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2“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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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翁有子婦新死,停屍室中,子出購材木未翁以靈所室寂,遂穿衢導客”」
    直到此刻特寒裏亞才發現,麵前這位女子相貌可謂出塵脫眉目含情脈脈,五官楚楚動著以幹練樸素的衣飾,通身氣質足稱玉潔冰舉手投足之間,輕軀微動猶如鶴立之將飛而未翔,芳音微蕩宛若沉魚之將升而未如此非凡,難怪自己下意識便覺得此女不同於方才在場的其他
    莫非這就是蘇老先生口中的『修道者』?
    “公子?”
    見特寒裏亞一直沉默不語,郭南鳶便試探著又問了一她的目光炯炯,看起人來單刀直入,既不害羞,也不害
    “咳”特寒裏亞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忘記了回複,連忙說道,“在下姓安名澤修,久聞廬江之盛名,特此慕名前來拜”
    “哦?這是你第一次來廬江郡?”
    “慚愧,家父管教嚴格,這是我第一次遠遊,也是第一次造訪廬江之”
    “師尊庇佑……”郭南鳶像是受到多麽大的驚嚇似的,“你現在還能平安無事真是個奇”
    “姑娘何出此言?”
    “看樣子,你恐怕連『冥幽陌路』是什麽都不知道吧?也真虧你父親能安心讓你遠”
    “方才聽到幾位交談,正有詢問之意……”
    “是應該先為你解釋一”郭南鳶扶額道,“這『冥幽陌路』是數十年前突然出現在廬江郡周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當時人們便忽然察覺,不管從什麽地方向廬江郡走,最後都會通過這段『陌路』,來到我們現在所處的這片荒草地,而後才能接著進入廬江”
    “最初大家都以為隻是那幾批人自己迷路了,可隨著宣稱見過『陌路』的人越來越多,各路人馬都不得不開始重視這件之後又有人四處傳言,說夢到有神仙在廬江郡郊外開辟了一處名為『冥幽』的小世再加上那段離奇可怕的陌路,以及詭異的『傳送』現象,人們便習慣地稱其為『冥幽陌路”
    “盡管都覺得那不是個什麽好地方,可無論來往過客,甚至是朝廷欽差,做出了如何完全的準備,都無法繞開這條詭秘莫測、仿佛憑空出現的道好在當時也並未對過往的人群造成影響,最終便不了了”
    “可你剛剛說,自己是奉禦川商會之托,保護……”
    “這就是問題所在”郭南鳶又繼續講解道,“偏偏後來又有人在冥幽陌路遇到惡鬼索命之類的惡性世甚至還有見到已逝的親人,或是什麽奇形怪狀的妖再加上在經過此路後,的確也有不少人莫名著魔或喪於是乎,以禦川為首的廬江管理者,又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調查如何抹去或是避開這條鬼”
    “當然,結果自然也不言自正如公子所見,這條陌路依舊是繞不開不過好歹商會終於發現,隻要有修道者隨行護送,便不會再有那些怪力亂神的事物出這才讓廬江郡『天府之良郡』的美名得以繼續閃”
    “但我仍有一點存”特寒裏亞又問道,“若是所有進出廬江郡的人都會強製性被傳送到冥幽陌路,為何我剛才一路走來,卻並未看到其他人?”
    第一次聽聞幽冥陌路的來曆,竟然還能冷靜地思考問題嗎?若是常人被提醒自己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轉,恐怕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冷汗直冒了吧?
    ——看來自己也應該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初次遠遊』的公子哥了:
    “公子還真是處驚不變,明察秋不過這也是陌路的怪像之一:凡涉足其上,便隻能看見在進入的過程中,時間與空間上相差不遠的彼此——譬如與自己結伴同行的公子獨來獨往,自然看不到別”
    意思是,這條路會對空間進行規律性的隔離嗎?
    隨後郭南鳶便順勢拋出了自己最初的懷疑:
    “可公子你一不習武,二未修道,又究竟是如何闖過這冥幽陌路的呢……”
    “或許真如姑娘所說,我陽氣十足,嗬退了惡鬼”
    “陽氣濃鬱確非妄言,但僅憑這一點,在下還是不敢確定公子是否無實不相瞞,剛剛我搬出那套說辭,隻是為了讓商隊的那幾人先安心離開而”
    郭南鳶話雖說得委婉,但語氣中所藏的幾分強硬卻也不雖說特寒裏亞大可不必在此浪費時間,可一想到若是能夠贏得郭南鳶的信任,以她如此不可替代的作用來看,無論是今後在廬江郡行事,還是調查那些往事,或許都會方便不權衡一二,特寒裏亞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配合她:
    “那依姑娘之見,需要如何證明我並未被妖邪附體呢?”
