留之際。蕭巋、蔡大寶、王操等顯貴都跪在蕭詧的臥室裏,神情凝重。蕭詧開始向蕭巋交代後事:“朕死後,太子即位。蔡敬位(蔡大寶)忠誠為國,有孔明之才;王子高(王操)謙恭謹慎,長於用兵,是我大梁的長城,太子你必須重用二人。其餘人等,你要選賢任能,擦亮眼睛。”
    “父皇,兒臣牢記!”蕭巋淚如如下。
    “諸位大臣,我們國小民弱,隻能精誠團結,一致對外才能渡過難關。雖然寄人籬下心有不甘,但隻有如此,我大梁才能延續血脈,你們一定要委曲求全,謹慎侍奉周國。朕也是不得已呀!”蕭詧說完這一段,開始吐血。
    群臣都哭了。
    最後,蕭詧用盡力氣仰天長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562年二月,蕭詧病死,時年四十四歲,諡號西梁宣帝,給後世留下了文集十五卷,佛經《華嚴》《般若》《法華》《金光明》等義疏共四十六卷。當天,蕭巋即位,改元“天保”,希望上天保佑西梁政權。
    蕭詧,無論在個人修養,還是在文治武功上,在後三國亂世中都是數一數二的,他是一位優秀的領導人,甚至可以說他的能力和魅力已超過了蕭衍,更不在蕭繹之下。可惜,形勢比人強,南梁大廈將傾,隻留下了西梁彈丸之地給蕭詧,蕭詧英雄無用武之地,隻能苟延殘喘,最終也難逃被吞滅的結局。然而,蕭詧當之無愧“英雄”的稱號。
    4.打敗周迪
    再說回南陳。喜訊不斷傳來,接下來剿滅周迪和陳寶應隻是時間問題,朝堂上一片喜慶,唯有陳蒨愁眉不展。連日來,他收到最多的奏折就是關於各地幣製混亂、物價居高不下的內容。
    蕭衍當初用鐵錢搜刮民間財富,最終導致經濟崩潰,民間私下開始流行“鵝眼錢”。鵝眼錢是一種劣質的五銖錢,小如鵝眼,一個鵝眼錢大小隻有正常五銖錢的五分之一。
    “陛下,是時候改革幣製了。侯景作亂以來,江南繁華不在,百姓苦不堪言,鵝眼錢四處橫行,市場蕭條。如今,南方已定,必須統一幣值才能安定貨殖。”陳頊建議道。
    陳蒨轉憂為喜:“皇弟所言,朕深以為然,既然有你的支持,這件事一定能辦成。”
    二月二十四日,陳蒨下令恢複漢武舊製,官方鑄造五銖錢,這件事交給陳頊去做。陳頊鑄造的五銖錢工藝精美,後世稱“天嘉五銖”。幣製改革一經推行,效果顯著,市場很快穩定下來,天嘉五銖一個的價值相當於鵝眼錢十個,老百姓交口稱讚。
    按照遠交近攻的方案,下一個輪到周迪了。派誰去呢?當時陳朝最能打的,侯安都如果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蔡景曆也出來推薦了侯安都。“侯安都?”陳蒨皺著眉頭,麵露不悅,“先生,你忘了樂遊園的事情了麽?”
    蔡景曆點了點頭,他知道,陳蒨打算拋棄侯安都了。陳蒨開始回憶起侯安都的所作所為來。
    時移世易,大概是上次侯安都討伐留異得勝歸來、頂盔戴甲出現在宴會中,陳蒨已經開始討厭侯安都了。本來把侯安都弄到京口去,眼不見心不煩,可盧潛主持壽陽大局後,陳、齊兩國交好,侯安都也就沒事可做,天天和文人武士騎射賦詩,住處的賓客多達上千人,其中就有蕭摩訶、陰鏗、褚玠、馬樞、裴子烈等。
    蕭摩訶不必多說,一直視侯安都為偶像。陰鏗是文學家,之前跟過蕭繹,和徐陵是好朋友,陳蒨也很欣賞他的才華,讓他給次子陳伯茂當參軍。褚玠,文學家,和蔡景曆關係不錯,陳蒨任命他為太子庶子(陳伯宗的侍從)。馬樞,出自扶風馬氏,之前跟過蕭綸,知名學者。裴子烈,出自河東裴氏,經常跟著吳明徹出征,勇猛無敵。
    賓客中也不都是遵紀守法的人,有的甚至是亡命之徒,侯安都被甜言蜜語和酒精衝昏了頭,也就誇下海口,讓他們不要怕,盡管來投奔自己,皇帝也要給自己三分麵子。這就犯了皇帝的忌諱了,這就是結黨營私呀。皇帝可以抬舉你,但你自己不能抬舉自己,哪個領導喜歡下屬牛皮哄哄?可大大咧咧的侯安都哪裏知道皇帝的心思?
