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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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正如恭儉良不知道禪元什麽時候回來,禪元也不知道眼前的盒飯裏是什麽新型生化武器。他表麵洗耳恭聽後勤組組長的諄諄教導,把“你真是好福氣”聽成了“你真是好晦氣”時,沉默地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在聽。”後勤組組長拍著禪元的背,關心的語氣都冒著酸味,“昨天還吐了。你這個胃不太行啊。”
禪元“啊對對對”了半天,腦子已經是一片空白。
他避開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貓著身悄悄打開盒飯縫隙,看著除了發酵失敗膨脹兩倍大的兩個牛角,內心百感交集。
今天他禪元就算餓死!也不會吃這個可疑玩意一口!
如果他回到星艦上能夠讓雄蟲停止對食物的迫害,禪元現在就回去。立刻!馬上!
原因很簡單:他想活著。
“禪元。”金蟬種室友跑過來問道:“你沒事吧。真不舒服,就別吃了。”
禪元如善從流。他將上麵漂亮的蝴蝶結拆開,用軍用結繩法捆紮牢固,塞到自己的背包裏。老兵平鬆還沒有帶著人回來,尼基塔則和後勤組確認要送回去的新兵人數。他們始終記得在遠征路上最值錢的不是物資,也不是土地。
而是這些才離開大學,邁入戰火的新兵。
“航空器有限,我隻能送回去五個人。”後勤組組長皺眉,“尼基塔,我必須提醒你。新兵第一次任務就退縮,會影響到他們接下來的升職係數和軍功。”
蟲族社會經過多年發展,在現實貨幣之外還執行兩套特殊貨幣積分體係。一套應用於雄蟲,單靠一己之力緩解雌雄衝突的雄蟲信用分體係。以及一套隻運用於軍雌的軍雌軍功體係。
這兩套特殊貨幣滲透帶了蟲族社會各個角落,其重要性甚至超過了現實財富。因為他們無法應用於市場交易,也無法轉讓或贈與他人繼承。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與政府機構進行交易證明,讓任何一個平民都有能力用積分購買到想象不到的資源和平台機會。
對於需要服軍役的雌蟲來說,這是他們最快實現階層躍遷的一層方式。隻要累積到足夠的軍功,可以購買更好的教育、武器,通過積分進入更高的崗位,甚至是用積分申請到與雄蟲約會的機會。
恰好,遠征軍是軍部曆來所有隊伍中,軍功累積最快的一支隊伍。隻要他們能夠順利完成任務,無論他們將來前往任何行業發展,其軍功都能保證他們擁有和二代們站在同一起跑線的資本。
而這一切美好的未來,都基於“任務的完成”。
“遠征最起碼要走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但要死在這裏就太不值得了……昨天還有人吐了……”尼基塔看向正在清點補給的新兵們,皺眉道:“行吧。我去問問吧。想走的就讓他們跟著你走,不想走的就留下來。”
他言簡意賅地和新兵們說了內容,目光一直放在禪元身上。
禪元躲閃丸蜥蜴的微操確實給尼基塔留下深刻印象,正因為深刻在看見對方狂吐不止的瞬間,尼基塔隱晦升起了不快之心。
蟬族的人就算腦子再好,沒有強健體魄,最終都是白搭。他頻頻盯著禪元,倒讓禪元不好意思起來。他掂量背包,懷疑這位老兵是否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背包重量不對。
和廚藝相反,恭儉良用料紮實,似乎還在牛角包上點綴了堅果增加風味。他在回到星艦阻止恭儉良和繼續任務中,果斷選擇了後者。
“你真的不回去嗎?”尼基塔特地問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城市中的森林公園,環境將比現在還惡劣。”
禪元覺得任何地方都比恭儉良所在的房間安全,他道:“我要留下來。”
尼基塔悶哼一聲,臭著臉和後勤組組長溝通。在心中,他給禪元貼上了“不知好歹”“毫無自知之明”“狂妄自大”等標簽。
蟬族,該死蟬族。尼基塔不滿地嘀咕道:“別拖了整個隊伍的後腿。”
他們繼續任務,勢必要追隨平鬆的路徑,繼續前行。不過尼基塔更穩紮穩打一些,嘴上念念叨叨不停,時常恨鐵不成鋼隊伍裏所有的蟬族,卻始終沒有丟下任何一個新兵。
就這樣,他們又走了兩天。
禪元感覺自己身上的虛弱buff徹底消失,正準備找個地方將恭儉良的新貨掩埋。尖銳的警報聲洞穿場地,深綠色的樹葉沙沙作響,所有人進入作戰狀態。禪元半蹲下身,借助灌木,手抓住腰側的尖刀。
過了幾分鍾,從他左側跑出兩個軍雌,看樣貌並不是他們隊伍中的任何一個。他們共同拖著一個人跑出來。那人外套已經丟失了,汗濕的襯衣緊貼在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腦袋往後仰,在聳高的肩膀中左右搖晃,兩腳不動,隻是拖出一道壓垮的草痕。
“遠征軍!遠征軍!”他們兩個抬高自己的手臂,露出遠征軍的標誌。禪元意動,他緩慢抬起身,從耳邊呼嘯過一聲槍響。一縷青煙從樹幹上飄起,尼基塔冷峻地丟出半塊幹糧,手中的槍冒著熱氣。
“吃掉。”
被寄生體寄生的雌蟲,無法再以自然食物為食。他們會發瘋地食用雄蟲,無論是雄蟲的鮮血、骨肉或各種□□,都能成為他們聊以慰藉的存在。
“我們還抱著人。”其中一人道:“我、我不是寄生體。我可以證明。”
“吃掉。”尼基塔站在最前方,他抬起手按住禪元的腦袋,一步一步走上前,異化能力無聲打開,蟲紋在他雙臂上遊動,“現在。”
萬千樹直勾勾地倒下來,他們像被什麽東西銜接在一起,構成高而深的圍欄,天空被切割成無數片。他們飛馳而下,在尼基塔連續的開槍聲中,被拖拽來的血肉模糊之人發出喝嗤的聲音,他的嗓子裏滿是血與濃痰,整個人卻在瞬間掙脫開那二人的束縛,雙手按壓起顱頂。
異化.爆發力量,驟開!
