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鉛衣君子舊事·雲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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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月亮懷著閑愁偶爾向地球、悄悄地灑下一顆眼淚的時候,有位虔誠的詩人,偏偏不能入夢,」
    收好尼德霍格之心,阿伯霍斯又以近乎淫威的氣勢壓倒『世界樹迫使其潛入地下後,才跨過廢墟,走來到井的最深
    馬勒勃爾介的地勢是愈向中心愈低,即,每條溝都是一邊高一邊低,十條溝一溝更比一溝所以,不斷深入的過程,亦是不斷下降的過
    終於來到此行的目的地,阿伯霍斯卻意外地躊躇不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石壁前,總認為自己接下來無論怎麽做都是不合時宜這不僅僅是猶豫,他難得地懷疑起自己整個人
    “是您嗎,阿伯霍斯大人?”
    鐵色的石壁內傳來的呼喚聲,在阿伯霍斯聽來是如此遙
    內戰的時間比他預料得要長上不因為難免的理想主義,再加上對天神勢力未來的考量,才導致這場本能夠早早結束的戰爭又且戰且和地繼續了數十
    好在,曆經多年的戰事,四位宗神總算心服口服地歸順於雙方、乃至雙方之上的整體皆大歡喜,唯獨這一切的苦果,卻都讓給一個無辜之人承
    他沒有開口,隻是以流水聲作為回應,揮劍斬開石
    煙塵都還沒有散去,一陣陣瀝青的惡臭便撲鼻而那氣味之厚重濃烈,仿佛已不再是氣體,更像是某種在空氣中快速蠕動的粘稠液體,貪婪又盲目地四處擴就連阿伯霍斯周圍的流水都立即收攏包圍住他全身,以免它們尊貴的主人被這股惡臭所玷
    阿伯霍斯卻用劍柄敲擊水罩,催動其散開,並卷走遲遲不肯消散的煙
    “奧西裏斯……”
    眼前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這位因果主
    井底沸騰著厚重的瀝青,一個一個的氣泡,脹大了以後忽然又癟下去,冒出熱氣的同時也發出惡受到熱氣鼓勵的惡臭,更加活躍地在井內來回跳躍,且在這近似封閉的井的底部,再熱烈的惡臭也散發不出去,日積月累得越濃厚,幾乎令空氣都快不堪重
    瀝青之下,便是關押再此的犯人他們被壓在其下,不允許露出麵部及以下的部分,即便是想要緩口氣,也隻能仰著頭伸出口鼻,一旦再多露出一些部位,就會立即被周圍的瀝青翻湧著吞沒,遭受由瀝青執行的窒息的絞不必擔心他們會因此死亡,正是在神明賜予的庇護下,他們才得以在此遭受著永生不死的懲
    阿伯霍斯凝重的眼神並沒有在瀝青池中停留太他並不關心這些人的罪或隻是太臭而他也知道,無論亂黨之首們曾如何無恥地利用奧西裏斯溫柔到逆來順受的天性,同為宗神,且尚有利用之價值,他們總不會將其直接置於如此殘酷無道的地
    而事實也的確如阿伯霍斯所想的那奧西裏斯被能夠封印神力的鐵索禁錮在空中,正懸掛在瀝青池之上不高的地隻是由於這裏熱浪滾滾,濃煙重重,阿伯霍斯才並沒有第一眼才發現
    “您的到來,說明叛亂已經結”
    他說『叛亂』,是對自己多麽沉重的肯定
    “是的,一切都已結束,一切正將開”
    阿伯霍斯隻能這樣敷衍地回答『慈心』之『仁愛』,其感染力本就驚人,再加上他們也曾有過不少交集,甚至勉強能算作朋如此一來,他就像是曾收到過賄賂,卻又在指控善者罪行時突然受到內心拷問的貪官汙吏一樣,竟慚愧得不知該如何提起正
    奧西裏斯雖並未被沒入瀝青,卻長久地蒙受著汙濁的炙烤和熏染,以至原本白皙的皮膚與淡綠色的長袍如今已被焦油完全覆蓋,再不見往昔的光阿伯霍斯隻得將視線移向正前
    “能給我說說,你是如何收服他們的嗎?”奧西裏斯並沒有先請求阿伯霍斯救自己下
    啊,好
    阿伯霍斯張開口,卻忘記發出聲他全然隻顧著去抓住救命的稻草
    可是,“其實……並不需要耗費太長時間的,盡管教皇和很多宗神表麵上都選擇保持中立,但實際上,多少還是偏向於我的……就好比,格裏高利就沒有同意奧丁希望借道聖天國攻擊君天國後方的請”真是狼狽
    “那是因為你早早就在諸神中立下威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也許是吧……但即便他成功借道攻擊我後方,也不過無濟於事而隻要沒能戰勝我,即便攻陷鉛白月宮千百次也是無用相反,這種做派到最後隻會更加激怒”說到戰績,他的話語又變得鏗鏘有
    “所以能迅速解決,不正是依靠你的實力”
    “是……也沒錯……可是……之後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他們歸去,抑或,是明知詐降也坦然接這樣足足輪回了七次,才徹底結束這場無謂的戰”
    “怎麽會是無謂呢?”奧西裏斯語氣稍帶了些不悅,但聲音卻沒法再更洪亮,“你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麽,這是為了今後更加穩固的統治,亦是為了天國日後的未”
    “唉……我的確……嗯,你聽說魔域魔影一族裏的榮術太郎,率領天狗一族向天國請求歸降的消息嗎?”