    侯安都每次給陳蒨上書的時候,信已經封好,想到有些事還沒有寫完,又拆開封口補寫:又啟奏某某事。這讓陳蒨很不爽,你懂不懂規矩?懂不懂公文格式?你這種上書方式,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上書可以隨便塗鴉?
    這還不算什麽。有一次,侯安都和陳蒨在樂遊園喝酒的時候,他喝高了,就伸著腿斜著身子坐。徐度看到後,急忙提醒他,不要如此放肆。侯安都也不當回事,醉眼迷離對陳蒨說:“陛下,現在比作臨川王時如何?”陳蒨知道他喝醉了,也就放下酒杯,沒有回應,隻是吃菜。
    侯安都卻不依不饒,噫,你小子不理我?沒有老子當時力排眾議擁戴你,你能當皇帝?不行,你必須說。“陛下,現在比作臨川王時如何?”侯安都一身酒氣。
    陳蒨隻好賠笑說:“雖然是天命,但沒有您的力量,朕也當不了這個皇帝。”侯安都聽後,哈哈大笑,轉頭對文武大臣說:“你們聽見了麽?陛下誇我呢!”
    當時,蔡景曆也在宴席中,大聲嗬斥道:“侯司空,你怎麽能在天子麵前失態?”侯安都不省人事,陳蒨笑得很尷尬:“沒事,沒事,酒宴之中這樣才盡興嘛。”
    宴飲結束,侯安都向陳蒨提出要求,要借帷帳和彩船,要載上妻妾去皇帝的宮室擺宴飲酒,說是自己過壽。什麽?你還要老子的專車去老子的皇宮胡吃海喝?陳蒨一臉震驚最後還是答應了,不過,隻有蔡景曆看到了陳蒨嘴角的殺氣。
    第二天,侯安都果然坐著皇帝的專車,拉上無數漂亮妹妹,來到皇宮擺宴,因為陳蒨不在,他直接坐上了龍椅。大家也不好說什麽,畢竟是皇帝同意出租皇宮的,賓客們紛紛舉杯,為侯安都祝壽。蔡景曆、徐度二人對視一眼,然後搖頭歎息,他們知道,侯安都這樣遲早要出問題。
    這事兒也傳到了皇太後章要兒耳中,這些年,她沒有忘記,當初是侯安都力挺陳蒨登基稱帝,當初是侯安都害死了自己兒子陳昌,她一直在等待複仇的機會,現在她等到了。
    章要兒派人去給陳蒨揭露了侯安都的所作所為,並且附加了一句:“侯安都此舉有損我大陳皇帝威嚴。”
    陳蒨早已得知侯安都的行為,聽了皇太後的話後,他懂了,雖然章要兒是想借自己手除掉侯安都,但他也樂見其成。陳蒨已下定了決心,侯安都再也不能留了,於是從記憶回到現實,對蔡景曆說:“侯安都越界了。”
    “陛下,微臣知道了。”蔡景曆知道,陳蒨要策劃除掉侯安都了,這時候他必須選邊站隊。
    既然侯安都不能再用,那選誰出征周迪?陳蒨的心腹就那麽幾個:韓子高、華皎、章昭達、沈恪、吳明徹。
    三月初八,陳蒨任命吳明徹為江州刺史,指揮高州刺史黃法氍、豫章太守周敷一起去討伐周迪。
    吳明徹硬是繼承了攻打王琳、賀若敦的傳統,又失敗了,圍攻了周迪六個月,結果慘敗而歸。吳明徹怎麽老是打敗仗?不懂軍事?不懂軍事陳霸先、陳蒨根本不會用他。問題還是在管理上。一個好的將軍並不是一個好的統帥。吳明徹個性剛直,這樣的人很難協調處理與部下的關係,黃法氍、周敷等人無所適從;再加上陳寶應給周迪送糧送武器,最後周迪將陳軍各個擊破。
    陳蒨隻好召喚吳明徹回朝。吳明徹不行,那派誰去?“讓我去吧,陛下。我從周國回來,寸功未立,竊居高位讓人非議,這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要證明自己。”陳頊勢在必得,一定要出征。
    陳蒨想了想,培養自己的親弟弟也挺不錯,在將來的權力鬥爭中,也能派上用場。九月二十日,陳頊前往江州一線指揮戰鬥。當然,陳頊隻是名義上的統帥,實際指揮戰鬥的是章昭達等人。
