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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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9章會首
    陳老伯看了江然一眼,微微點頭:
    “我知道少主心中所想。
    “主人又何嚐不是如此?
    “隻可惜……青央姑娘當時傷重至極,絕無生還之理。
    “少主,您也莫要為此多思多想,勞心傷神了。”
    江然微微低頭,取茶杯呷了一口,稍微潤了潤自己的喉嚨:
    “之後……老酒鬼可曾找過?”
    “找過。”
    陳老伯苦笑一聲:
    “可是沒找很久,因為在那之後,咱們就發現少主您的身體有恙。
    “主人為此奔走江湖,為您收集奇珍異寶,想要治愈您的身體……”
    這之後的事情,江然也都知道。
    隻是說到此處,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老酒鬼和幻世海樓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
    錦陽府當夜,除了棄天月和天上闕的左尊之外,便是那幻世海樓的小老頭。
    此人幻術精湛,跟魔教的心魔念一類手段截然不同。
    不經意之間就可以欺騙雙眼,改天換日。
    當時江然和老酒鬼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上闕左右雙尊身上,此人欺身來到跟前,他們師徒兩個竟然誰也沒有發現。
    雖然如果知道了幻世海樓之人就在身邊,江然心頭有所防備的話,當不至於為此蒙蔽。
    可哪怕如此,擁有這樣的本領,也足以叫人心驚。
    然而真正的重點是,那天晚上自己去救長公主一行人。
    老酒鬼不告而別,同時帶走的還有那幻世海樓的小老頭。
    這容不得江然不多做思量。
    隻是,幻世海樓神秘至極。
    自當年老酒鬼獨闖幻世海樓至今,他們始終隱藏不出。
    如果說,他們和老酒鬼當真有些旁人不知道的隱秘關係藏在其中。
    那與其說是棄天月找到了他們,聯手對付老酒鬼。
    還不如說是幻世海樓主動現身,利用他們尋找老酒鬼。
    陳老伯聽到了江然的話之後,卻並未回答。
    而是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江然也不著急,坐在那裏靜靜等待。
    眼看著街道熱鬧了起來,杯子裏的茶卻冷了。
    陳老伯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少主見諒,此事老奴糾結再三,實在不知道應不應該跟少主詳談。
    “以少主如今的情況來看,主人當未曾對少主多言。
    “即如此,老奴也是不敢亂說。”
    江然聞言並未惱怒,而是笑了起來:
    “這麽說來,老酒鬼和幻世海樓果然有些聯係。
    “你們有事情瞞著我……是擔心我不能麵對險境?”
    “老奴不知主人心中想法。”
    陳老伯微微低頭。
    “罷了。”
    江然輕輕擺手:
    “我不為難老伯你,這件事情就談到這裏……
    “但是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少主請說。”
    “老酒鬼麵對的是血蟬嗎?”
    江然緩緩開口。
    陳老伯猶豫了一下,最後說出了三個字:
    “不隻是。”
    “果然……”
    江然站起身來:
    “那個人幫我看好了,如今一絲一毫的線索對我來說,都至關重要。
    “此人可以死的屍骨無存,卻決不能現身於人前。”
    “老奴明白。”
    陳老伯微微躬身。
    江然則笑著說道:
    “即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今夜於山海會中,尚有一會,倒是無暇來此。
    “待等明日,我再過來。”
    “恭送少主。”
    陳老伯這話音落下,江然身形就已經消失在了窗口。
    房間裏陷入了沉寂,良久之後,陳老伯方才輕輕一歎:
    “少主出息的很好。
    “主人……您是否多慮了呢?”
    這話問出來,也並未寄希望於任何回複。
    隻因這房間之內,除了他之外,並無旁人。
    沉吟再三,他取出筆墨紙硯,寫了一封書信,然而信寫完了之後,他並未通過手段將其送走。
    而是放在桌子上,靜靜地看著。
    看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他輕輕搖頭,把那封信拿在手上,內力一催,那封信頓時無火自燃。
    一直到徹底成灰之後,他這才揮了揮袖子,散去滿屋子的青煙。
    起身開門,準備營生。
    ……
    ……
    江然坐在一處屋頂上,靜靜地看了琅嬛書坊好久。
    一直到日上三竿,也未曾等到什麽。
    終究歎了口氣:
    “是沒有聯係……還是不想聯係?
    “老酒鬼啊老酒鬼,伱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既然不隻是血蟬,難道當年五國的高手,你都要一一上門討債?
    “幻世海樓在這當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陳老伯的沉默,本就是一種答案。
    “隻可惜,這答案仍舊太淺了……
    “好在我現如今似乎是走在了一條還算正確的路上,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應該可以看到你吧?”
    他輕輕拍了拍手,翻身站起,展開身法,重返公主府。
    公主府內,一切如常。
    江然回來的時候,恰逢午飯。
    場內正有哄笑之聲。
    江然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長公主,也是笑的花枝亂顫,一時之間有些不明所以。
    一問之下,卻是唐畫意剛來京城的時候鬧出的笑話。
    她當時提議,要去皇宮大內偷禦廚做的飯菜,給江然下酒。
    江然當是也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
    結果今天長公主好容易抽出時間和他們一起吃飯,就把這事當成閑話給說了。
    反正都是一群江湖莽夫,哪裏在意皇權富貴?
