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升被打得半死又被關了馬圈，早有心腹偷偷溜去賴家，將情況告知了賴升媳婦。
    賴升媳婦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滿地打轉，可她能有什麽法子？又忙去告訴婆婆。
    賴嬤嬤這會兒還沒起床，她這日子過的和賈母差不多。
    被喚醒後很不耐煩，正欲訓斥兒媳不懂事，卻聽她哭道：“母親，快去救救你兒子吧！聽說蓉大爺差點兒沒把他打死，這會兒人都被關進馬圈了，水也不給喝一口！這是要人命啊！”
    “什麽？他敢！”賴嬤嬤大怒，一臉凶悍之色。
    年輕時她可是服侍過老國公的！心氣兒自是極高。
    便是賈母當麵，她能搬了凳子坐，而尤氏和鳳姐隻有地下站的份兒！
    賴嬤嬤邊讓丫鬟穿衣服，邊破口大罵：“蓉小子才長幾根毛？竟敢對他賴爺爺不敬！真當死了老子，就沒人能管他不成！”
    匆忙收拾一番，又特意做出淒慘妝容，亂發披肩。
    賴嬤嬤對著鏡子照了好幾遍，又做修整，總算滿意了，讓人抬了著趕往榮國府。
    一路哭嚎喊冤，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死了人。
    橫衝直撞闖進榮慶堂，卻見全家主子都在，賈蓉更被眾人簇擁在中心。
    賴嬤嬤比賈赦可警醒多了，頓時心下一驚，賈蓉這小子竟惡人先告狀！以老太太的脾性，這事兒不好辦啊！但賴升乃十月懷胎的親兒子，如何能甘心放棄？
    別說一張老臉不值幾個錢，舍了性命又何妨？
    賴嬤嬤醞釀好情緒，踉踉蹌蹌衝進去，跪地哀嚎：“老太太，你可要給老奴做主啊！”
    賈母或許缺乏大局觀，但對內宅婦人的小九九門清兒。
    一見賴嬤嬤進來，便知來意，忍著煩躁厭惡，她冷聲問道：“賴嬤嬤，那你倒說說，我該怎麽給你做主啊！”
    賴嬤嬤全神貫注狂飆演技，竟沒聽出賈母語含怒意，斟詞酌句道：“老太太，賴家伺候了府裏幾代主子，哪個不是兢兢業業的？升兒一輩子都在東府做事，何時出過差錯？隻不過念著主子恩重，想把珍哥兒的身後事辦的熱鬧些，怎麽就要挨打關馬圈？還要餓死渴死他？老奴真是想不明白啊！賈府可從沒有這樣的例子，豈不讓人心寒？”
    賈母根本不去分辨她所說是真是假，直接問道：“賴嬤嬤，你既稱‘老奴’，便該知主奴之分，尊卑之別！其他勿論，賴升不聽蓉哥兒的話，此事可有？難道做兒子的反倒不如奴才盡心？單憑違逆家主這條，便是打殺也不為過！鬧上公堂又如何？不過賠幾兩銀子罷了。你說呢！”
    “啊！老太太，你……”
    賴嬤嬤滿眼不敢置信，完全沒想到賈母會說出這般絕情狠厲的話，唬的一屁股跌坐於地。
    來之前，她信心十足，還讓兒媳放心，覺得隨便說上兩句，定能叫賈蓉受頓教訓。
    可結果完全相反！為什麽會這樣？
    她怎會知道，賈母不知不覺中，已將一腔怒氣轉移到賴升身上——若非他挑撥，賈赦怎會和賈蓉起衝突？又何至於鬧的如此難堪？簡直斯文掃地！
    賴嬤嬤委頓於地，看著麵容冷漠的賈母，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再尊貴，在主子眼裏也就是條好狗罷了！這就是主奴之分、尊卑之別！
    這些年依靠吸血寧榮二府，賴家日子蒸蒸日上。除了在老主子麵前自稱奴才，便是麵對賈璉、賈蓉這樣的小輩，也是全然不懼的。
    賴嬤嬤每次進府，不像是來給主子請安的，倒像是來視察工作，到處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回到家更是老封君似的。很多時候，她都忘了自己是個奴才！
    人老成精，賴嬤嬤知道這回來的不是時候，想讓賈母保住賴升是不成了。
    但這也不要緊，別忘了，她可不隻賴升一個兒子，賴大更是榮國府大管家！
    隻要賴大在，賴家就能繼續吸血！
    想到此處，賴嬤嬤倒也果決，當即收了哭喪臉，賠笑道：“哎吆！竟是這麽回事！還是老太太看事準！都怪下麵說的不清楚，我便說麽，蓉哥兒的為人性情一向極好，怎會翻臉無情呢？誤會！都是誤會！回頭我就教訓賴升，這麽大的人了，辦事還不如蓉哥兒穩重！”
    見她尚知進退，賈母也不準備為難她，便想揭過。
    笑著對曹操道：“蓉哥兒，你看賴嬤嬤也代賴升給你道歉了，不如這次就饒過他吧？賴家畢竟服侍了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優容些也是應該的。你說呢？”
    我說？當然不行！曹操心裏冷笑。
    之所以搶先發難，為的就是避免老太婆胡亂插手，沒想到還是來了！
    賴升既被拿下，那就斷然放不得，他還想追回這些年被撈走的油水兒呢！
    曹操眉頭皺起，佯作思忖，沉吟道：“老祖宗，賴升仗著資格老，行事恣意，不把我放眼裏，這沒什麽，我可以不計較。但是據府中奴才舉告，賴升這些年擅作威福，私相授受，中飽私囊，此乃府中入不敷出的重要原因！不可不查！現在父親喪事為重，無暇他顧，且關他一陣，調查清楚再說。如果沒有違背國法家規之事，查清了也能還他清白！”
    “升兒絕不會做這等事！老太太，你救救他吧，我給您磕頭了！”
    曹操話中毫不遮掩的惡意，讓賴嬤嬤悚然驚懼，再也不端著了，猛的叩頭，砰砰亂響。
    賈母對曹操的回答很不滿，打狗還要看主人，我的麵子你也不給麽！
    正要再勸，卻看到曹操臉上決然之色，目光又往柱子上瞅。
    賈母心髒陡然一緊，就像被人死死攥住似的。想到剛才賈蓉尋死的狠勁兒，不由發怵。
    此前賈赦亂來，她的名聲尚可無損。若繼續施壓，這小子再要死要活，傳出去真就成了榮府老少合力欺辱寧府了！那還了得！
    賈母當即收了泛濫的慈悲心，屁也不敢放一個，笑著點頭道：“還是蓉哥兒想的周到，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我也累了，沒事你就回吧，今兒肯定忙的很。”
    “重孫領命。”曹操拱手道。
    轉身退走，路過仍在跪地痛哭的賴嬤嬤時，他腳步一頓，彎腰低頭湊近，臉上帶笑，輕聲說道：“老虔婆！若想給賴升收屍，你就繼續作妖！”
    賴嬤嬤唬的失魂喪魄，張口欲向賈母求救，卻聽曹操突然大聲道：“賴嬤嬤，您老人家放心，賴管家我會好好照看，保準不傷他一根汗毛！”
    說罷，揚長而去。
    全程看戲的賈蓉，急忙衝賈母點頭哈腰傻笑兩聲，撒腿兒就跑，大呼小叫“蓉哥兒等等我！”
    榮府之人，麵麵相覷，都有些疑惑——這還是那個被奴才濃痰唾麵卻含笑不語的蓉哥兒嗎？
    簡直天壤之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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