    陳頊一到前線就安撫士卒,拉攏將領,賞功罰過,重新聚集了軍心、民心。建康這邊也沒閑著,十月初二,陳蒨頒布詔書,削減開支,凡是宮中的車馬衣食規格,全部降低標準,各部門各單位也降低日常支出,以保證前線軍費支出。
    周迪不過就是臨川郡一帶的軍閥,實力是遠不如王琳的,隻要陳軍上下一心,打敗周迪不是難事。皇帝陳蒨勒緊褲腰帶支持,陳頊又擺平了軍心、民心,這戰鬥力直接就飛躍了幾個數量級。
    563年正月十九日,在章昭達的猛攻下,周迪的部將們開始潰敗,周迪則提前脫身,翻越東興嶺(江西撫州市黎川縣一帶,江西和福建兩省交界),跑到晉安投靠陳寶應。臨川地界(撫州市)很快被陳軍接管。
    這樣,留異、周迪、陳寶應三巨頭終於在晉安相會了,聯盟了這麽多年,這還是三人第一次見麵,陳寶應作為東道主,十分開心,他以為自己才是地頭蛇的老大,和中央對著幹這麽久,隻有他屹立不倒。
    刺頭虞寄可不這樣認為,他又寫信規勸,大意如下:“一,陳朝取代梁朝這是天意;二,侯瑱、王琳的強大足以改變天下走勢,然而最終或降或敗,更何況咱們?三,您現在是陳朝宗親,全力報效陛下,功勞一定比竇融、吳芮都高;四,陳朝皇帝求賢若渴,像餘孝傾、潘純陀、李孝欽、歐陽頠等人曾經叛逆,都得到了原諒,太守您的過失不比張繡,投降朝廷依舊不失富貴;五,如今,周齊和睦,陳朝沒有後顧之憂,天下失去了劉邦項羽逐鹿天下的機會,割據一方再也不會被容忍;六,留異、周迪二人是敗軍之將,士氣全無,怎能成功?七,侯景、王琳的能力都比太守您強,結果都被陳國皇帝先後擊敗,現在百姓都厭煩戰爭,民心不可用;八,公孫述、隗囂稱雄一方,最後敗亡,太守您想用幾個郡來對抗天子,能成功麽?九,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留異娶了皇家的女兒,卻拋棄天恩,背叛明主,這種人會和您一條心麽?十,陳軍萬裏出征,士氣高昂,太守您在本土作戰,軍民有後顧之憂,寡不敵眾。為您著想,不如扣下留異、周迪,歸順皇帝,您的功勞可以和劉澤(劉邦同宗,開國功臣)比肩了。虞寄感恩戴德,不禁說了這些胡話,要殺要砍悉聽尊便。”
    陳寶應讀完,臉都綠了;留異、周迪知道後,也是恐懼不已,直勾勾看著陳寶應,仿佛自己的頭馬上就要被陳寶應砍下來。“來哇,把虞寄這老匹夫給我砍了!”陳寶應發怒了。
    王澌聽後趕緊假意規勸:“太守,虞寄病入膏肓了,所以說了一堆胡話,您何必和他計較?”王澌說完,朝著留異擠眉弄眼,留異秒懂,趕緊為虞寄說好話,周迪也是。陳寶應這才平息了怒火,心想這老家夥也是為自己好,還素有名望,殺了他反而有損自己的名聲。
    把虞寄的信撕毀後,陳寶應主持召開了軍事會議,商討下一步作戰方略。
    陳寶應先後接納留異、周迪,陳蒨再也無法忍受:“豈有此理,陳寶應這個陽奉陰違的東西,跟著大陳不好麽?非要當土匪!”蔡景曆笑道:“陛下,這還不是在您的預料之中,現在是時候對陳寶應亮劍了。”於是,陳蒨下,取消了陳寶應的宗室待遇,正式對陳寶應宣戰。
    5.侯安都之死
    不過,大戰在即的時候,侯安都卻撞上槍口了。侯安都的手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罪犯,給陳朝的治安帶來了巨大隱患,陳蒨多次派遣孔奐去調查他們,孔奐將調查結果一一匯總到中書省。侯安都當然不依,這些都是我的鐵粉,皇帝你這樣做,擺明是不給我麵子!哥幾個放心,老子一定罩著你們。
    於是,侯安都竟然派周弘實偷偷接近蔡景曆,去竊聽中書省的機密,看看蔡景曆究竟掌握了多少犯罪事實。周弘實是周弘正的族人,不過出身卑微,已經投靠了侯安都。