    “《玉清隱書》中寫道:
    『凡鬼魔巧便變化萬端,或沉或浮,或見或亡,或聚或隱,或藏或形,或氣或死或生,或飛雲中或治空洞,無色恍惚無有常假以凡胎肉眼觀之,輒難免為表象所困,難查其道家子弟須記:凡遇疑鬼者,需以道符束之,桃木試之,神咒輔之,再加身心之血於汙牌,方現鬼魅之形於血雲”
    郭南鳶簡直像是在背課文一般地為他解
    但是——『道符』、『桃木』、『神咒』?
    憑借這些東西就能分辨怨氣?
    “公子不必擔心,無論你是否被妖邪附體,此法都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大概是將特寒裏亞的驚訝誤解成了遲疑,郭南鳶又連忙補充道:”若是公子放心不下,我們也可以進了郡城再隻是廬江之地畢竟是鬼怪流傳甚廣,彼時可能會迎來一些不必要的圍”
    “無礙,我信得過姑”
    “多既然如此,那就請公子盤腿席地,閉目凝剩下的交給我即”
    說罷,郭南鳶抬起左手便畫出一道靈符,右手中憑空喚出一柄木劍,隨即開始吟唱神咒:
    太上台星,應變無驅邪縛魅,保命護
    智慧明淨,心神安三魂永久,魄無喪急急如律
    ——道符映射在特寒裏亞的額頭,激起一股暖
    天地玄宗,萬氣本廣修億劫,證吾通
    三界內外,惟道獨體有金光,覆映吾
    視之不見,聽之不包羅天地,養育群
    受持萬遍,身有光三界侍衛,五帝司
    萬神朝禮,役使雷鬼妖喪膽,精怪亡
    內有霹靂,雷神隱洞慧交徹,五炁騰金光速現,覆護真急急如律
    嗯?特寒裏亞不禁感到好奇,畢竟他還從未聽過這種咒
    有趣,這種野路子咒術,真能讓區區一介人類獲得辨識鬼怪的能力嗎?
    然而,隨著那股暖意逐漸遍布全身,一種難以言說的舒適感由眉心散開,在他全身久久徘正當特寒裏亞還沉浸在這股安詳中,轉瞬之間,恍若鐵製的閥門被磁力所吸引,他體內的某種力量竟像是呼應一般地開始自主流這種程度的運轉對特寒裏亞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可對他的認知卻是一次徹底的打擊:
    怎麽可能?為什麽我的本源會回應這種力量?
    盡管滿心困惑,但為了避免露出端倪,特寒裏亞還是迅速控製自己冷靜下來,以維持體內更接近人的狀血脈經絡中蕩漾著宛若春日的洋流,隻是這一次他卻不敢再掉以輕
    不知又過了多久,最後一抹漣漪般暖意徹底散去,也宣告特寒裏亞懸著的心終於能夠落
    “有勞,法事已經結以我目力之所能視,公子體內並無異”
    特寒裏亞也學著樣子起身抱拳道:“應該是勞煩姑娘了才”
    “嗯,不過,縱然公子身體無恙,但畢竟是初到廬江若是形單影隻,無論守衛還是當地百姓,都難免心生疑慮,解釋起來又會平添不少瑣若是信得過,公子可與我一同入”
    隻是單純熱心?還是另有目的?畢竟帶著點兒做賊心虛的心理,對於郭南鳶如此熱忱的建議,特寒裏亞不由得懷疑起她的動但警惕歸警惕,他也不得不承認此言在理,為了調查能夠順利進行,便索性答應了下來: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接下來幾日也都麻煩姑娘”
    “”
    郭南鳶卻不禁笑了起來,看著不明所以的特寒裏亞,她便爽朗地解釋道:
    “我在想,要是接下來的相處,我們還這樣一口一個‘公子’、‘姑娘’地稱呼對方,未免也太滑稽了”
    “又或者說——”郭南鳶歪著腦袋,似乎是想換個視角觀察他,“你一直都這麽正經?”
    眼前的郭南鳶像是驟然變了一個人,搞得特寒裏亞有些手忙腳他當然並非是嚴肅之人!隻是身處於陌生的世界,與人交往,總覺得還是以遵守當地的禮儀為好,這才有了剛才那般頗為正經的發
    隻是,眼前這女子,似乎比自己還能裝啊?剛剛還是如清風明月一般肅穆得隻可遠觀,眼下解除了對自己的警惕,又變得近乎古靈精
    “畢竟初次見麵,難免拘”
    “意思是,之後就不再是『初次見麵』咯?”郭南鳶將桃木劍和咒符收入一個小囊中,“好啦,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進城找個住所再說”
    “那是什麽?”