    長公主也早就習慣了他們的無法無天。
    隻是聽完之後,表情有些古怪的說:
    “想要吃禦廚做的飯菜,何必闖那皇宮大內?
    “公主府內的廚子,全都是禦廚啊……你們想吃什麽,跟本宮說,本宮就去跟皇兄討廚子就是,何必去偷?”
    一番話說完,在場眾人都是啞口無言。
    繼而哄笑出聲。
    唐畫意當時扮做江然的模樣,倒是不好失態,不然丟這麽大的一個人,不張牙舞爪一番,豈能心甘?
    江然聽完了前因後果之後,也是一笑。
    不過當即就提起了正事。
    在場都是他信得過的人,唯有一個不太確定的顏無雙,卻也因為事情和她有關係,所以江然就未曾多做隱瞞,直接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當聽到長孫無極原來來自離國小春莊的時候,顏無雙便是手一抖。
    手裏的杯子差點就跌落在桌子上。
    抬頭看向江然,想要求證。
    江然卻自顧自的將那武千重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不可能……”
    顏無雙下意識的開口:
    “他……他怎麽會……這不對啊。”
    可到底哪裏不對,她卻又說不出來。
    下意識的想要否認,但江然說出來的話,又是合情合理。
    她父母身死,本就有些蹊蹺。
    長孫無極說自己當時一動手就被人打昏了,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應塵埃落定。
    那會沒有人懷疑他的話。
    可如今想來,他武功最弱,若當真被人打中,又豈能僅僅隻是打昏這般簡單?
    對方蓄意出手圍殺,又怎麽可能會留下這麽大的一個活口?
    畢竟百珍會也絕非好招惹的。
    讓長孫無極回去,必然會給自家帶來無窮麻煩。
    結果長孫無極就這麽回去了。
    而因為他一問三不知,顏令山便也隻能親自前往離國尋找仇敵。
    結果就被秋夜殘打的重傷垂死。
    如果說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圈套,那原本說不通的地方,就全都能說得通了。
    可是這般沉重的真相,卻讓顏無雙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抬頭看向了還在侃侃而談的江然,可他之後說的話是什麽,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江然則一直把武千重吐露出的那些名字,以及名單盡數說了一遍,這才住了口。
    長公主腦門見汗:
    “這份名單可是當真?”
    “真假參半,具體如何,還得看長公主如何抉擇。
    “以及那位聖上,如何決定。”
    “這件事情不能告訴皇兄……”
    長公主緩緩閉上了雙眼,輕聲說道: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血蟬根須紮根江湖朝堂兩岸,果然不是一句空話。
    “可如果這上麵寫的全都是真的……那如今的執劍司,到底是金蟬的執劍司,還是血蟬的執劍司?”
    江然看著長公主的眼神有些同情。
    這也讓他想到了漫威裏的那個神盾局……
    九頭蛇神盾局分部。
    整個神盾局,上上下下都被九頭蛇給滲透了。
    到了長公主這裏,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算是血蟬執劍司分部。
    好在如今執劍司的框架雖然已經建立起來,卻並未過分紮根於朝堂。
    對於江湖也是拉一批打一批殺一批,並未一錘子幹到底。
    手段懷柔,各方進展都不快。
    因此影響力也是有限。
    血蟬縱然徹底占據執劍司,想要借此生事,卻是遠遠不夠的。
    想到這裏,江然說道:
    “長公主先莫要驚慌失措。
    “血蟬的人嘴很硬,雖然我有人相助,撬開了那人的嘴巴。
    “但那個人所說的話,並不能完全相信。
    “需得做進一步的證實。
    “換言之,執劍司內固然是有血蟬高手,但絕非所有人都聽命於他們。
    “道無名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長公主聞言精神微微振奮:
    “你說的沒錯。
    “如今他給出的是一筐沙子,需得細細篩選方才知道,哪些是石頭,哪些是細沙!”
    江然看了長公主一眼:
    “有想法了?”
    長公主微微一笑:
    “本宮說出來,你幫著合計合計?”