    周弘實每次來中書省,表麵上說是要向蔡景曆匯報工作,實際上偷偷摸摸、到處打聽,甚至還私下翻閱中書省的公文!這一舉一動豈能逃過蔡景曆的眼睛?蔡景曆把周弘實的行動全部記錄下來,報告給了陳蒨,並且歎息著說:“陛下,侯安都恐怕不甘願久居人下呀!”
    這時候陳頊也表示支持,他說:“皇兄,侯安都勞苦功高,但所作所為已超出了人臣的禮節,除掉他正好可以殺一儆百,震懾百官。”
    這些話觸動到了皇帝的敏感神經,陳蒨說:“此事不可操之過急,現在侯安都在京口手握重兵,又是和先帝一起創業的重臣,德高望重,不好對付。”
    “陛下,咱們就對外宣稱周迪重新占據了臨川,讓侯安都帶兵出征江州,他好大喜功,一定會聽從,等他經過建康謝恩的時候,幾個力士就能捉住他。”蔡景曆笑道。
    “此計甚好,還得是軍師!”陳蒨也笑了,想了想,又問,“蕭摩訶、褚玠、陰鏗等人怎麽處理?”
    “他們不過是侯安都的酒肉朋友,不能算做黨羽,”蔡景曆又壓低了聲音,接著說,“陛下,這些人可都是人才,而且還和你我都有一些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不能殺。”
    陳蒨一點就通,連連點頭。
    侯安都得知皇帝讓自己去江州,更是自信滿滿,對賓客說:“看,國家有大事,皇帝還不是得靠我?”
    五月十二日,侯安都奉命從京口出征江州,途經建康的時候,把軍隊開進了石頭城,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旨意。侯安都未必真心想造反,他最多也就是驕傲自大了,倚仗著功勞耍大牌;可皇帝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知尊卑的行為。於是,侯安都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六月初五,一切準備就緒,陳蒨詔令侯安都到嘉德殿宴飲,說是要為他踐行,並且有機要之事相告;至於侯安都的部將,陳蒨讓他們到尚書省的大廳見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陳蒨這兩招正大光明,這就把侯安都團隊拆開了,侯安都不過光杆司令一個。
    侯安都手下也有聰明人,比如周弘實。周弘實就提醒他:“將軍,陛下讓您單獨去嘉德殿,這恐怕不妥吧,您還是別去為好。”“嗬嗬,怕什麽,我行得正做得端,皇帝敢把我咋樣?”侯安都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
    可侯安都忘了,忘了自己逼陳蒨的事情,忘了自己當初坐龍椅的事情,忘了自己對抗組織調查的事情,這些都是罪不容誅的。侯安都來到嘉德殿,剛進門正要行禮,沒有看到陳蒨本人,卻聽見陳頊一聲“拿下”,殿中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衝出來,侯安都直接傻眼了,當場被活捉。
    同時,蔡景曆在尚書省把侯安都的部下也控製住了,沒收了他們的兵器馬匹。這時候,陳蒨才從幕後緩緩走出。“陛下,我侯安都無罪!”侯安都一臉惶恐。
    “無罪?難道周弘實的所作所為還不構成你的罪狀?”陳蒨冷笑道。“周弘實?”侯安都心裏想著,他還不知道周弘實的行為已經暴露了。這時候蔡景曆帶著百官來到了嘉德殿,並且把周弘實在尚書省的行為公之於眾。侯安都聽後,汗流浹背,不知所措。
    陳蒨宣布:“侯安都圖謀不軌,證據確鑿,按律株連九族;然而,侯安都有功於社稷,朕不忍心濫殺無辜,特賜侯安都本人自盡,家人可免死罪;至於蕭摩訶、陰鏗等人,係被侯安都蒙蔽,一律赦免!”
