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現在別說，壓低聲，談談那巨大的寧靜的曠遠，」
    “所以說，最近這幾日，你其實一直都在附近了解與我有關的事嗎？”
    “嗯——”麵對特寒裏亞幾近逼問的視線，亞特拉斯隻好歪著腦袋以避開眼神交流，“也不全是最開始的幾天還是處理了一下前線的事情，隨後才回到這附近打探消”
    “前線？魔域和聯合天國又爆發爭端了嗎？”
    亞特拉斯卻搖頭：“非也，是第二聖天國的變大天使長拜蒙突然失蹤，父神很是不安，讓我在先前設置關卡攔畢竟有路西法叛逃的先例，再加上當年亞茲拉爾和馬利克的離奇隕落，截止目前，聯合天國已經失去了包括兩代大天使長在內的四位大天輿論方麵，很多初始天神也都懷疑……”
    說到這兒他的話音便戛然而特寒裏亞也無需多問，畢竟發生連續性的內部減員，那些初始天神究竟在懷疑什麽也是不言而喻的：
    “那你……又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
    “我倒沒什麽看法能做的，也不過是遵循父神的指示，增派巡查人員，順便代表他穩固一下前線諸神的浮躁的情”他又漫不經心地補充道，“我與拜蒙也沒什麽交集，隻是打過一架而已，也不足以作為評價他這個人的根”
    “你還和拜蒙打過？為什麽？”
    特寒裏亞不禁好奇，大天使長和至高王神長子之間到底是發生何種程度的矛盾，才會讓他們這般不顧情
    “嗯，也不是什麽大事，相當於日常切磋……”
    ——既然他這麽說，那肯定就是自己找的茬還是不要刨根問底，給他留點麵子吧：
    “好咯，反正他肯定是打不過你”特寒裏亞先是打趣了一句，緊接著語氣又變得嚴肅起來，“不過，大天使長失蹤，無論原因與目的究竟為何，其影響大概也逃不過進一步激化雙方本就難以調和的矛這種時候，你作為前線主心骨，竟然還有閑心來心月狐嗎？”
    “在前線嘛，我想幹什麽他們又管不著，隨便找個『刺探敵情』的理由就”亞特拉斯倒是滿臉的無所謂，“當然，我也並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天不過至少，讓我先享受完下一場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特寒裏亞隻能隱約察覺到他未能脫口的情緒，卻又不知該從何問
    “所以，就暫時留在這裏吧，到處看看就”看向窗外的瓢潑大雨，以及雨簾之後不知處的遠方，亞特拉斯由衷地歎息道，“無論外麵的雨下得多麽驚人，星空都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還真是一下子就深沉了許多啊……
    “話說回來，先前我答應蘇先生，今天去幫忙收拾一下家中的餘你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去就”
    “”
    趁著四下無人，亞特拉斯又環顧了一周房盡管他的期望已經降至最低點，但這裏仍然顯得過於簡
    這是什麽？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木桌成堆的書冊
    『雲匣詞集』？
    『少年遊』、『采桑子』……
    “這就是他當時說的……不同的詞牌”
    “初八月，半鏡上青霄……”
    都沒有注明作者，該不會這些都是他自己寫的吧？
    盡管隻是第二次接觸這種題材，但靈活多變的詞牌卻給亞特拉斯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與他以往所熟知的詩歌截然不同，長短句縱橫交錯，乍看雜亂的排列實則卻是另一種井然有在平仄韻腳的配合下，讀起來也十分上口，實在有
    另外，對於想要放下沉重思緒的他而言，這也算得上是一種不錯的消遣
    他一頁一頁地翻閱著，不覺中便佩服起詞集作者的奇思妙
    “明月明月明月，爭奈乍圓還缺……”
    嘶——
    讀到此處，亞特拉斯不禁倒吸一口涼關於月的詩文，他從前便已讀過不少，以至於『明月』一詞對他而言都已變得猶如陳詞濫但連用三個『明月』的寫法，卻屬實聞所未聞，甚至讓人感到一絲驚喜？——如此普通的詞匯，如此簡單的重複，糾纏在一起，卻沒想到竟有如此新奇的體
    “小樓憑欄處，正是去年時節……”
    ——幾乎口語，脫口而出，卻反而更有韻
    “喂！你怎麽就開始看我的詞集了！”
    正當亞特拉斯饒有興致地準備接著讀下去時，一聲既熟悉又陌生的叫喚卻猝然打斷了說熟悉，是因為聲音的主人必然是特寒裏亞無至於陌生，則是因為亞特拉斯還從未聽過他如此焦急激動的叫
    相較於手中書，亞特拉斯倒是對特寒裏亞現在的狀態更感興一抬頭，果然發現他臉上已隱約泛起紅暈，眼神慌亂，不再是往常那般平靜如得到這樣的反饋，亞特拉斯也終於肯定了之前的猜想：
    “所以，這本詞集真是你寫的？”
    “唔……”
