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宮內伺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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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醫神色沉凝,眉頭緊皺,因為抬頭的刹那看見皇後眼裏稍縱即逝的慌亂和陰沉,又看到袁晏溪神色焦灼的反應……
常心悅一見杜太醫,眼睛微眯:“杜太醫?今日不是李進良當值嗎?”
“回娘娘,惠妃娘娘身體不適,李太醫被叫去了德雲宮。”
袁晏溪淡淡瞥了常心悅一眼,照例什麽也不說。
果然,杜太醫道:“皇後娘娘,時間緊急,臣以為要快些通傳,以免耽擱了救治時間,誰也擔待不起啊。”
常心悅擰起眉頭,卻沒有發話。
袁晏溪目光一閃,張口道:“請杜太醫稍候。”
杜愛生神色緩和,點了點頭。
太和帝宿疾忽發,且是當著眾臣的麵,以他的性情脾氣,定會遷怒於人…可是,太奇怪了,三日前他才為皇上試過針,根本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再次發病。
片刻後,呂順親自來開門:“請杜太醫速速進來。”
呂順能得宣和帝器重,既有能耐,更不缺城府,平日裏見人三分笑,說話滴水不漏。
可此時,呂順滿麵焦慮,遮也遮不住,顯然,太和帝的情形十分不妙,情急之下,呂順連裝點門臉的心情都沒了。
杜愛生心裏微微一沉,心中莫名閃過某種念頭,迅疾看了常心悅一眼。
常心悅兩眼直勾勾盯著門內,嘴角抽動了兩下…
似乎是在忍耐…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情?
杜愛生低頭,跟著呂順邁步進了寢室,沒等任何人窺見寢室裏的動靜,門就被再次關上。
身著龍袍的太和帝躺在龍榻上,躬著龍體,以手捂住腰腹處,劇烈的疼痛,令他麵色慘白,冷汗不停往外湧,口中不時冒出一聲隱忍的痛呼。
裏麵已經有一個人正在為太和帝施針止痛。
仔細一看,是周院使。
周太醫已經是一臉戰戰兢兢,站在一旁,雙腿暗暗打哆嗦,不時悄悄擦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此時此刻,這間房裏,心裏最慌的人,莫過於他。
他眼前已經跑馬燈一樣把自己的前半生都回想了一遍。
年輕的時候,他也有雄心壯誌,奈何在太醫院官署裏,從不缺醫術精湛的太醫,他在其中,委實不算出挑,想靠醫術出人頭地,顯然是不太可能。好在他頗有運道,被當年的壽王妃常心悅挑中,壽王妃精明又有野心。
壽王登基,王妃封後的這條路上,他也成了裏麵極其重要的一環。所謂富貴險中求,幾十年來,手上多少也沾了鮮血,也憑借這些功勞,平步青雲,做了太醫院的院使,常家出手大方,他手中陸續多了幾處宅院田莊和鋪子,手裏的銀子到下輩子也花不完。
可恨的是,杜愛生忽然回來了。
然後,他事事都不順暢,先在八年前受了傷,然後被杜愛生搶走了差事,傷好了之後,也再未得過皇上宣召,成了太醫院官署裏最大的笑話。
今日太和帝宿疾忽然發作,杜愛生偏偏不在宮中,他這才被宣召了過來。
可是,他沒有天降大任的振奮喜悅,隻有心虛和驚恐,因為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斤兩,他在太醫院多年,絕不是什麽庸醫,普通病症,不在話下。可太和帝的宿疾…連杜老匹夫都未能治好,他哪有這等能耐?最多就是施針止痛,拖延時間,等杜老匹夫進宮。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周院使心裏一鬆,手中的勁頭也鬆了一鬆,手下的金針刺歪了一點點。
這些許刺痛,和腰腹處的劇痛相比,著實微不足道,可是對被劇烈疼痛折磨了許久,還在竭力隱忍的祁天印來說,這一絲刺痛,卻成了點燃怒火的火苗。
他倏地忽然睜開雙眼,龍目中射出令人心驚的憤怒寒光。
周院使心驚膽寒,退後兩步,全身哆嗦著跪在龍榻邊連連磕頭告罪:“微臣無能!請皇上恕罪!”
杜愛生心裏也是一沉,迅疾上前,可還沒等他張口求情,祁天印便咬牙怒道:“拖下去,杖斃!”
周院使駭然,連連磕頭求饒:“皇上恕罪!皇上恕…”韋正已迅疾走過來,伸手便毫不猶豫的在周院使下巴處一擰。
周院使無聲慘呼,麵白如紙地被拖了下去,一雙眼死死地看著杜愛生。
無聲的求救:杜太醫,救我!
杜愛生心中一寒,撲上前跪下:“微臣來遲,請皇上恕罪!”
此時的杜愛生心知祁天印絕不是開玩笑,病痛的折磨讓他瀕臨崩潰,自顧尚且無暇,哪裏還敢張口為周院使求情。
袁晏溪站在一旁,周院使被拖著經過他的身邊,瀕死之人,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任何一絲求生的機會。
周院使揮舞的右手,拉扯住袁晏溪的褲角。
周院使緊緊攥住,被卸掉的下巴一片劇痛,根本說不出隻字片語,可誰也不會錯辨那雙眼中流露出的絕望和哀求。
救我!救救我!