    第二天,侯安都收到了徐度送來的毒酒,他知道這次真的要死了。“嗬嗬,兔死狗烹,要不是我大力支持,你陳蒨能當皇帝?要不是我殺了陳昌,你陳蒨能坐穩皇位?”侯安都看著毒酒自言自語。
    陳蒨安排徐度送毒酒,也算是給侯安都最大的麵子,畢竟二人都是一起跟著陳霸先創業的元老。徐度安慰:“成師,你呀還是太狂妄了,你忘了當初大哥說的話了?”在於是,侯安都想起了陳霸先對杜僧明、周文育以及自己的評價,其中對自己的評價是:“侯郎行事傲慢放誕不知收斂,輕浮急躁率性而為。”
    “也罷,率性而為慣了,是我該死,孝節兄,照顧好我的妻兒。”侯安都將毒酒一飲而盡。侯安都就這樣死了,死於自己的性格缺陷,也死於皇帝的用人之術,時年四十四歲。至於竊取機密的周弘實也被處死。
    陳蒨也沒有對侯安都趕盡殺絕,寬恕了他的妻兒,並且撥款給他們辦喪事。陳蒨並不是劉邦、朱元璋那樣冷酷無情的君王,侯安都的死很大原因還是得歸咎於自己,陳蒨對開國功臣都算不錯。
    比如,同年九月初一,鎮守廣州的老革命歐陽頠也去世了,陳蒨順水推舟,任命歐陽頠的兒子歐陽紇接替廣州刺史之位。
    周迪卷土重來,本來是陳蒨調動侯安都的借口,沒想到周迪真的來了。周迪經過大半年的休整,在陳寶應、留異的支持下,他又帶著人馬翻越東興嶺,殺回了臨川地界。
    周迪可是個狠人,他在臨川一帶有很高人氣,百姓聽說周迪回來了,立刻驅逐了陳朝的官吏,重新回到周迪懷抱中。怎麽辦?陳蒨犯難了,他知道要徹底打敗周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打敗周迪不難,末將可以再次擊敗他;問題是,周迪敗後肯定翻越東興嶺繼續投靠陳寶應,所以戰爭的關鍵在於閩中的陳寶應。”章昭達說。
    蔡景曆補充道:“陛下,章將軍所言甚是,我們出兵江州的同時,應該另派遣一路人馬從海上向閩中進發,直取陳寶應的老巢,這樣一來,周迪無所遁逃,陳寶應和留異也隻能束手就擒。”
    “好,兩路夾擊!”陳蒨同意了,又說,“西路自然還是章將軍去,那東路海上派誰去呢?”當時,華皎、沈恪都出鎮一方,吳明徹、徐度、杜棱等將鎮守建康地區,一時半會確實找不到合適的人。
    這時候,蔡景曆想到了一個人,餘孝傾。蔡景曆說:“餘孝傾自歸順我大陳以來,無所事事,豪強了解豪強,他當初又是被周迪擊敗的,二人有仇,不如讓他出征東路,斷了周迪東逃的路……”
    “高,太高了,餘孝傾一定會同意的。”陳蒨認為。
    果然,皇帝的命令下達後,餘孝傾立刻同意了,在建康帶了幾年了,這下終於可以出去活動筋骨了。雖然朝廷防備自己,不讓自己帶兵去西路江州,但這也算一個機會。
    於是,九月初十,陳蒨下令兩路大軍南征,西路由章昭達、程文季進攻臨川,東路由餘孝傾從海上進攻閩中。
    讓陳軍在路上走著,我們先看看北齊高湛上台後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