    特寒裏亞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幹咳兩聲以舒緩情緒，然後才奪過亞特拉斯手中的詞集，開始裝模做樣地收拾起桌上的書籍，“漫不經心”地解釋道：“雲遊四方，見到風花雪月或是人間疾苦，難免隨手寫點東西，閑來無事的時候便整理在一起”
    “這樣啊~”
    亞特拉斯向後一倒，懶散的聲音像是在整個屋內隨意飄蕩：
    “不過詞這種東西，的確是挺有趣”
    聽聞此言，特寒裏亞一掃方才失落的頹勢，轉眼間便轉過身不過亞特拉斯對此早有預感，趕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前便提前出言打斷道：“我知道你想囉嗦什麽，但現在就不必著急”
    現在？不必著急？
    “反正還有段不長不短的時間，也足夠你手把手地教我該如何作詞了吧？”
    “你，想學作詞？”
    先前的深沉，讓特寒裏亞原本以為，亞特拉斯會率先向他問及人間遊曆時的所見，尤其以諸神戰爭為人類帶來的疾苦為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對作詞感興
    ——或許這也一種了解自己眼中的人類世界的方式？
    “我知道你大概在想什麽，不過我也說過，這已是『最後的安寧』，就算再任性一回也無所謂吧？”
    說著亞特拉斯的視線又轉向了窗外，特寒裏亞也明白自己隻能由著他來：
    “既然這樣，那等雨停了，我們就出去轉轉吧，空坐在屋子裏可寫不出東”
    “等雨停？哪用得著這麽麻”
    亞特拉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隨著他眼眸之中隱約閃爍起深藍色的光茫，不過眨眼之間，原本還傾瀉著銀河的陰霾天空，便已烏雲散盡，萬裏天
    “你這樣做，難道不會……
    “放心吧，隻是控製天氣而已，並不需要調動過多的神再說了，隨著對世界理解的加深，人類自己以後不也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嗎”
    亞特拉斯說著，他眼底的蔚藍也在無聲無息中消失不
    “隨便你”盡管仍有些擔心，但奈何木已成舟，特寒裏亞也隻能慶幸還好這一次自己就在案發現場，“外出的話，還是先去給蘇先生說一聲”
    “好”
    亞特拉斯輕哼一聲，便從床上蹦了下
    ……
    或許是在陰雨纏綿的日子裏呆了太久，就連當地村民都已經混淆了時直到風雨驟停，人們才忽然發覺，此刻已是煦日和風的午
    考慮到亞特拉斯對於村裏人而言還有些陌生，特寒裏亞於是決定先帶他在村莊裏轉
    追逐打鬧的孩童，結伴而行的情侶，四處奔忙的大人，以及靜靜佇立在門口觀望的老人……
    “這才剛放晴，就這麽熱鬧了嗎？”
    亞特拉斯踏了踏路邊的水灘，就他個人而言，其實是更喜歡雨天
    “畢竟是地麵的生物，對光與熱始終都抱著本能的向大概是因為這兩樣更利於他們生活生產吧？再加上這天氣看上去，短時間內也不會再下雨，大家自然得抓住這難得的機”特寒裏亞一邊同周圍的人打招呼，一邊為亞特拉斯解釋
    “對『光與熱』的向往嗎？”看著陽光下的眾人，亞特拉斯又不禁問道，“可他們從不抬頭看太陽，而隻是單純地享受著它無差別的輻這對太陽來說，公平嗎？”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的目光還很短淺”特寒裏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們脆弱的眼睛還完全無法與神明相提並論，直視午時的太陽，對於大多數人類來說都是無法做到的事但每每遇見太陽將落或初升之時，卻總會有人會想盡辦法去見狀那雛形的光或許對於他們而言，這樣就足以銘記『太陽』的光輝與形狀了”
    朝暾破曉之時，夕陽落幕之刻，才能被世人勉強窺見那旭日之光輝……
    “再說了，感激或褒揚，也不一定需要通過最直接的語言表達來確定吧？更何況對於人類與太陽而言，近距離的交流本就是一種奢前者無法忍受靠近後者時的灼熱，而後者如果想要更好地庇護、守望前者，就必須保持著冰冷的距二者之間，能做到的也隻是維持著一種不自知，卻又心照不宣的關啊，想想還真是矛盾至極，幼稚的人離開了太陽就無法存活，而太陽卻需要人類的存在來肯定自己的意”
    意思是，『太陽』便注定會被疏遠嗎？
    “咳咳，當然，意義這種東西，不同人也會有不同的看”察覺到他臉色不對勁，特寒裏亞趕忙說道，“有時候嘛，我也會思考人神與野獸植物的區別，大概智慧的詛咒，便是要終其一生來追逐著生存的意義但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卻誰也說不嗯，看樣子我們都被困在這間不懷好意的牢籠之中了呢？不過好在，這個籠子也挺寬敞的，就算是想要逃避，也總是有很多辦法”
    所以，他是希望通過他人來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嗎？