回應他的是,是袁晏溪冷漠的目光。
周世邦,你早就該死了!
拖著周世邦的韋正早就失去耐性,猛地一用力,隻聽嘶地一聲,周世邦手中扯下了一小片褲邊,麵色如土地被拖走了。
袁晏溪頭也未回,也快步上前到了龍榻邊,跪在杜愛生身側。
天子盛怒,焉有完卵。
祁天印盛怒之下,總算還有一絲殘餘的理智,強忍著痛呼的衝動,咬牙道:“快給朕止痛!”
杜愛生慶幸逃過一劫,後背已是一身冷汗,趕緊磕頭謝恩,迅速起身,為祁天印解開龍袍,轉頭想吩咐小太監:“取金針。”
卻無人應聲,這才想起,小太監被攔在寢殿外。
正打算自己取,這時,從身旁伸出一隻手,拿出金針包,打開後,在杜愛生的示意下,取出最長最粗的一根,送入他手中。
杜愛生對袁晏溪點點頭,隨後定定心神,將手中金針刺入祁天印腰腹處。
呂順等內侍,圍站在龍榻邊,一個個緊盯著杜太醫的一舉一動。
其餘人還跪在地上,沒敢起身,他們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濕,額上冷汗如注,在令人窒息的沉悶中,豎長了耳朵。
杜太醫沒有再說話,凝神專注施針。
金針刺入皮肉,熟悉的酸脹刺痛襲卷而來,令人發狂的劇烈疼痛漸漸緩和,祁天印的暴怒也緩緩平息了一些。
杜愛生也隨時近距離關注著祁天印的感受,此刻他高高提在嗓子眼的心,也終於慢慢落回了原位,張口吩咐:“勞煩呂公公讓兩個司藥小童去熬一碗寧神的湯藥來。”
皇上服用的寧神湯藥,是杜愛生特意配製的藥方,比普通的寧神湯藥藥性重了許多,呂順伺疾多年,對皇上經常吃的中藥方子爛熟在心,現下這一藥方,他心裏俱是一驚。
天子的病症,比想象中的還要重…
他不敢再多想,親自拿了藥方跟兩個小太監去配藥,然後熬藥。一炷香後,苦澀熱騰的湯藥便端到了龍榻邊,由內侍小太監試了藥後,被喂入祁天印口中。
祁天印如一頭暴怒的巨龍,喝下湯藥後,意識模糊,昏沉睡去。
所有人都暗暗呼出胸口的悶氣,不約而同他湧起逃過一劫的慶幸。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之前拖了周院使出去的韋正悄然回來了,低聲對呂順道:“周世邦已被杖斃。”
呂順神色未動,略一點頭。
天子之怒,隻能以鮮血和人命來平息,一個五品的太醫院院使,在天子的盛怒下,猶如螻蟻,死不足惜。
袁晏溪心中也掠過一絲殘酷的快意,周世邦為常家做了那麽多喪盡天良之事,死有餘辜!
最妙的是,他是被皇上下旨杖斃而死,和任何人沒半分關係,這真是意外之喜。
既然皇上病情穩定,寢殿中眾人便打算退出去,以免影響天子休息。
“袁大人,請留步。”
袁晏溪停下,回頭對杜愛生拱手。
“不知大人是何時進的宮?”
袁晏溪雖然不解,但還是很給麵子的回:“皇上急召,比杜太醫早了一個時辰。”
杜愛生緊接著問:“敢問大人,皇上當時可清醒?”
“尚清醒,隻是疼得厲害,額頭青筋直冒。”
“皇上可有說其他不適?”
袁晏溪這會也察覺到了不對,慎重的答:“皇上還說,胸口憋悶,似有喘不上氣的感覺,呂公公那時才把窗戶打開。”
“杜太醫,可有不妥?”
杜愛生深吸一口氣,陰晦的說:“三日前,我剛為皇上施過針,剛才我又問過呂公公,他每天也按時服侍皇上喝藥,今日突發……實屬……不應該啊。”
“所以,我想,皇上不止召了太醫,還召見了袁大人…或許…”杜愛生沒有再往下說。
袁晏溪不語,卻低下頭若有所思。
杜愛生嘴唇微抖,似乎什麽話到了嘴邊,卻不敢問。
“杜太醫,皇後娘娘有請。”身後傳來太監的聲音。
二人身子一怔,彼此互看一眼。
杜愛生轉身要走,卻在側身之時,快速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了出來:“袁大人進入寢殿時,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或許是花香茶香…或者其他?”
氣味?
“我今日會留在宮裏隨時關注皇上病情,有勞袁大人。”杜愛生說完這句話,便跟著傳話的太監離開了。
袁晏溪眼裏精光一閃而過。
“啟稟皇後娘娘,”坤寧殿內,蓮兒神色複雜地來稟報最新的消息:“周院使在看診時觸怒皇上,被下令杖斃了。”
“什麽?!”
周世邦就這麽輕飄飄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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