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不知從哪裏弄了一個大肘子，外皮炸過變成了虎皮的樣，她燉了一個下午，晚飯後用筷子一戳就爛了。
    汪以芙笑道：“這麽厚實的肉，隻怕吃的人少呢。”
    “過年不就講究個氛圍麽，還是得有一盤肘子，平日裏也不會做，小時候在家裏，我爹和我娘唯有過年的時候舍得下這個本，咱們也依例畫瓢吧。”
    汪以芙把膳房收拾收拾，在門口清了一塊地出來，又找了一口銅鍋，好能圍爐涮肉。
    杜京墨和嶽鴻是先來的，汪以芙本在門口低著頭剝個橘子，有人開門進來，她先看到的是一雙黑棉鞋。
    那雙鞋她可清楚得很，馮小寶當時拿在手裏給她講解了好久，如今再看到，心裏自然高興。
    人來了她便起身迎客，嶽鴻又提了一壺酒來，杜京墨則帶了一盒子果脯來，嶽鴻進門便拱手道：“給二位女史拜年了。”
    “也給嶽大哥拜年，你們兩快坐，我去給你們倒茶，德嬪娘娘過年賞了我們一些六安茶，兩位嚐嚐。”
    汪以芙奉上茶的工夫，馮小寶便進門來了，“給各位拜年！”
    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盒點心果子，放在桌子上打開，裏麵有驢打滾，有酥皮老婆餅，還有蒸糕和好幾樣點心，磊得滿滿當當。
    “過年太監們也互相拜年，都是窮人家，有什麽東西就互相換，這都是我換來的一些點心果子，咱們今天好好吃一回。”
    天色徹底暗了，沈慈趕緊把鍋裏的東西都端上來，除了那一大盤虎皮肘子和白日做的荔枝蝦球，還做了樟茶芝麻鴨，菌菇燉整雞，罐燜羊肉，炸丸子蛋卷鵪鶉蛋等等放一起的清湯全家福，還有一個銅鍋涮肉。
    “等等，還有好些東西沒上呢。”
    汪以芙推門出去，在沿牆的水缸裏把掛著的瑪瑙葡萄和軟籽石榴，還有一個甜瓜拿來，又把中秋做的月餅拿出來。
    “這月餅大家可都得吃一口，取再團圓的意思。”
    這滿滿當當擺了一桌，過年的氣氛就到了，許心言這會兒也來了。
    幾個人看到進門的許心言都有些看傻了眼，這姑娘今日姍姍來遲，卻是實實在在打扮了一番。
    頭上梳著流雲髻，別著一排珍珠並一隻姿芙蓉式樣的通草發釵，柳葉眉是用戴粉修飾過的，圓眼純真，麵頰桃粉，實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甚是好看。
    她身上穿著粉色的絨披風，兩隻手提著個小布兜，沈慈忙將她拉著坐下，笑道：“今兒是怎麽的了？怎麽想著要打扮起來，給我們看了？”
    “過年呢，繡房的姐妹們都說，過年得好好著裝一番，尤其要穿紅色，明年才有好兆頭。”
    說著，她又將布兜打開，從裏麵拿出一些帕子來，“這是我最近繡的，你們每人挑一個帕子，都是小繡樣，隨意挑。”
    唯獨杜京墨那份，許心言是從自己袖兜裏拿出來的，她雙手捧著向杜京墨說道：“京墨哥哥，你的帕子我單獨拿出來了，上麵繡了一段綠竹還有你的墨字，我繡得可認真了。”
    “不必了，我帕子夠用。”杜京墨冷冷回應，繼續喝著自己的茶，並不接她的帕子。
    許心言的嘴眼看著就要嘟起來，眼睛眼看著就要掉珍珠似的，沈慈忙拿起一顆葡萄塞到她嘴裏，笑道：“心言呐，知道你最喜歡吃葡萄，今日又做了好些吃的，你可要多享用些。”
    許心言咬到葡萄，嚐到甜味的時候已然就不想哭了，對著沈慈眯著眼，傻乎乎的笑著直點頭。
    汪以芙給每個人斟好酒，拿起酒杯道：“最後一天了，明年就是新年，就祝大家趕走去年的不愉快，明年都是好日子。”
    “好！祝大家明年每天都是好日子！”
    嶽鴻附和著，大家碰上了杯，不過碰杯以後隻有嶽鴻一口喝完了一杯酒，其他人不過淺嚐一口。
    “快嚐嚐好菜。”
    大夥兒舉著筷子交錯夾菜，突然外麵地震似的“轟”了一聲，大家又跑到膳間外看是怎麽回事。
    隻見漆黑的夜，綻放出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這花剛散，另一朵又淩空而起，就在他們腦袋頂上綻放。
    馮小寶瞧那煙花的來處，笑道：“宮裏每年都會在三十點大煙火，從奉天殿到乾清宮再到後苑，最後要在萬歲山上再放幾輪呢，每年過年都在庫裏守夜，今年可算見著了。”
    許心言跳起來高興道：“這會兒可太熱鬧了，這金光閃閃的煙花，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汪以芙指著天道：“趕緊抬頭看，可別錯過了。”
    他們看了好一陣煙火，各種顏色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閃過，忽明忽暗，照得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都清晰。
    煙火熄滅之際，他們就打算回屋繼續吃吃喝喝，前麵入口的地方突然跑過來一個小太監，對杜京墨弓腰說道：“杜太醫，可算找著您了，杜將軍家來人了，說夫人不好，讓您回家看看呢。”
    “我娘？”杜京墨的臉一瞬就變了，拉著那太監的胳膊，急道：“有沒有說清楚，是怎麽了？”
    “沒有，將軍府來的人挺急的，說一定要把您找回去，夫人生病事大。”
    杜京墨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往禦膳房外麵跑去，許心言追出去兩步，喃喃道：“京墨哥哥……你怎麽先走了啊。”
    沈慈見她難過，抱著許心言肩膀，說道：“人家母親病了，當然要趕回家去了，難不成沒了他，他們也不過年了麽？快進屋，別凍著了。”
    幾個人又回屋，可突然出了這麽一檔子事，這宴飲便涼了一半，他們回屋涮肉吃菜，也沒了方才的興致，外麵轟鳴的第二輪煙火，幾個人也沒了出門看的心思。
    這冷冷淡淡的氣氛，多少顯得不合時宜，馮小寶便放下了筷子，說道：“以芙姐姐，雖然我不在我師父手底下了，可我想著還是得去給他拜年，我晚些再來吧。”
    “你去吧，你做得對，雖然你師父貶你，你也沒必要和你師父交惡。”
    馮小寶聽話點頭，便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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