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以芙被一盞自動旋轉的八角燈吸引，走過去仔細看看，燈上麵每個麵都是黑墨勾勒的馬，每一個馬的姿態都不一樣，轉起來就像馬在不停奔跑一樣。
    “京墨，你快來看，這燈真有意思。”
    杜京墨從她身後走到身旁，看到那旋轉的八角燈，又看到汪以芙驚喜的模樣，笑道：“這種活燈，也不是隻有宮裏才看得到，兒時和嶽鴻在京城看燈，這種巧妙的活燈也看了不少。”
    “我從未見過。”
    “將來我們不在宮裏了，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我陪你去看，再買兩盞放在家裏，哄孩子高興。”
    汪以芙臉上的笑容忽而掩了下去，嗔道：“你說什麽呢，人還在宮裏，哪裏就說到孩子去了。”
    “雖然在宮裏，可我已經想到白頭了，咱們在一起的日子，一定很開心。”
    汪以芙抿著唇讓自己不要笑出來，說道：“別說了，叫人聽見了多羞人。”
    他們打算走去看欽安殿另一邊的活燈，轉身便看見對麵沈慈和嶽鴻正和許心言說著話，許心言轉頭看到他倆，臉一沉轉身就往坤寧門走。
    汪以芙趕忙追上去，哄小孩似的笑道：“心言，今天難得大家一起，我們一起看燈吧，那邊有會自己轉的活燈，可有意思了。”
    許心言突然立定，轉身便說道：“一起看燈？事到如今，你真說得出這樣的話？”
    “心言，我們……”
    “你們？這麽快就是你們了。”心言說著說著又眼淚汪汪地，哭道：“你們背叛我，讓我一個人，好狠的心。”
    杜京墨和沈慈、嶽鴻此時追了過來，杜京墨一聽這話便不爽快，上前擋在汪以芙身前，隻道：“是我想要變成我們，也是我追求的以芙，從見第一麵起，我的心裏就隻有以芙，心言，你想罵就罵我，不必對她如此無禮。”
    此情此景，許心言隻覺得滿腔委屈，吭哧吭哧兩聲就哭了出來，沈慈上前撫了撫她的背，被許心言一巴掌揮開，哭道：“不要你假好心。”
    沈慈柔聲勸道：“心言，咱們不要哭了，哭壞了眼睛多不值當啊。”
    “什麽咱們，你們全都背叛我，我再不要和你們一起了。”
    她抹著眼淚往坤寧門外跑去，沈慈還想去追，被嶽鴻拉了回來，嶽鴻看著許心言跑走的方向，勸道：“你們別追了，她還在氣頭上，誰勸罵誰，什麽話都聽不進去的。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四個人看著許心言離去的方向，皆深深歎了一口氣，沈慈和汪以芙，更是心亂如麻。
    在樹影間見到此景的馮小寶，彎起了半邊嘴角，往黑暗處退去。
    後苑看燈依然熱鬧，六局一司尚服局的小房間裏，卻滿室暗黑，隻有許心言哭泣的聲音，她趴在梳妝桌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停不下來。
    妝台旁邊的燈籠忽而亮了起來，許心言抬起腦袋，眼淚汪汪地看是誰來到她身邊，那人正吹熄手中的火折子，斜眼看著她微笑起來。
    “馮小寶？”
    馮小寶放下手中的火折子，走到許心言的身後，雙手握著她的肩膀，彎下腰湊到她的臉邊，兩個人的臉映在銅鏡裏，在暖黃的燈光下，閃著金黃的光。
    馮小寶伸出手，手指背從許心言的眼角順著臉頰滑下去，歎道：“心言呐心言，你這臉長得比她好看，手又比她巧，杜太醫瞎了眼，才看上了她。”
    許心言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眼睛鼻子哭得紅腫，血絲也爬了出來，她一下一下抽噎著，說不出話來，馮小寶又說道：“你這麽好，一定能找到一個比她強的郎君才對啊。”
    有人站在她身邊，替她說話，許心言便慢慢緩和了過來，聽馮小寶細語道：“他們不在乎你不要緊，我在乎你，讓小寶來幫幫你吧。”
    十六的月亮比十五還圓，此夜過後，月亮又一點兒一點兒缺下去，十九撤燈，二月初二，宮裏裝扮的東西都撤下了。
    這天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敲在地上嘀哩嘀哩地響，茉析趁著雨聲，做起了煎餅。
    “你聽，這煎餅的時候，油跳起來的聲音，和窗外的雨聲，是不是相得益彰？”
    聆聽著雨聲，再聽著細油跳躍的聲音，汪以芙心神領會，笑道：“茉析姐，虧得你找得這份雅致。”
    “這也是雨天煎餅的樂趣。”
    “鍋裏是什麽餅？”
    “蔥餅，還有五花肉餅，待會再煎點兒土豆餅和酸菜餅，今日煎餅，也叫熏蟲，宮裏的老規矩了。”
    “聽說去歲窖藏的花木，今日要拿出來放風呢。”
    “今日還要吃河豚，給娘娘準備的河豚，早上送來了麽？”
    “一早光祿寺就送來了，在木盆裏養著呢。”
    “雨天還有些冷，那就做白汁河豚吧。”
    她們正閑聊著，便見春喜急急忙忙進膳房來，大聲宣布道：“嘉和公主成親的日子定了，靈台算了好日子，說是二月二十四最好，公主那天就要嫁到侯府去了”
    汪以芙喃喃道：“二月二十四，這麽趕？”
    “皇女們出嫁，親家說定了就開始準備嫁妝了，這嫁妝和親禮都準備好幾個月了，隻欠東風。過完年自然選個就近的好日子就行了。”
    “說的也是，人還沒定的時候，李娘娘就逼著尚服局做了好些東西，算來確實是一份厚嫁妝。”
    “也就李娘娘做得出這事，不議論了，快做好今日的膳食要緊。”
    茉析先到門口抽了好一陣煙，隨後親自料理河豚，她將河豚眼睛、內髒、腮都切除，清水洗幹淨。
    鍋裏煸香蔥薑，再把河豚和鮮筍片，火腿，蝦煸一煸，最後加上提前吊好的高湯，湯燒開後下白酒，燜一會兒出鍋。
    出鍋的河豚，皮肥肉嫩，整條魚睡在純白的湯汁裏麵，湯汁濃厚鹹香，味道極為鮮美。
    汪以芙求茉析留了一碗湯給她，她挑了一個碗大的白瓷盅裝好，放進食盒裏，又加了幾塊今日煎好的餅，提著食盒打著傘，迎雨送到尚服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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