    還是說，試圖通過做自以為『更有意義』的事情，來引導自己尋找活著的目的？
    恐怕就連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吧？
    真是個……
    可怕的……
    白
    “咦，那是在幹什麽？”沒等特寒裏亞再說下去，亞特拉斯便指著一個推著小車的人問
    “呃？”特寒裏亞猛地一回神，“那是買小吃的商販啦，推車上載著的是原料和工具之類的，方便攤主能隨時隨地製作小”
    “一邊推著一邊賣？”亞特拉斯不解，“可這樣不會很累嗎，停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買不是更方便嗎？”
    “你還真不愧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殿”特寒裏亞隻覺得自己身心從未如此舒暢過，總是下意識便跟著亞特拉斯的問題走，“他推車販食的目的可不隻是賣出去讓大家品嚐而已，最主要還是為了維持生所以不僅要賣出去，還要盡可能多且快地賣出去，能把預備的原料用完最”
    亞特拉斯若有所思地盯著商販，見他這副模樣，特寒裏亞便建議道：
    “剛剛說到『不食人間煙火』，你既然難得來一次，要不要嚐嚐看？”
    “好”亞特拉斯旋即咧嘴一
    特寒裏亞走上前，同那商販說了幾隨後排出幾枚黃銅色的小圓板，不一會兒便帶回了兩張圓圓的東
    “”特寒裏亞伸手將其中一個遞給亞特拉斯，“當地人稱之為『燒餅』，是以梅幹菜與夾心肉在炭爐內壁上烤製而成，味道還不”
    亞特拉斯接過後嚐了一口，也不得不承認：“雖然一個詞也沒聽懂，但的確挺好吃”
    “奇怪啊，明明是很普通的食材來著，成品卻又如此酥香美”亞特拉斯又忍不住咬了幾口，“下肚後還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看著亞特拉斯僅僅因為一張燒餅而露出的滿足表情，特寒裏亞也不禁笑了起
    “我有在很認真的評價，你笑什麽啊！”
    “沒什”特寒裏亞立即收回了笑臉，“對了，你今年多大了啊？”
    “誒？年齡嗎？”
    亞特拉斯有些意外特寒裏亞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答道：“再等幾個地平月就一百八十六歲”
    “難怪不”
    “難怪不得？”
    “沒什”特寒裏亞笑著回答道，隨後又說：“接著逛吧，這裏還有很多你在天上沒見過的東西”
    “你剛剛不會是想嘲笑我年紀小吧？”盡管亞特拉斯還是跟在他身後，卻一直沒忘掉兩人隔代的年齡
    “怎麽會呢，我隻是好奇罷”
    “好奇年齡？還是我為什麽會喜歡那個燒餅？”
    “都好”
    “”
    ——真可
    特寒裏亞微笑著，一邊邁著隨意的步伐，一邊偷偷看向天眼下正是心月狐上極為罕見的萬裏晴空，至於他的內心，也是少見的輕鬆與愉過去他也常常與『人』交流，無奈雙方的距離太遠，所談論的大多也不過是憂慮或不即便偶爾也會聊到風花雪月或是人逢喜事，但最終對方也會因『不可長久挽留』的緣故，而落到一個『悲』字之
    神明的遺留之難，人生自有苦短所困……
    可如今，在與亞特拉斯的遊逛閑聊之際，他竟然暫時忘掉了一身的煩惱，甚至能夠肆無忌憚地暢所欲盡管這種愜意的心態對他而言，或許意味著危險以及些許背他深刻地了解，即便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驅散眼前的陰霾，但在自己視野所無法覆蓋的地方，譬如天空的邊緣之外，總有烏雲仍然在慢慢聚可不知為何，他就是不願停下仿佛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最後的安寧
    「不！別看向此處，去看風暴瓶，仿佛那裏麵突然毫無動靜，」
    往後的幾日，大致都是在這樣的對話中度過：
    “辭藻華麗之於文章，猶如食鹽之於飯菜，適量可增光添彩，使其觀之有韻，讀之有味，若是多了……”
    “道理我都懂的啦，別這麽嘮叨好嗎？”
    ……
    “這是什麽？”
    “『桂花糕”
    “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不嘮叨”
    ……
    “俗語白話的運用？這是無法刻意為之的，偶爾用一兩句口語點睛靠的是日常生活的積累，需是水到渠”
    “……”
    “我說的是真的，你這什麽表”
    ……
    “這是……”
    “我已經找蘇先生問過了，這叫『藕粉』，不需要你介紹了，哼”
    “”
    ……
    「更好的是：你悄悄溜走，去往更加寂靜之」
    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最初吸引自己來到心月狐的那則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