    “這麽說,魔影一族除去天狗外,已經全部覆滅了吧?”
    “正是如此,我想,魔域經此內耗,想必已元氣大”
    “所以我才說,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奧西裏斯的語氣又變得溫婉輕鬆,卻也使得阿伯霍斯更加羞
    他雖自問自己一定會成為賢明的君王,明察秋毫,公私分直到現在,自己都從來沒有做出過違心或違背真相的決可事到如今,他卻開始懷疑這對君王而言,究竟是優點還是缺
    敵人元氣大損,這是一個很好的戰機,但同時也是一個令人痛心疾首的戰
    叛亂之事,終究需要一個結尾,且必然需要作亂之首付出生命的代這不僅僅是因為,『責其首而寬其從』的處理方式是一個很好的展現君王『恩威並施』的機更是因為,那些受到蠱惑的神明們需要一個結果,或是一種解釋——如果阿伯霍斯才是『正統』的領袖,那麽引導自己走向歧途的奧西裏斯究竟錯在何處,以及,又將會因此受到怎樣的懲
    可這顯然又涉及到了叛亂發生的根源——誰才是真正蠱惑眾心,發動叛亂的人?當真是奧西裏斯嗎?能擁有『慈心的人間君主』這一美號,奧西裏斯的美德早已是人盡皆這樣溫文爾雅的神,難道會為了地位而選擇廝殺嗎?又或另有其人?
    那些因奧西裏斯這個幌子,才加入叛軍的底層神明,乃至作為旁觀者的大多數神明,對於真相是一片茫然,自然會陷入這樣的認如果慫恿作亂者是奧西裏斯,如此偽君子,其心自然可誅;但若別有他人,那麽此類神明居心之險惡,更是可想而知,縱使千刀萬剮都不為
    身居高位的諸神,固然都知道真相為何,但這也就意味著,掩飾真相的成本相當低也就不難看出,是否將真相公之於眾,已成為決定全體天神今後命運走向的關鍵一
    事實上,無論如何選擇,阿伯霍斯最終都能鞏固地位,完成統一天國的大業,於是這倒成了其次的因不必考慮當下與過去,他所憂慮與糾結的,隻剩下未
    誠然,將真相公之於眾是最正常的做——既懲戒了真正作惡者,以儆效尤;又安慰了無辜受難者,又昭仁義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生的天國會因此損失四位宗神,以及大批實力不俗的初始神如此,天國又將回到與魔域同一水平的起跑線上,白白錯過最佳的開戰時
    相反,如若想要牢牢抓住戰機,解決方案方向自然就應偏向另一簡單來說,就是讓奧西裏斯來當替罪羊,以保全其餘四位宗神的勢
    至於可能的懷疑聲,則完全不足為流言蜚語就像山頂上的一個雪球,即便再小,隻要有人願意將其推下山,它自己便會越滾越大,直至最後,足以中傷任何奧西裏斯也不例
    真相與利益的平衡,這道直戳他內心的困所謂『君王』,其首要責任,究竟是對手中的這個國家,還是對於其子民?這二者都是極為重要的,但眼下的問題正是擇出更甚者:如果罔顧事實,犧牲某部分子民的利益,能夠為國家換取更大的利益,自己又當如何抉擇?
    不……
    “你聽清了嗎?”看著阿伯霍斯的眼神逐漸迷失,奧西裏斯又一次重複道,“你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的”
    “你……”再三強調下,君主終於聽懂了弦外之
    他決議七敗逆黨,以令天下諸侯心服口服,同時就已下意識做出了決定?