    “說來聽聽。”
    “我打算分而化之,再挑起他們之間的爭鬥。”
    江然抄起筷子,他的話說完了,這會可以開始吃飯了。
    抄起一塊也不知道是什麽的肉,就塞進了嘴裏。
    而長公主則說道:
    “本宮這個法子有些大膽。
    “首先是要在執劍司內公布一個消息……
    “就說金蟬境內有一個無法無天的組織,紮根於皇權,卻又想要超脫皇權之上。
    “這幫人行事隱秘,手段厲害。
    “好在執劍司內有他們的人,已經被本宮策反,從而讓本宮抓住了他們的馬腳。”
    “你這是虛晃一槍……”
    唐畫意聽完之後,想了一下說道:
    “字字不提血蟬,句句都是血蟬。
    “而所謂的策反,則是給了他們一個目標。
    “他們或許會比你更著急找到這個被你策反的人。”
    “沒錯。”
    長公主笑著說道:
    “然後本宮每天就見一個這名單上的人。
    “如果運氣好的話,第一個就選中了,隻需要暗中監視此人,便可以進行第一次篩沙。
    “若是運氣不好,選的第一個人沒有任何問題。
    “也不過是虛實相接,隻要第二次,乃至於第三次見的人真的是血蟬中人,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猜忌。
    “如此一來,拔出蘿卜帶出泥。
    “再配合江大俠的審訊之法……雖然說徹底清除掉執劍司內的血蟬爪牙,或許力有不逮。
    “但必然可以將執劍司內清理出一片淨土。”
    江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法子不錯,可以用用。不過如此一來,也有可能會引起血蟬的警覺……
    “不過,長公主本就是她們的目標。
    “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倒也未嚐不是一計。
    “但還有一則……你莫要將血蟬的特征描述的這般明確。
    “需得叫他們覺得像,卻又似是而非。
    “末了再想一番說辭,將此事遮掩過去。
    “免得讓血蟬變成驚蟬。
    “那對我們來說,就有些不利了。”
    “嗯。”
    長公主點了點頭:
    “那就這麽幹?”
    “嗯,可以先行施展一波。”
    江然思量了一番說道:
    “不過朝堂之內應該還有血蟬更重要的籌碼,否則憑借這些人尚且難以做到一手遮天。
    “武千重不過是一個血色蟬翼。
    “縱然是了解一些隱秘,恐怕也不可能盡數了然。
    “所以,行事需得走一步看三步,免得被對方掌握了主動。
    “當然,朝堂之內的事情,就交給長公主去做了。
    “這方麵我到底隻是一個門外漢,除了這些之外倒也沒有什麽建議了。”
    “本宮明白了。”
    長公主點了點頭,正好吃也吃飽了,便站起身來準備出去做事。
    江然這邊扒拉了幾口飯,隨口和詩情畫意,驚霜驚雪談笑。
    隻是偶爾抬頭,看向顏無雙那張蒼白的臉,一時也是歎了口氣。
    待等午飯吃完,各自休息,江然這才找到了顏無雙。
    房間之內,顏無雙坐在那裏呆呆出神。
    江然進來她都沒有反應。
    一直到江然提壺倒茶,她這才說道:
    “爹他生的高高大大的,我每次抬頭看他,都覺得他好像是一座高山。
    “娘親喜歡笑……脾氣也很好。
    “不管我如何發脾氣,怎麽鬧性子,她都不生氣。
    “想著法子逗我開心。
    “他們都在的時候,我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幸福。
    “一直到他們離世,我方才知道我曾經擁有過什麽。
    “他們從未因為我是女子,便覺得我應該成親生子,相夫教子。
    “爹傳我武功,想要讓我在江湖上有所作為。
    “娘親問我女紅,見我不喜,便再未提過。
    “爺爺一手創立百珍會,容納了我們所有人。
    “待等他們離去之後,我方才知道百珍會的理想和目的。
    “取世之財,造福於萬民。
    “取之於民,也用之於民。
    “如此方才能夠國富民強。
    “我繼承了這樣的理想,將百珍會看的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所作所為,更是以百珍會的立場為主。
    “而這些年來,百珍會的立場,其實一直都是長孫無極的立場……
    “當真可笑,我身為他們的女兒。
    “卻從來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在賊寇身旁。
    “還癡心妄想的以為,他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百珍會!”
    說道此處,她看向了江然:
    “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
    “若你知道這一切,仍舊做出這樣的選擇,那你確實可笑。
    “可若你是被人蒙蔽,又有什麽可笑的?
    “應該去恨去責怪的,不是自己。
    “而是那些欺神騙鬼,一邊傷害你,還一邊以‘我是為了你好’這種理由粉飾自己的人。”
    江然把茶杯推到了顏無雙的跟前:
    “現如今在這裏自怨自艾,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離國的小春莊就在那裏。
    “一切的悲劇也由此而來。
    “百珍會也就在你的麵前……
    “你尚且還有要事要做。
    “待等你將這一切都做好,穩定了百珍會,重新掌握大權,讓百珍會按照令祖父令尊預設的軌跡繼續前行。
    “那便到了該考慮報仇的時候了。”
    顏無雙深吸了口氣:
    “你說得對……說來可笑,一把年紀了,見事還不如你分明透徹。”
    “一把年紀?”
    江然看了她一眼:
    “敢問貴庚啊?”
    “……不想告訴你。”
    顏無雙笑著說道:
    “反正比你大,你隻管叫姐姐就好。”
    “我也算是幫你報了一部分仇,難道你不該叫我一聲恩公?
    “還讓我叫你姐姐?天理何在?良心何在?公道何在?”
    “不跟你鬼扯了。”
    顏無雙白了江然一眼:
    “我什麽時候能夠離開這裏?”
    “現在正是時候。”
    江然說道:
    “昨天晚上他們攻打百珍樓,如今百珍會內正是一片殘破景象。
    “長孫無極失蹤……便是到了你重掌大選之時。
    “回去吧,顏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