兩道紅白之物噴射而出,那雙沾滿濃漿與蟲紋的雙手,胡亂擦拭分辨不出容貌的臉,“尼基塔。”他蹲下身,撿起那半塊麵包狼吞虎咽塞到嘴裏,含糊著下咽,“跟上。”
平鬆。
禪元心中冒出隊伍中另外一位老兵的名字。專門負責看護通訊設備的他,什麽都沒有背著。無論是和他一同前去的五個新兵,亦或是重要的設備……禪元回望自己身後其他隊友,除了幾個擦傷,全都無礙。他握緊肩帶,追上了兩位老兵,接著是一個、兩個,餘下所有新兵都跟上來了。
他們陸陸續續走過那兩具屍體。
因為整個腦袋被平鬆捏爆,他們誰都沒有分辨出這到底是不是第三艦的同伴,壓抑的幹嘔聲斷斷續續。
“其他人呢?”
“被困住了。”平鬆言簡意賅,“寄生體寄生了整個丸蜥蜴群。”
“有多少隻。”
“一萬。”
尼基塔停下腳步,他望著平鬆,血色盡失,嘴唇顫抖,“多少。”
“一萬。不。”平鬆竭力克製自己,可他不斷抿嘴,“這隻是外圍的丸蜥蜴,可能不隻是一萬,也許是五萬、十萬。”
尼基塔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其他人呢?”
他的雌子還被困在其中。想到自己和雄主唯一的孩子被困其中,尼基塔不敢細想。無論是被寄生體寄生,還是被丸蜥蜴吞食,他都無法接受這種結局。他舉起槍,對準了平鬆。
這一刻,他忽然希望這個雌蟲沒有吃下那半塊麵包。
他希望這是被寄生後所說的謊言。
“都在裏麵。”平鬆道:“放棄機器,現在呼叫救援。我和你,最快能搶救兩個人出來。”
“其餘二十個新兵呢。”尼基塔甩手,他的槍依舊對準著平鬆,“……現在,或許。”
或許太晚了。
比起五個人,他的理智告訴他更應該保護剩下二十個新兵,最起碼要將他們安全送回到艦隊上。
不能逞強。
無法不逞強。
“把位置告訴我。”尼基塔轉換槍口,他將槍托遞到了平鬆手中,“你帶著這裏的新兵撤退。我去救人。”
他們身邊是數條人為踩出來的小路,一片經過人工開采過、閃爍著鐵鏽色亮光的泥炭沼澤,隱秘在草叢中是斑駁的暗紅血跡。稀疏的聲音與荒蕪的道路交織在一起,禪元轉過頭。
他看見樹林的邊沿,一排被槍彈掃射過的艾高,燒焦的樹樁駝背似蜷曲起來。黑色火燎痕跡之外,更多是血凝固後的褐色。
“來不及了。”平鬆喃喃著。他接過槍,對準自己的下巴。
磅——
隨著槍響。扭曲的身軀倒下,尼基塔這才看見被平鬆壓在舌根下的半塊麵包。他吹響哨,用最原始的方式將二十多人匯集在一起。
“向總艦匯報!”他對隊伍中的通訊新兵咆哮,“寄生體都在這!在丸蜥蜴群裏。”
沼澤中,冒出一具暗幽的雙眼,隨後是兩雙、三雙,最後連成了一片,整個樹林中,環繞這二十一人的存在。
——是丸蜥蜴組成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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