    奧西裏斯低下頭,自嘲似地說道:“畢竟,我在此地悠閑了這麽久,自然也不會時思考起自己的命”
    “想起曾經您幫了我許多,而我卻在您第一次遇上難事時,非但無法給予幫助,反倒還增了不少亂……所以,這第二次……”
    唯一的默契竟表現在這種地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阿伯霍斯當然清楚自己在說什虛偽又真摯的挽
    “是啊,”奧西裏斯苦笑著,潔白的牙齒在焦黑的臉上異常顯眼,“是我居功自傲,竟生不臣之心,還牽連一脈,有辱世名,自作孽而不可陛下應早做決斷,以免冷落天下有誌之士的”
    這是自己在天國中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存他第一次怯生生地向自己求助,以及今後的把酒言歡,最終卻讓他親口說出『居功自傲』這種
    “不必在乎一時之恥,陛”
    合理的要求應當跟隨著不言而喻的動)
    “你的榮耀會在時間中熠熠生”
    「源流·陳列無正·哀時命」
    “你真是……『殘酷』最大的『敵人』”
    阿伯霍斯明了,一旦踏上這條路,自己就再也無法回
    「衣攝葉以儲與兮,左袪掛於榑右衽拂於不周兮,六合不足以肆」
    無形的威壓自阿伯霍斯身上散瀝青池霎時間恢複平靜,漣漣水花取代了曾經空中汙濁不堪的空氣,蕩漾著將奧西裏斯身上的汙漬洗
    “陛下!”奧西裏斯忽然竭力地叫喚著,“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我會……”
    “並非我的後事,我是想知道……”
    “您準備為全新的王國,定下怎樣的名字呢?”
    “……就叫,『聯合天國』”
    “是很美好的願望”
    波光閃過,隻響起鐵索斷裂的聲
    厚重的枷鎖墜落入汙濁的瀝青池中,“撲通”一聲,並沒有引起多少漣
    箭擊中了目標,離了)
    「趕緊用自己的手心接住、這仿佛乳白色殘片閃出虹色反光的蒼白的淚珠、並藏入他那遠離太陽的眼睛的心」
    “嘿,聽說了嗎?阿伯霍斯大人前些日子不在,好像是去尋找奧西裏斯的命之星”<想死可別拉上”
    “說幾句怎麽了?那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死了還不讓人說?”
    “你是有所不知,昨天阿伯霍斯大人剛回來,在路上聽到有人提起奧西裏斯,直接就命人將他抓走”
    “是支持奧西裏斯的餘孽還在詭辯?”
    “直係神明都被殺光了,怎麽可能還有人敢支持他?就跟你一樣,罵了兩句而總之,鉛白月宮已經下令,往後任何人都不得論及奧西裏斯,我勸你還是把愛說閑話的毛病改”
    “好好好,哎喲,大人還真是對他恨之入”
    “開玩笑,靠賣可憐假意接近,又冷不丁在背後捅一刀,任誰都忍不了”
    “不過至少……咱們天神也沒損失太多戰力,十三宗神還是十三宗”
    “嘁,誰知道那個榮術太郎是不是真心來降?指不定以後還有一場風波”
    “說的也是……唉,不過,有阿伯霍斯大人在,想必這些小風小浪都不在話”
    “是啊,幸虧有阿伯霍斯大”
    ……
    “以上就是最近的民大人,三國之事態已基本穩定,宗神們決定以輪流的形式決定本國王神『當輪宗神即便是實力稍弱者,輔之以第三國『萬人操弓』之勢凝聚的『斷金』,根據自己的特征,凝聚出契合度極高的新神武,也足夠保證當輪宗神的地”
    “嗯,都很不過,”阿伯霍斯挑眉,“你就不在乎,旁人對你的流言嗎?”
    “時間自會證明在下的忠”
    “嗬,姑且信你一”他又轉而問道,“算著時間,克羅維托就要誕下……『輪回』了吧?”
    “唔……是”
    “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輪回』要好一些,你說呢?”
    “在下愚鈍,對此難以論”
    “也罷,正好朕還為天國的初生子準備了些禮作為承載我全部期望的個體,為他再隆重些也無待他誕生之時,就是三國正式合而為一之”
    “陛下英”
    ……
    鉛白月宮的寢殿
    “你當真決定了嗎……三種法則,會不會太過沉重……”
    “這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克”阿伯霍斯替她梳理著耳後的長發,一邊輕聲道,“他會成為這世間史無前例的存在,假以時日,甚至能夠超越你”
    “我明白……與奧西裏斯,與你所受的苦難相比,一切的犧牲都顯得如此不值一隻是身為父母,這樣做的話,就再也無法逃脫慚愧的折磨”
    “這已是無法改變的命克羅,我想,對他的補償,今後就都交給你吧……至少這樣還能稍微減輕一些你內心的慚愧之情,而我就隻管放心承受它的報複即正好,我今後唯一能做的,也僅剩下卑鄙與狡詐,不惜任何代價,傾盡所有手段,將一切勝利,都包攬在『聯合天國』的光輝之”
    一樣東西愈加完美,就愈加感覺著愉快和痛)