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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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夜色籠罩下廣陵王府安靜無比,隻能偶爾聽到趙二爺哼著小曲的聲音。
    陶允薑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月亮。
    小時候,娘總是對自己說,她不在了的時候,睡不著就看看月亮,月亮會哄你睡覺的。
    陶允薑執著地看著月亮,直到眼睛酸澀難忍才不得不停止。
    她卻絲毫沒有困意。
    果然,娘那都是騙小孩子睡覺的,根本做不得真。
    陶允薑鼻子一酸,沒來由地就有些想哭。
    她從走神的狀態中恍然驚醒,連忙用力揉了揉眼睛。
    自從娘走後,自己已經很少哭了。
    “我不能哭。”
    “陶允薑,你要堅強一點。”
    陶允薑輕聲對自己說道。
    “你還沒有為娘報仇,你不能哭。”
    “聽到了嗎?”
    少女抽了抽鼻子,移開了視線。
    反正也睡不著覺,還不如出去走走。
    陶允薑站起身來。
    她有些遲疑地看了眼旁邊的桌子上的祈蒼劍,似是在猶豫要不要帶上它。
    祈蒼連忙討好般地閃了閃。
    可惜沒什麽用,最終少女還是徑直推門走了出去,徒留下祈蒼孤單地躺在桌子上。
    祈蒼劍發出一聲悲鳴,委委屈屈地不再閃爍了。
    陶允薑走在王府的小路上,走著走著,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方未寒的小院子旁。
    與其說是運氣使然的巧合,不如說她出來走走的根本目的便是如此。
    她略微猶豫了下,輕輕一躍便跳過了院牆,輕盈地落在了地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少女用帶著些許期待的目光看向方未寒的房間。
    窗戶裏沒有燈光透出,似是屋子的主人已然休息。
    陶允薑失望地收回視線,心情有些煩悶。
    就連她也不清楚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麽。
    或許是期待方未寒這個點沒有睡覺?
    或許是期望她再叫自己一聲小師傅?
    陶允薑說不清楚。
    她找了一處凳子坐下,略帶迷茫地看著這間樸實無華的小院子。
    她的爺爺陶琰廉潔奉公,雖然貴為郡公,家中也沒有多少餘財,更別提那種奢華的家居裝扮了。
    但她隨著爺爺曾經去過一些世家和皇室的府邸,雖然有些大大小小的差異,但也沒有像方未寒這個廣陵王府一樣的。
    如果讓陶允薑形容的話,這個廣陵王府就像是一個敕造榮光的殼子裏添了些亂七八糟的內容物。
    他有這麽窮嗎?
    陶允薑眨了眨眼睛。
    他不是邑四萬戶的藩王嗎?
    雖然那個四萬戶的稅收可能到不了他手裏,但他好歹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藩王呀。
    陶允薑迅速推翻了這個念頭。
    顯然他不是弄不起,而是不想弄。
    這樣也好,陶允薑也不喜歡那種太過浮華的裝飾,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小院子反倒是更符合她的心意。
    少女淺淺一笑,因為又找到了一個自己和他的共同點而欣喜著。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地麵上有幾滴暗紅色的斑點。
    陶允薑瞬間意識到了這個東西的成分。
    是血。
    血跡雖然不太連續,但還是能依稀辨認出一條痕跡,從方未寒的房間徑直延伸到院門。
    陶允薑捂著自己的嘴巴,眼睛一酸。
    是啊,他硬生生地挨了自己一劍呢。
    陶允薑想起來了他們初見之時,自己也是給了他一劍。
    但那一劍力道很輕,恰好能被當時尚且二轉的方未寒輕鬆接下。
    怎麽自己與他這般熟稔了反倒出了這麽重的一劍呢?
    如潮水般的愧疚感幾乎要壓得少女喘不過氣來。
    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從凳子上站起,輕輕地走到方未寒的窗邊。
    陶允薑踮起腳尖,想要撥開窗子看他一眼。
    少女從未有過像今天這般的渴望。
    看一眼,就一眼,哪怕隻有一眼。
    至少……也要看看他傷得重不重,看看我應該如何彌補我的過失。
    少女急切地伸出手,向著窗戶緩緩伸去。
    就在碰到窗戶前的那一瞬間,她的手卻又如觸電般收回。
    “你覺得,方未寒會為了你,放棄他的立場嗎?”
    張叔冷冷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回蕩著。
    他會嗎?
    她呆呆地看著這個窗戶,想要伸手,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勇氣。
    月光之下的庭院空無一物,少女在月光的海洋中站立著,像是高山之上的精靈。
    孤獨而美麗。
    陶允薑害怕從他口中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沒有誰比她更加害怕失去。
    她害怕失去自己的恩人、自己的摯友、自己的便宜徒弟、自己的……
    月光靜靜流淌。
    她最終還是悄然離開了,走得無聲無息。
    然而陶允薑不知道的是,僅僅隔著一層窗戶紙,方未寒正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一直沒有睡覺,而是在默默地研究著雲紓教給他的那一式劍技。
    從陶允薑翻身進院的那一瞬間,他便已經感知到了她的到來。
    方未寒自然是不恨陶允薑的。
    在他的預想中,今天晚上陶允薑能告訴自己她們組織的秘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他了解陶允薑。
    在方未寒的認知中,少女永遠是眼中有光的存在,有著理想有著追求,她就像是一隻蹁躚的蝴蝶一般穿梭於人潮人海。
    這樣的少女,怎會因為些許人情的牽掛與愧疚便出賣自己的組織呢?
    至於那一劍……
    方未寒倒吸了口涼氣。
    他不小心牽扯到了胸前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這特麽的陶允薑毛毛躁躁的性子什麽時候能夠改一改!
    路上看見個人就要捅他一劍是嗎?
    就瞅你了,瞅你咋地,然後就打起來?
    方未寒像一個老父親一樣在心中碎碎念著。
    就這心性還想當我師傅,除了我打不過她之外,還不知道誰是誰師傅呢。
    她在擎火書院的修心課是怎麽學的?
    總不能都沒去上吧?
    方未寒下意識地抱怨道。
    此刻,他儼然已經忽略了他自己也沒怎麽上過修心課的事實。
    “算了,明天找我的小師傅道個歉吧,省得她再半夜來我房間外邊發呆。”
    方未寒嘀咕著。
    “還好她沒推開我的窗戶,要不我就要喊非禮了,男孩子在外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方未寒隨手一推那扇窗戶。
    “吱呀。”
    月光照射進來,一片燦金的葉子緩緩飄落。
    他伸手接住了這片葉子。
    溫溫熱熱的,仿佛還帶著少女的體溫。
    方未寒怔怔地看著這片葉子。
    他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