    特寒裏亞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因為眼前這個人類女子而感到驚訝不過好在看上去郭南鳶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提問,隨即便脫口而出:
    “這是道家子弟都會裝配的『乾坤儲物囊』,用以儲存一些隨身物別看它體積小,能盛放的東西可不少”
    “原、原來如此,還真是玄”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平平無奇的草地上,像是鋪就了一條黃金車水馬龍的商隊便踏在這樣的路上,像是蠕蟲一般爬入棱角分明的廬江自步出幽冥陌路,濃霧散去之後,這還是特寒裏亞第一次看清廬江郡的輪怎麽說呢?夕陽是捉弄時間的好手,似乎已經提前讓整個城市披上了秋這是原野上唯一的景也是來往過客心中唯一蘊藏著瑰寶的琥一路上,特寒裏亞並沒有再發現什麽異
    盡管在入城時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但在郭南鳶的幫襯下,特寒裏亞最終也順利地進入到廬江郡城
    “呼,你們守軍怎麽還是這樣,見到生人就一驚一乍”郭南鳶對著一名衛兵抱怨道,“郡城內不是很久都沒有再發生過凶事了嗎?”
    “小姑娘啊,就算再過個一百年,隻要那座官府舊址還在,我們這些夥計就永遠放心不再一個,郭小姐你最近不在城內,隻怕是有所不知,前幾日你與你幾位師兄一同在冥幽陌路抓住的那個紅眼妖怪,聽說竟連『天罡震雷』都對他束手無眼下鬧得是人心惶惶,恰好臨近『萬商千帆百車十方博雲會』,這兩事堆到一起,聽守備隊長說啊,咱們城主現在已是焦頭爛額,誰可都不敢再給他添亂”
    “咦?可之前傳書時,師兄告訴我他們已經將那個紅眼妖邪關押起來了啊?”
    “好了,你們進”衛兵又招呼完一對夫婦之,“這話倒也不假,前不久那妖怪便被關到了『地泉靈眼聽說倒還挺老實的,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但話又說回來,誰又敢保證到了雲會那段時間不會出什麽岔子呢?所以城主還是想著,盡早除去這隱患為”
    “原來如此,多謝常大哥,那我們就先進城”
    “得嘞,你的工作也不容易,之後還要為雲會維安費神,趁著有空閑就好生休息”
    衛兵轉而繼續盤查過往的路人,郭南鳶則轉過頭對特寒裏亞抱怨道:
    “呼,沒想到竟然需要借助『地泉靈眼』的力量,最近又有得忙咯——”
    郭南鳶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大聲地叫喊著,隨後又把特寒裏亞的行李扔還給了
    接過行李後,特寒裏亞又問道:“剛才你們說的那個地泉,又是什麽?”
    “也對,畢竟你連幽冥陌路都還是第一次聽”郭南鳶一邊在前方帶路一邊說道:“廣為人知的是,廬江郡一帶盛行鬼怪之說,是因為怨氣深重,常會出現一些難以解釋的現象,對此你應該已深有體會”
    “但進城之後,相信你也能感受到,這裏的環境與外地並無差除去官府舊址外,一切都顯得再正常不”
    “這繁榮而充滿生機的一切,都歸功於廬江郡的地下,有一處堪稱神跡的『地泉靈眼也許是仙人憐憫世間而遺留的神水,又或許是天地精華之聚來源依舊是眾說紛紜,但無可爭議的是,那片地下寒泉所散發的仙氣之濃鬱,的確是當世罕見,乃是鎮壓暴戾陰森之穢物的最佳選”
    “這麽說,看來那妖怪的確是很難纏了,不過你們作為道家……”
    特寒裏亞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突然爆發的慘叫聲打
    “啊啊啊!屍鬼!有屍鬼啊!”
    突兀的叫喊就像是一把柴火,點燃了埋在每一個廬江人內心深處的炸人群立即就變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亂串,好在衛兵們早已迅速冷靜下來,在各自長官的指揮下,或迅速組織民眾撤離,或逆著人群逃離的方向,趕往屍鬼可能出沒的地顯然,為了應對眼下這種狀況,他們已經演練過很多
    郭南鳶本也想立即趕往事發地,但猶豫片刻後,還是拉著特寒裏亞朝反方向跑
    隨著他們的奔跑,恐慌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郭南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整個廬江郡就要亂套天空閃過幾道金光,她也明白,眼下正是自己履行職責,以穩住世道人心之郭南鳶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
    “屍鬼之事,作為道家子弟,我難以袖手旁前方客棧的老板,見此令牌自然會為你安排房間,暫時就委屈公子在那兒留宿一晚,明日清晨我定會來與你會”
    “姑娘保”
    郭南鳶來不及回禮,點頭示意後便匆匆離
    那幾道金光閃過後,人群顯然淡定了許多,特寒裏亞也趁此機會躲入客棧頂樓的房間安置好行李後,他便走到窗戶旁,靜靜眺望著事發之地:
    “擁有力量卻沒有理智的生物,屍鬼……就是成劫獸嗎?”
    他記得,曾有神明試圖將部分神力與法則強行注入生物體內,試圖製造戰爭兵器,其無一例外的失敗的產物,差不多便是這種特
    “可為什麽,非得是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